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回 麒麟再现（1 / 1）
玉麒麟离开了一个半月，云燕一直依言住在疏影居。
她买了九十颗小叶紫檀的珠子，从他离开的那一日起，每日串上一颗。她对自己说，待到第九十颗满的时候，玉麒麟便会回来，她要把这串手珠亲手送给他，保佑他平安长寿。
这一个半月里，云燕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玉麒麟离开时候的那个吻。那是她的初吻啊，那个吻不仅落在了她的唇上，更烙在了她的心上。那个吻……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每一次总是面红耳赤地想，玉爷爷，该不会是喜欢她吧？然后她又摇着头否定，玉爷爷怎么喜欢她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呢？一定是搞错了。
认识玉麒麟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而那时候玉麒麟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他们一直以祖孙辈份相处了一年。所以即使现在她面对的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玉麒麟，还是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当作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她却未曾想过，玉麒麟是否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日子平静得如水一般流过，在这平静之下隐藏着不安的暗流，云燕只能把它压在心底。不断地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玉爷爷一定会回来的。
在那之后，云燕没有再冒险夜探皇宫。虽然玉麒麟说他的毒发跟她那夜去皇宫没有关系，但是每次她兴起要不要去看看宋瑄的念头，就会想起玉麒麟满头银丝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心里隐隐地不舒服，于是最后总是作罢。宋瑄大概是也忙于政务，倒也没微服出宫来看她，只是偶尔会差若谦给她送点小东西。
在等待的日子里，云燕也没有荒废功课。除了去郊外练习轻功，夜晚的时候琢磨九连环锁，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女扮男装，混迹于京城的大街小巷。玉麒麟对她说过，易容最重要的就是观察，观察不同的人物，将他们的声音语气神态动作揣摩于心，这样在需要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这一天出门，她依然是一袭男装，束着马尾，玉色长袍，一柄纸扇在手，虽然身高不及男子那般高挑，但是简单的化妆之下，倒也有几分十四五岁俊俏少年的模样。
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茶馆酒楼是最好的观察点，而这个天秀坊，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酒楼，云燕因为经常光顾，连这里的小二都已经认得她了。
“哟，爷，您来了，还是二楼的老位置吗？”一看到云燕，小二就热情地招呼上来。
云燕点点头，“今个儿不饿，来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就行。”
“好嘞~”
云燕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在临街的方桌前坐下，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眺望到大街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小二很快就上了她要的碧螺春，她一边摇着纸扇，一边品茶，怡然自得。
不一会儿，她看着楼下一大队官兵急冲冲地推搡着人群从她眼前赶过。
她蹙了蹙，难道城里出了什么事吗？
这种时候，茶馆酒楼又是最好的听八卦的地方。此时就有一个中年大叔，看到那一队官兵开了口：“你们知道吗？前个儿晚上城东的沈府，可是出了大案子呢！”偏偏他的声音还颇大，恨不得整个酒楼的人都能听到他说话。
马上就有人接口问道，“沈府？可是那个二品侍郎沈平？”
“可不是嘛。”
“出什么事了？赶快说说。”
“嘿嘿，我可是官府里有人才得到这第一手资料的。”大叔很是得意自己的消息灵通，还故意卖了个关子。
“快说快说！”大家起哄。
“我听说啊，”大叔压低声音，引得大家都竖起耳朵仔细听他说话，“前天晚上，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多年的玉麒麟夜盗沈府，盗取了沈家家传至宝沁血珊瑚不说，还伤了包括沈平在内的四条人命。”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云燕本来对这种八卦消息并不放在心上，但那大叔一提道“玉麒麟”，她猛地一惊，眼光陡然锐利起来，像是两把利剑一般，扫向了那个大叔。
“玉麒麟？”在场年轻一点的还没听说过玉麒麟的名字。
“小兄弟，你不知道吧？玉麒麟在六年之前，可是名动江湖的神偷。”
又有人接道，“这个我知道，但是大叔，听说他六年之前已经隐退江湖了啊。”
“非也非也，”大叔摇头晃脑着，仿佛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似的，“其实这六年来玉麒麟只是蛰伏养伤，你看他不出手则以，这一出手就是一件惊天大案，啧啧，四条人命啊！死得又是朝廷命官，这可是滔天大罪。”
“不可能！”云燕越听越气，刚要发作，却听到她邻座的一个女子替她跳了出来，“你休要胡说，玉麒麟从不取人性命！”
云燕地向那女子看去，年龄看上去比她大不了两岁，浓眉大眼，唇红齿白，梳着清清爽爽的双螺，一身红衣劲装，一柄好剑在手，好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侠！云燕不禁在心中赞叹道。
“这位小姑娘，我可不是胡说的，”大叔拍拍胸脯保证道，“我可是有独家的□□消息，这个玉麒麟每次作案之后会留下一个他的专属记号——麒麟金印，前夜在沈府，这个神秘的记号就出现了。”
