15 山梅往事14(1 / 1)
最近几日,徐氏的病越发得重了,雪莉虽日日随侍左右,却仍不见好,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变得越发苍白。探鲁加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大夫来看过好几回,也都摇着头表示无能无力。探鲁加欲张榜寻名医,却被徐氏拦住了。
“大人,我的身子我知道,能够撑到见您一面,已经非常满足了。如果可以,请一定把雪莉带回绍兴,代替我好好照顾她。”
探鲁加握着徐氏冰凉的手,郑重点头允诺。
寻了一个午后空隙,探鲁加将雪莉唤出来。她这些日子对着他这个父亲,没有半点亲昵和乖巧的表现,虽不至于无礼,但也冷漠中带着疏离。探鲁加知道,即使他出于补偿和善意想要带她去绍兴,这小丫头也不一定乐意接受。但他也未曾料到,这个消息一说出口,竟然惹怒了她。
雪莉就像一条被踩着尾巴的猫,往日的冷漠不再,伸出了自卫的锋利的爪。她握着拳,极力隐忍外放的怒气道:“我不会去。我的家就在山梅,你既然选择抛下我们,现在就不必假惺惺。”
探鲁加神情冷了冷:“这是你娘的意思。”
雪莉不加示弱,用更加冰冷的声音答道:“我也不是娘,她选择原谅你,可我永远不!”
不待探鲁加再多说什么,雪莉沉着脸,疾步往竹屋外头跑去。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个男人将她们母女抛弃,然后还若无其事地回来。娘也是这样,平日里不争气也就罢了,日日思念这么无情无义之人,落下一身病,好不容易开始放下,典当他送的首饰,他一回来就整个魂儿都没了……他们两个怎么样也就算了,现在还打算插手她的人生!她才不想去什么绍兴,她只想留在山梅,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这个……有珍河在的地方……
一想到数日未见的心上人,雪莉仿若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有了出口,忍不住拔足狂奔,往两人常常约定的山坡跑去。因为太急,还撞到了从外头走进来的黑衣男子,耶鲁烈下意识伸手扶住被自己稳健的身躯撞倒的妹妹,惊讶地发现她绝美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珠,不由得恶声恶气质问道:“怎么回事,你哭什么?”
雪莉一把抹掉眼泪,瞪了他一眼,似乎在埋怨他太过多管闲事,将他碍事的身子往旁边一推,快步往竹林外头行去。
耶鲁烈蹙了蹙眉,想起这阵子叫属下从外头调查雪莉之前说的,需要“保护”的真相。山梅县的百姓都被禁了口,本来事情无从查起,但前几日有个属下撞见有衙役骚扰雪莉,顺藤摸瓜,终于知道了被隐瞒的事实。山梅县的县令,那个色令智昏、脑满肠肥的肥胖子,竟然敢妄图染指他耶鲁烈的妹妹、掳走探鲁加将军的千金,即使雪莉后来被救,此事也绝对不可原谅!
方才雪莉的一哭,耶鲁烈忍不住又联想到那个肥县令。该不会是那厮,又做出什么龌蹉事惹她生气了?越想,心中怒气越多,耶鲁烈终于忍不住发出怒吼,大声叫道:“来几个人,爷今日要替妹报仇!”
