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五章 说不出口的结局(二)(1 / 1)
半个月后。
林若南的父亲出了院。按照之前说好的,林若南从公司辞了职,回到了她当年读书的大学,江城师范大学。进了招生就业处,这个部门除了每年六月与九月比较忙,其他时候事情很少。林若南每天坐在办公室,很闲。
到江城师大人事处报道的第一天,林若南站在校门口,恍然想起那年,梁森第一次来找她。在阳光斑驳的校门外,高大俊朗的梁森噙着笑走向顶着一头凌乱短发的她,低沉地说:“丫头,动作还挺快。”
倾泻而下的回忆让林若南有一丝恍惚,其实她都不记得具体是哪月哪天了。只记得开得此起彼伏的栀子花浓香扑鼻,只记得梁森温柔的笑容,只记得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只记得那一切好像都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了。
林若南从高压的外企一下来到清闲的部门,有些不适应。有好几次,早上闹钟一响,林若南就开始冲,赶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才发现,这里上班都不需要那么准时的。
梁森不再与林若南有联系,只有一次,发了一条信息给林若南:若南,我即将调回北京。公寓会退掉,里面还有很多你的东西,你要怎么处理?
林若南看了短信,想起他们一起住了几个月的公寓。那个公寓不再是林若南第一次见到的干净整洁,她搬进去后,添置了许多女生喜欢的小玩意。没有以前的简洁,她原以为梁森肯定会不高兴,但有一次他坐在沙发上搂着她却说道:“倒有些家的味道了。”
而现在,梁森连电话都不肯打,只发短信问她。
林若南没有回梁森的信息,而是直接打了回去。电话响了很久,梁森才接起。
“梁森。”林若南轻轻叫到。
梁森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梁森,去北京前,能见一面吗?”
“若南,这不是有意义的事。”
“就见一面,我拿了东西就走。”
梁森犹疑许久,最后轻声答应道:“好。”
梁森不愿见林若南,不是不想见,而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姿态再见,再去见那个被她捧在手心,宠到天上的小女孩。他们,曾经是如此深爱的两人,一朝分手,如果再见,要以什么态度去对待彼此?
周末,林若南坐车到了上海,去了梁森的公寓。
梁森正在整理东西,公寓的每个小角落都挤满了无数的箱子。梁森满头是汗,看见林若南,缓缓站了起来。
天气炎热,梁森赤着上身,结实的肌肉上全是一层汗水。他转身回到卧室,套了件体恤再出来。
林若南站在满地箱子中间,有点无措,只能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梁森神色平静:“还好,明天回北京。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呢,还好吗?”
“我回到高校上班了。”
“不错,高校工作轻松,有大把业余时间。你也不用像以前在公司那么拼了。”说完梁森把一个大箱子抱在她面前:“里面都是你的东西,你清一下,看还少什么东西没有。”
林若南没有接过箱子,只是盯着走近的梁森说道:“以前我看一个台湾作家说,我创作,是想把人类灵魂的痛变成文字。那么梁森,我的痛,你的痛,我们的痛,又有谁知道。”
“若南,”梁森看着林若南的眼睛,那双依旧清澈透亮的眼睛里面,如今竟然有丝丝恨意与无尽的痛楚,“不要有恨。”
“梁森,你会恨我吗?恨我放弃我们的爱情。”
“不,若南,不会。即使那天你不打电话,我也会放手。”
“为什么?”
“若南,这不是好的爱情应该有的样子。一段好的爱情,不会让我烦躁无法专心做事,一段好的爱情,不会让你在亲情爱情中两难,更不会让你父亲气得病倒。”梁森继续说道:“我也理解你的为难,人生来世上,依附的东西太多,我们做不到当自身强大后,便把依附的东西全部抛弃,抛弃父母、亲人。若南,你我都办不到。”
“是,我看着父亲为我操劳的白发,母亲为我哭红的双眼,我何尝忍心再让他们痛苦,他们都苦了一辈子了。”
梁森沉默,似乎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
林若南再次开口问道:“梁森,你这次回去北京,是要准备出国吗?”
“是,很早就有的想法。只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觉得那样的世俗生活也好,但现在……”梁森苦笑一声,没有说下去,只道:“如果顺利,大概年底会走。”
“嗯,你是应该出国的。”以前在办公室,林若南经常看梁森与自己上司吵得不可开交,但与老外董事却相谈甚欢,梁森的思维与性格,似乎更适合待在国外。
林若南喉头一哽,只觉得眼前视野一下模糊起来,半晌,她慢慢说到:“梁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喝酒,你问我,有什么是可以说好了就不变的吗。现在我才明白,没有,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会慢慢、慢慢变得不那么美好。你以后都不会与我联系了,是吗?”