“再胡说，看我不要了你的脑袋！”那女子虎眼一瞪，一不做二不休，剑已出鞘，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大叔看到对方动起了真刀真枪，这才吓傻了眼，一边发抖一边赔不是，“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不足为据，不足为据……”
这时候，从刚才女子坐的位置处，传来一个冰冷的男声，“星儿，不要胡闹。”
云燕循声看去，只见这说话的男子和女子差不多同龄，也是一身深蓝色的劲装打扮，剑眉星目，冷傲如霜。刚才的话虽是发自他口中，他却目不斜视，气定神闲地只顾着自己喝酒。
被称作星儿的女子这才悻悻地收回了手，归剑入鞘，临走还不忘恐吓他，“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乱嚼舌根子，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是，是，小的不敢了，多谢女侠手下留情，多谢大侠救命之恩……”看看这个大叔真是吓得不轻，连连磕头不止。
“还不快滚！”那大叔吓得连滚带爬地就走了。
云燕颇为玩味地观察着这一男一女，如果撇去这两人神情上的一冷一热，长相上倒是有七八分相似，像是一对兄妹。因为位置相邻，云燕隐约可以听到这两人的谈话。她低下头，装作在专心品茶的样子。
“哥，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这种散布谣言的人，不给他们点教训，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来。”
男子也不直接回答她，依旧是表情冷淡地说，“赶快吃饭，吃完我们去沈府一趟。”
沈府？云燕抬眼，眼前一亮。
只听那女子在说，“诶？不先回总堂吗？七哥飞鸽传书连夜召我们回来的。”
“无妨，七哥召我们回来，估计也是为了这案子，先去趟沈府再回总堂也不迟。——再说，”男子又给自己斟了杯酒，慢条斯理地瞥了女子一眼，“你的心怕是早就飞去沈府了吧。”
女子像是被男子说中了心思，脸居然一红，还要嘴硬道，“哼，我才没有。”
云燕一边留心听着，一边寻思，从刚才这女子说话的口气，显然她是认识玉麒麟的，这引起了云燕极大的好奇，因为玉麒麟从来不曾跟她提起过他认识这一对兄妹。其实她总觉得自己对玉麒麟的事一无所知，他就像一个谜，他可以瞒着她身中奇毒的事那么久，当然还有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事情。但眼下，这桩假冒玉麒麟行窃的案件很是蹊跷，她一定要去结识这两个人。
主意已定，她就摇着扇子，踱到那两人的桌前，拱了拱手，“冒昧打扰到两位，在下严韵，刚才听这位姑娘言谈之间，似乎很是维护这玉麒麟。莫非两位与玉麒麟相识？”
两人快速地扫了她一眼，态度并不友好，红衣女子刚要说话，却被男子按住了手，男子面不改色，声音冷淡，“不曾相识。”
云燕扬眉，微微一笑，“那这位姑娘如何断定，前天的沈府命案并非玉麒麟所为？”
红衣女子是个耿直快嘴的性子，脱口而出，“玉麒麟堂堂正人君子，怎会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噗~”云燕忍俊不禁，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称梁上君子为正人君子的，但是她立刻就对这红衣女子心生许多好感。
她此话一出，她身边的男子警告似的扫了她一眼，女子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一脸懊悔。
“说来也巧了，”云燕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继续她的正题，“我也不相信，前天夜里的命案是玉麒麟所为。”
这两人又快速地扫了云燕一眼，红衣女子这一次的眼光倒是柔和了些许。
“这位小兄弟何出此言呢？”红衣女子问。
“实不相瞒，在下的师父与这玉麒麟有些渊源。我从家师处听说，这玉麒麟虽然盗尽天下至宝，却是条作风磊落的汉子，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他是绝不会做的。”
男子投向云燕的眼光变得锐利起来，“不知阁下师出何门？尊师与这玉麒麟又有何关系？”
云燕微微一笑，依旧从容不迫地将她的谎圆下去，“很抱歉，家师的名号不方便告知，但是在多年之前，这玉麒麟借了家师的一件至宝至今未归，所谓的渊源，仅此而已。”
“噗~”红衣女子倒是笑出了声，“你家师父好天真，玉麒麟‘借’去的东西，哪有再还的道理。”
云燕摇摇头，一脸固执，“非也非也，家师说了，盗就是盗，若玉麒麟说是借，定要他还的。如果让我遇到了玉麒麟，必定要向他讨问个明白。”
“哈哈哈哈~”红衣女子笑得更大声了，“你们这师徒二人好有意思，到底是师徒，都长了个榆木脑袋。”
“星儿，不得无礼。”男子一个冷冷眼色，才让女子的大笑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也罢，若是有一天玉麒麟被擒，让他还你们便是了。”男子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高傲的自信，就好像玉麒麟铁定会落网一般，让云燕有些不爽，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瞥见那男子不动声色的锐利目光，就落在她的脸上。她的心陡然惊跳了一下，连忙收了收心。
男子倒是不动声色，“很抱歉，我们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星儿，我们走吧。”说完他放下一锭碎银，抄剑就走。
“且慢，”云燕怎么能够轻易放他们走，“刚才我听二位说要去沈府，可否带在下同行呢？”
“啊？”女子瞪大眼睛，“你要一起去？”
云燕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家师有命在身，好不容易有了玉麒麟的下落，我怎可放过？”
“噗~”红衣女子刚止住的笑又忍不住了，她大咧咧地拍拍云燕的肩膀，但到底是练家子，下手极重，“你这小兄弟还真傻得可爱。好，姐姐就带你走一趟。”
云燕估计自己肩头被她这样拍上几下，回去定是一片青紫，但此时她是男儿身，这样几下不可能受不起，所以她硬是咬牙忍了下来。红衣女子是毫无心机的豪爽个性，云燕倒是不担心，只是她的这个哥哥……她向他看过去，一直顶着一张臭脸，面上无几分颜色，目光却是无比犀利，让云燕隐隐地觉得不安。
出乎意料的是，那男子充满探究和警惕地深深看了云燕一眼，居然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