绿草浓荫的山坡上,珍河独自在练剑。他神情严肃,甚至有些低落,但手中一招一式却非常严谨。最近俊光在忙着准备离开,雪莉忙着照顾她娘,而他,则是被叔叔勒令,忙着练习飞天神记,三人少有见面的机会。
与俊光的别离在即,叫他心情不好。与雪莉好几日没有见面,更叫他沮丧不已。沉浸在这种心情里,也让他的剑法不经意带着一些杀气,虽以木剑练习,但呼呼破空的风声还是叫人听着害怕,山上鸟兽都自觉避得远远的。
满怀心事猛冲过来的雪莉,却未曾注意到他剑法的凌厉,只一心想要得到情人的抚慰。
“珍河!”远远的,她便呼唤他的名。
珍河听见声音,几乎以为是自己过度思念产生的幻觉,直到看清那一道向自己跑来的身影,才忙收住剑势。雪莉却直直扑倒他的怀中,两只手儿抱着他的腰,脸儿埋在他的胸膛里。
珍河脸上闪过短暂的错愕,转瞬间却变成憨傻的笑脸。雪莉的投怀送抱,叫他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几乎要咧到耳根上去了。他的木剑落地,大手犹豫的、缓慢地拍抚着心上人的背,传达同样无言却深浓的思念。
山风清凉,一对情人静静拥抱伫立,时间似乎就此停止流逝。
良久,雪莉才从珍河的怀中抬起头来。她的脸儿红扑扑的,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珍河着迷地望着她,雪莉也望着他,他们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连空气也变得稀薄了。情不自禁,似乎有条看不见的线牵引,两人的唇慢慢靠近、靠近。分不清是谁先碰触到谁,也分不清振聋发聩的心跳是他还是她,多日未见的情人以亲吻代替语言,表达着对彼此狂热的思念,他们吻得如此忘情,整个世界都被抛到一边,也未曾留意到,一个白衣俊逸的男子满怀笑意的来了,又满心苦涩的默默离开。
那个午后,珍河和雪莉交换了无数个亲吻。他们像充满求知欲的孩子,又像没有明天的情人,在寂静无人的山坡上,在碧空无暇的晴空下,努力探索彼此的身体,亲吻了几乎所有的地方,只差最后一步没有完成而已。
夕阳西下,层峦之上有火红的云。雪莉依偎在珍河怀中,望着眼前美景,喃喃道:“珍河,我爱你。”
珍河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记,喑哑答道:“我也爱你。”
两人沉默着,看远山一点一点吞没金黄的落日,看倦鸟一层层,飞向山林的家。
“雪莉。”珍河拥着她,“你今日有些不对劲,告诉我,好吗?”
他虽然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愿意倾听,也愿意为她撑起一片天。
雪莉本摇了摇头,但在珍河沉默的视线里,终究还是开口了:“那个人……我是说我爹,想要带我去绍兴。”
珍河心里一紧,未曾预料是这样的事情。
见他连眉头都蹙起来,雪莉忙安抚道:“放心吧,我不会离开的。”
“就算那个人是我的父亲,但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去绍兴,我要留下来。”雪莉握了握身后男人的手,柔软的声音透着坚定:“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的,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没有成为县令的小妾,也就不会去绍兴的。”
珍河也握了握她的手,虽然心里仍有些不安,却对她露出笑容。雪莉搂着他的头,贴近自己的,柔声道:“珍河,我的珍河,东北方向的贵人,我爱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才行。”
珍河在心中默默许诺:“会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晚间山风微凉,但情人有体温温暖彼此,两相依偎,可以阻挡世间所有寒冷。
次日,山梅县发生了一件大事。县令马富宝被人给杀了,脑袋割了被悬挂在县衙大堂,衙役们都吓得尿裤子,百姓们闻讯前来看热闹,在县衙外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无人说一句追查真凶、伸冤报仇的话。
消息传到俊光耳朵里,他也只是一笑置之,道:“那昏官,纯是自作自受。”
传达消息的田伯生,虽日前与马富宝相交甚欢,此时也不见有什么悲伤之情,只尽责提醒道:“公子,我们该出发了。”
俊光却拿出自己珍爱、却很少使用的清平剑,细细擦拭着,道:“你们先到城外等我,我去去就来。”
田伯生悄声叹气,也只好备好马匹,先行一步了。原以为公子定要磨蹭许久,却没料到他与雪鹰一行人才刚出了县城,俊光就赶来了。
“公子怎么不好好道别?”
“离情别绪搞太多,不是本公子的作风,走吧!”
俊光潇洒一笑,挥下马鞭,率先往绍兴方向行去。再见了,山梅!再见了,珍河!有朝一日如再相见,我定会告知,今日不辞而别的理由,而今日,就让我逃避一回。
“俊光……俊、光……”
抵达山梅县界之时,俊光听到身后传来深远绵长的呼唤。他停下马匹,向后望去,隔着山头,珍河站在那里,手中举着清平剑。这小子,想必看到他留下的信,明明心中说好不必送别,却非要追上来。俊光眼眶发热,胡乱挥一挥手,表示他看到了。踢一踢马肚子,这一回是真的彻底离去,可是心中遗憾,好像少了那么一点。
朋友,再会吧!总有相见的一日,但愿此后,友谊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