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十四章(1 / 1)
葛律师瞳孔骤然放大,但职业素质让他迅速调整自身,威严气息盈满房间:“胡扯!哪个侦探没真才实学也敢立门户?”
出现破绽!顾晟兴刚想下剂猛药,门被猛地推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别以为是熟人,我就不起诉你诽谤罪!”他定睛看去,穿玫红色Givenchy套装的女子气势汹汹地站着,精心妆点后与妙龄女无二致的姣好脸庞上满是怒容。搀扶她的女佣畏缩地松手,悄悄朝后退离。
顾晟兴对她的印象停留在幼年期,因此多打量几眼。葛律师倒率先怒目相向:“你敢!”
丈夫胳膊肘向外拐,她摔上门,柳眉倒竖:“存心气死我是吧?”
葛律师爱面子,不愿在外人面前展露家丑,当下不再吵嘴,转而和颜悦色地问顾晟兴:“你判断能力出色,难道辨别不出真假吗?”
评价不假,但顾晟兴辨出的事实与葛律师试图引导的大相径庭。见他们抵赖、毫无悔改之意,他失望地开始按计划行事。总有方案让这对老奸巨猾的夫妇露陷!他尽量让面瘫脸看上去真诚:“是我糊涂了。侦探查到阿姨事发时无不在场证明,大惊小怪。不该冤枉您,抱歉。”
葛律师暗暗舒气:“我记得那晚招待朋友全家,人证很多,他必定疏忽漏查了。”
葛太太知道丈夫还是同一战线的,轻嗤着择离他远的雕花木椅就坐。女佣训练有素,端水净手捶背,侍候得好不惬意。顾晟兴以为职位为总裁的她和葛律师一样难对付,看到这场景觉得压力减轻:不怕泼妇,只怕心计强的女人。但他没有掉以轻心,分出精力观察她的举动,万一是演技派……□□。
葛律师抿了口茶缓解血液涌向大脑引起的干渴,替他解围:“人总有犯迷糊的时刻。”
“是。再请教最后一点,他查出阿姨公司大笔金额在案发前消失,去向不明,请问?”
葛律师怔了一下,和妻子交换个眼神。葛太太横眉冷对:“净使些下三滥的手段。”不正面回答。
顾晟兴充耳不闻,拧眉头当好奇宝宝。
葛律师知道敷衍不了,严肃地承诺:“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打电话说吧。”
顾晟兴打赌他永远想不起来。但点到即止,他便岔开话题、讲些趣闻权当给阿姨消气。祝江源源不断输送的段子恰巧派上用场,化解敌对气氛。他在心中抱住机智老婆大口啃。
他不忘旁侧敲击,不经意间提起打工的咖啡店店长是副市长夫人,交情极好。他余光瞥见葛律师轻轻鼓掌,鼓励他拓展人际关系圈,葛太太则不为所动地品新雨龙井茶。
他又谈到感情问题,无意间透露恋人家的势力,却不点明。葛律师若有所思,葛太太则不轻不重地合上景德镇陶瓷杯盖,吓得女佣眉心一跳。
顾晟兴料想言语起作用了,没事人样继续聊天。他们貌合神离地热情谈了大半个小时,顾晟兴不再浪费无谓时间,推脱有安排要离开。劝人承认罪过比建成罗马还难,非朝夕可以搞定的,顾晟兴只得做打长期战的准备。
葛律师执意送他到庭院门口,葛太太坚持尾随。临走时葛律师让女佣提几只礼盒给顾晟兴,他不收,葛律师解释是给亲家的礼物,隔日上门拜访,才勉强收下。
侦探享用过美貌女佣侍奉的茶,悠闲地坐在驾驶座上哼走调的歌。顾晟兴寒气很重地举着礼盒爬进窄小车厢,侦探当即知道没成功,并不意外。顾晟兴问除了面谈还能采取何举措,侦探阴阳怪气地唱:“凉~拌~”
……你敢靠谱点?
车开到半途,顾晟兴昏昏欲睡,头小幅度前后左右点着。侦探像使用开塞露出厕所后豁然神清气爽,喊:“发匿名邮件恐吓!”
顾晟兴打鸡血般飞快坐直,流利接话:“你干。”
侦探不可思议地看他:“为啥是我?”
