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重见君（下）（1 / 1）
素儿在一旁瞅了一眼说：“呀，小姐，乔小姐是给你道喜来的呢。她也要出嫁啦？这可都是喜事呀。”
我对着信又看了半晌，最后那四个字“恭喜妹妹”，看上去平淡无奇，想来写下这几个字的心情一定是波澜难平。
诸葛是她想要嫁的人啊，怎么就变成了周郎了呢？本来没有我什么事情的啊，怎么就变成诸葛家和我家要结亲了呢？
乔婉写这封信的时候，一定是字字难落笔。也许，她还流着泪。
我觉得开始头痛。
我一定要去找诸葛问个清楚。
我把信细细折好，放进信封里，让素儿收好，自己又出门，往城西诸葛家而去。
对于到诸葛家的一路我居然是轻车熟路了，一路上边走边想，我自己都觉得想不到。
今日没有下雨。诸葛又正好站在门前。
我的出现，他没有表现得惊讶。
我定定神，一路故作袅袅娜娜地走了过去。
他静静站在门前没有动。
我走近了，他才淡淡说：“你还是来了。”
我站定了，听到他说了这句话，将要出口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我本想告诉他：“你姐姐到我家来下聘礼了。”转念一想，这城里都已经传开了，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也犯不着将这个事实再说一次。
我又想说：“你让你姐姐赶紧收了礼回去，你不是要娶乔婉的么？”一想不对，乔婉已经嫁人了。
想说的第三句话是：“我和你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多谢你救了我一次，但是不至于要将我娶进门啊，请你让你姐姐收回聘礼吧。”想想这句话似乎又多余。
我站在他对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奇怪，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么？我不是来对他有所求的么？
他只那么看着我，我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两人就那么面对面站着，他没有再说话，我没有能说话，两人就那么静静地面对面站了一会。
终于，我鼓起勇气对他说：“诸葛公子……今日我来这里，有两件事情。”
他扬扬眉：“愿闻其详。”
我低头想了想，抬头说：“第一，我来多谢你，上次救过我。虽然我当时偷偷地走了，没有当面谢，这次是专程登门来谢的。上次你见过我和我父亲，想来也知道我是谁了。”
他看看我，问：“还有呢？”
我顿了顿说：“上次我之所以不告而别，是因为当时你正在和乔婉姑娘说话，我不好打扰，所以就自己走了。”
他点点头说：“然后呢？”
我顿了顿说：”你和乔婉姑娘……”
我刚想说你们两人情投意合是佳偶，忽然想到乔婉那封信还在我手里，信里写着已经嫁给周郎。倘若他们两人情投意合，我这会子过来是报喜还是传坏消息？我生生又把话打住了，硬是转了一个话题：“你们正在说话，所以我就不告而别了。”
诸葛扯扯嘴角“嗯”了一声。
我心想，这算什么态度呢？他知道不知道乔婉嫁人了呢？想到这里，我试探性地说：“我和乔婉小姐其实是认识的。”
诸葛没吭气。我又说：“她．．．．．．她嫁了人。”
诸葛再点点头说：“我知道。”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将声音提高了质问他：“你家姐姐到我家提亲了你知道么？你既然喜欢乔婉，为何不让姐姐到乔婉家提亲，却到我家提亲了呢？”
诸葛看了看我，忽然笑了一下。
我怒道：“你笑什么？”
诸葛慢条斯理地说：“我喜欢的人从来不是乔婉姑娘。”
我呆了一下。诸葛说：“我从始自终都没有说过我喜欢的人是乔婉姑娘。”
我疑惑地问：“那你喜欢的人是谁？”
诸葛看了我一眼，又抬头看看天说：“我喜欢的人，她不知道我喜欢她。”
听了这话，我生气起来：“那你去和你姐姐说啊，让你姐姐去把下到我家的聘礼收回去！然后去到你喜欢的人家里去再下一次聘礼。”
诸葛摇摇头：“我姐姐要做的事情，我几乎从来没有能够改变过。两个姐姐的脾气都犟得很。”
我丧气起来：“那怎么办？”
诸葛淡淡地说：“只能顺着办。”
我又怒起来：“顺着办，怎么个顺着办？你看看你，再看看我，我们怎么看都不像一对。你对于我来说那么文弱，我想要找的是一个能保护和包容我的人。你再看看我们两个，这将来若是在一起，只能我保护你，你觉得像样么？”
诸葛还是慢条斯理地说：“我是书生一个，那也改变不了了，我不可能为了这桩亲事改变我这十几年的样子。或者，你可以不嫁。”
我简直气极，一句话又说不出来。
在上官晏和陈监军面前我能滔滔不绝，可以三言两句就打发过去，偏生就是在诸葛面前居然三两句话就没有下文能脱口而出。
我没辙了，只好跺跺脚说：“你娶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这世怎么会有幸福？你看我嫁个不是自己想嫁的人，此生有怎会有幸福？你喜欢的人若是也喜欢你但是没能嫁你，你看看你，耽误了三个人的幸福，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一口气能将这样拗口的话说得流利之极，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诸葛只是摇摇头看我说：“我刚才也说过，我姐姐的决定，我从来没有能力更改过，这次也不会例外。”
我咬咬牙说：“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你不好意思说，我和她说去。我再去和你姐姐说，让你姐姐改变主意。”
诸葛又摇摇头说：“我喜欢的人，我姐姐那么熟悉的人我都没说，怎么会告诉你呢？”
我听了，楞了一下，又气着说：“那你会告诉谁？”
诸葛说：“我谁也没告诉。”
我又追着问：“你连最亲的人也没说？”