林若南眼里氤氲的忧伤与绝望全部化作晶莹剔透的泪水倾泻而下,让梁森心痛的说不住话来。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伸出手把她揽在胸前,轻轻叹了一声:“若南。”然后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
隔了一会,梁森低沉的嗓音在空荡的房间中响起:“若南,这个世界,不是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世界。和我在一起,没有出路。你父母会伤心欲绝,白发沧桑。等有一天老了,你会发现你失去了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可是,梁森,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不能在一起?”林若南痛苦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命运给了她最好的父母,也给了她最好的爱人。可命运却要逼着她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林若南甚至缪想到,如果她父母没有对她那么好,没有让她心怀愧疚,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梁森。又或者,如果她只是普通家庭,她父母也会完全接受梁森。然而偏偏这两种情况她都没有。
“梁森,不要断了联系好吗。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若南,”梁森皱眉,“我们说好,不再联系的。你忘了。”
“可如果我想你了怎么办。”
梁森没有回答她,只是沉沉地凝视着她的眼眸,说:“你会遇到一段好的爱情,就不会再记起我。”
最后林若南执意要送梁森去机场。梁森拗不过她,只得答应:“那你先早点去睡觉,明早我们出发。”
结果那间公寓成为林若南对梁森最后的记忆。
林若南醒来,梁森已经走了。他不肯叫醒她,留下一封信就走了。这一次,他要对自己,对林若南都要狠心。
“若南,我走了。好好生活,不要带着恨。你要尝试接受,没有我的世界并不是末日。”
落款梁森。
苍劲有力的笔锋深深印在一张素白纸上。明明心中是千言万语,可落在纸上的,却只有寥寥数语。
梁森就这样走了。
他们都奋力挣扎过,他们也曾像一头幼兽一样在丛林里与恶劣天气、与豺狼虎豹相斗争。最后却只剩他们各自回到山洞,独自舔舐伤口。
他们没有与这个世界抗争的实力,他们带着与生俱来的不足,像是一种原罪,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们别无选择,只有等待强大,强大到有一天,或许可以拥有与之抗衡的实力。
林若南带着无尽的绝望和一身伤痛回到了江城市。
父母开始给林若南物色对象。找他们认为合适的,门当户对的。无非是这个高官的后辈,那个朋友的儿子。
每次父亲小心询问她是否喜欢,林若南心中苦闷,想大声吼回去,我喜欢?我喜欢有用吗?我喜欢的你们认可吗?可每次看着父亲的白发,林若南总是忍耐,对于父母每一次提起的人选,她永远只是淡淡地说:“你们觉得合适就好。”
每次回家,林若南待不了半个小时,都是吃完饭就匆匆离开。
林若南,无法对父母释怀。
这天,林若南突然接到杨一凡的电话,他们很久没联系了。两人约好在一间咖啡店见面。
杨一凡看着林若南消瘦的脸庞,一副似乎比在外企工作还要疲倦的神情,问道:“上次我碰到苏倩,她告诉我说你在相亲?”
苏倩是他们的高中同学,林若南当年的同桌。林若南回到江城上班后,苏倩也在江城一所高中教起了英语,两人不时会见面叙旧。
林若南端着一杯蓝山咖啡,品尝了两口,点头道:“是。”
“你和梁森分手了?”
“嗯。”
“若南,那、那不如我们在一起试试?”杨一凡突然有点羞涩地抓了抓头发:“早就想说了,可那时你身边有梁森。如果不是苏倩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已经单身了。”
林若南没有多做考虑,便拒绝道:“谢谢你,一凡,但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杨一凡不明白,为什么林若南宁愿去接受父母的相亲,也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林若南沉默许久,说:“一凡,和我在一起对你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难道你和别人在一起就公平?”
“你知道我心中想的什么。”
“你还想着梁森?那你们又何苦分手?”杨一凡更加不解。
林若南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口气疏离地像在说别人的事:“因为他爱我,所以他不愿看见我夹在父母与他之间痛苦不堪。因为他爱我,所以不愿用他沉重的负担拖累我,不愿让我陪他受苦。就这样。”
“因为父母反对?若南,这都什么年代了啊?你不是这点自由都不争取吧?”
林若南突然凄凉一笑:“那你以为,我双脚赤地,凭什么斗得过现实?父母养你有恩,拿什么回报?一凡,你去看看我父亲的满头白发,我母亲为我哭红的双眼,你让我如何再固执的争取与梁森在一起?”
“所以你接受相亲?”杨一凡简直觉得不可思议,都这个年代了,还有婚姻不自由的事?
“是,相亲的人,我们彼此不了解,没有亏欠。可你不一样,一凡,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拖你进深渊。我与梁森,都是在黑暗深渊的人。一凡,你可以找一个爱你的人。难道你能忍受和我在一起却还要看着我整天思念另一个人?”
“可是,若南,你要守着一个不爱的人到老吗?你不会幸福的。”
“不要紧。”
杨一凡错愕:“若南,这还是你吗,还是以前那个口口声声要坚持到底、要追求爱情的林若南吗?”
林若南苦笑摇头:“是不是不重要了,人或许生来都是自由的,却无处不戴着枷锁。各种枷锁,社会给你的,父母给你的,自己给自己的。一凡,我现在才知道,生活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林若南怀着真诚对杨一凡继续说道:“但一凡,你是相对自由的,至少比我自由。找对的人结婚,跟爱的人生子,这才是你该做的。”
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一凡,直到某天老去头发花白,你开始回忆,这一生,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竟是自己最爱的,也是最爱自己的人,这是何其的幸福?而更多的人,守着自己不爱的人终其一生,内心的寂寞与遗憾在年迈的时候才尤为明显。比如我,比如梁森。”
说完,林若南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