“就是你了……”顾晟兴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皮卡丘。从电影院回家,他和祝江热衷于回味动画片,乐此不疲,拉低智商都不是事。
侦探竟然找不到话反驳,用愕然发现开塞露失效的表情瞪他。
顾晟兴淡定指着前面:要遵守交通规则,黄灯在转红了。
侦探嘀咕:“算你狠。”如约将祖宗委托人送回家。
顾晟兴马不停蹄地开始攻克论文,这样才抑制住向祝江诉说的渴望。他自嘲爱情将他变成了守妻奴,但他甘之若饴,那些注孤生的才真悲哀。
他在用素描板描画人体器官配图时手机响了,懒得起身接,任祝江挑选的动画片主题曲铃声回响在房间内。末了,他觉得挺幼稚,无语地拿过手机查看。来电显示是葛家乔,他顿时清醒,打开智能手机录音功能才谨慎接通:“喂?”
“……”寂静无声。
最坏的可能是匿名信被追溯到来源了。“喂?”
“……”幽幽叹气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顾晟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警觉地腾出只手敲开企鹅问侦探。但对方不在线,只有靠他自个计谋。
葛律师终于说话,声音有说不出的疲惫:“我自首。”
顾晟兴做梦都没想到进展如此迅速,侦探太给力。他确认录音机正常工作,遂套话:“什么罪?”
从沉默听出葛律师内心激烈挣扎,顾晟兴按捺住快跳出胸膛的心脏等待。半晌沙哑嗓音响起:“伙同妻子指使未成年儿子放火杀人,并贿赂官员隐瞒案情。”
顾晟兴手心汗湿,滑得几乎握不住手机。真相完全大白啊!戏还是得做的,但他不需要费心装,情绪自然流露,声音颤抖:“真是你们?”
“是。”葛律师心中悔恨颓废交加,“阿瑶妒恨你们资产少、发家致富却快,又有好友在旁煽风,瞒着我联系黑手,事先朝你家庭院及房门泼洒燃油,一整圈。当晚夜黑风高,我不同意放小孩出门,她才和盘托出,我……被劝说动摇了,配合她怂恿芮儿点火把。”
顾晟兴不知是何滋味。树大招风,家人尽量低调,和再穷的街坊都关系融洽,没想到还是招来杀意。他有更多疑问:“松狮没闻到燃油味。”否则狂吠不止,父母会被惊醒。
葛律师平静了,如一潭死水,不起波澜。聪明如顾晟兴,肯定在录音,从拨打电话那刻起,他就逃脱不了被拘捕的命运:“老天帮忙,风向风力合适,油量不需要大;你家种植的柏树,最易燃烧,枉费你父亲热爱……时间差也算准了,黑手前脚走,孩子后脚点火。”
“保全系统?”
“早就被请的黑客篡改,确保不发出警报,监控录像也洗掉。”
计划真周密。顾晟兴讽刺地笑了声:“那尤芮理解所作所为?”
“应该不,才上小学啊。”葛律师沉重叹息,“我们亲手把他前途毁了。我经常内疚得整晚失眠,梦见……不提也罢,唯有自首弥补过错。我不是合格的父亲,妻子更是……鬼迷心窍,嘴上说解恨、死得活该,还把尤芮进监狱归咎成你的罪过。”
他停顿一会儿,近乎梦呓般喃喃道:“再怎么荒谬我认了,毕竟她是我结发妻子。一起吃牢饭也算变相的团聚吧。”
顾晟兴安静地聆听着,他忽然想起当日尤芮别有深意的那句话“不关父母事”,居然涌上流泪的冲动。是喜悦之极或是另外的特殊原因?顾晟兴唯有再次感叹命运作弄人。做父母的为孩子开脱,做丈夫的为妻子开脱,做妻子的心里,必然也为全家开脱。危急关头方显人之常情。但愿来世他们生在和睦家庭,普通却美满,有情人得以善终。
葛律师沉声说:“我刚才报警了,老熟人很快就来。放心,我发誓不逃脱指控。”随后换成最温柔的语气,恰如无数次给顾晟兴关爱:“判个十年八年,我们该寿终了吧。你多保重,和叫祝江的,相互扶持。”
顾晟兴仰头望着天花板,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掐断电话的同时,他依稀听见警笛鸣叫,以及葛太太大踏步冲进房间,歇斯底里的质问:“你做什么?”伴随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响。
葛律师似乎笑了,然后话筒里只剩“嘟”声。
这是顾晟兴最后一次和葛律师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