诸葛回答我说：“是，我没提过。”
我还要说话，诸葛忽然问我： “想来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今日我与几位朋友聚会，会谈诗论道，你可有兴趣？”
我听到这话就犹豫了一下，问他：“你们可欢迎女子？”
他说：“谈诗论说不应有男女之分，而且都是相识朋友，只为结识更多至交好友，姑娘只说愿意不愿意去就好。”
我立刻说：“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我还从未参加过这样的聚会。一时之间我竟然将刚才还在斗气的事情给忘记了。
诸葛轻轻一笑，转身从屋子里取出一套男衫递给我，我先是楞了一下，然后醒悟过来，接着赶紧就直接套在身上。
他带着我一路南行，最后出了南城门，不过一里路，就看到一间茶肆。茶肆四周用竹子围了，挑出一面茶幌子，大大的“茶”字飘在空中。
我“咦”了一声，接着说：“想不到这里竟然有这样的好地方，可以清净地喝茶。”
他回答：“地方倒是好地方，不过茶就没有好茶了，不过是一般的茶，但是却能开怀畅谈，茶也不是重要的了。”
他领着我进了门，又直接走到了里间的门外，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间热闹的争论声。他挑开门帘，我跟着他身后进了里间，才发现里间人还不少，至少有六七个书生模样的人围坐着，桌上有几柄茶壶，每人面前摆着一只竹子做的茶杯，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站在的两个人脸红耳赤地争论。
诸葛带着我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立刻就有个伙计进来给我们摆上两个竹杯子，又添了一个装满热水的茶壶，转身退了出去。
诸葛给我的杯子里倒满了茶，示意我试试，我毫不客气地拿起杯子抬头就喝。诸葛在一旁轻笑说：“哪有你这样喝茶的？不叫牛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我低声责怪他说：“一早就没喝上水，这一路你也没照顾着我问我是不是渴了，刚才路过有水喝的地方，你又忙忙地在前面走，这会还说我。”
他连忙说：“是我的错，我的错，没照顾过姑娘家，下次会牢记。”
我右手食指在嘴边“嘘”了一声，转头不再和他说话，凝神望着站着的两个人。
一个白衣书生红了脸，站在桌子旁说：“此次刘公出军去助宛城侯，实为不妥。”
另一褐衣书生反驳他：“此言差矣，刘公出军去助宛城侯，实为有眼光之策。”
白衣书生哼了一声，说：“宛城侯不过是借着他叔叔的兵力，方可在宛城独占一方，自己并无任何过人之处，此人怎么都不会是未来将才。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助的？！”
褐衣书生说：“刘公此番出军对抗曹玄德，名义是助宛城侯张绣，实际是有益荆州。倘若能与宛城侯结好，那么对于荆州的安稳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白衣书生又说：“曹玄德不过是挟天子，这样的人不会能得天助。但是，挟天子也挟了，手上的兵又何止千万？岂是刘公与宛城侯连兵就能抵抗？这样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两人如此争执补休，旁人也在空隙间插个话，这一来一往的人人争着表态，场面就激烈争执到相互竟然听不到彼此在说什么。
有人转头无意看到诸葛，忽然高声说：“各位不要再争，诸葛兄到了，我们听听他的意见如何？”
众人都静下来，齐齐回过头来望着坐在角落的诸葛和我。
刚才那人又高声说：“诸葛兄还带了个朋友过来，还请诸葛兄介绍众人认识。”
诸葛站起来一礼，不疾不徐说：“我今日不过是来旁听，这位是我贤弟，姓索。”
我哭笑不得，诸葛居然随意给我编了一个姓。
一人听后问：“这索姓很少有啊，请问索公子哪里人？”
我心里一想坏了，刚才大家专心讨论我姨夫和宛城侯的事情，这转眼功夫，主角就变成我了。我总不能站起来表态：“各位刚才议论的是我姨夫，我姨夫为人亲和，群民悦服，不论是否出兵，都应得到众人拥护……”还正在胡思乱想，又有一人追着问：“索姓很少，这位公子是哪里人？”
诸葛还在想着怎么回答，我低头自己一笑，抬头前收了笑意，跟着站了起来，朗声回答那两个穷追不舍的人的问题：“索姓是少，但也不是没有，自周朝开始便有，不过臣民不多，因此少见。”
诸葛看了我一眼，笑笑不语。
一人又问：“刚才我们在议刘公出兵救宛城侯一事，既然诸葛公子带了索公子前来，那么请不吝赐教，对于此举，索公子认为如何？”
我略一思索，回了他说：“唇寒齿亡，两人所盘踞之地如此之近，如果今日不救，他日攻至荆州，也就无人会救。”
白衣书生听后拍手说：“索公子所言极是，在座诸位有不同意见的人，难不成还不如索公子这位不过是才头次到这里来的客人？”
他这句话激起部分人愤慨，我心下暗叫苦，这回完了，争执时本就不应站在任何一方，无论输赢，总有得罪的时候，这回果不其然。
立刻有人站起来指着我说：”索公子难说会认为宛城侯是可助之人么？”
我听了心下不满，我刚才表述的意思是要互相帮助，这头九牛都拉不回的笨驴硬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才要开口解释，坐在一旁的诸葛悄悄拉住了我的身后衣袖，我侧眼看去，他极缓地摇摇头，如果不留意还不知道他正在阻止我要脱口而出的话。
我定了定神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最后闭上了嘴，没有再言语，身后被他稍稍用力，给拉着坐了下去。
指责我的人见我没有再说话，转身又去找刚才白衣书生对峙去了。
诸葛给我的空茶杯里斟满了茶说：“说话大声会口渴，先润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