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一章(1 / 1)
一
大刘送老先生回家发觉老先生站不稳,后来又发现两位老人都站不稳。这让大刘更确信原来觉得老先生为写上访信不得不打封闭,并且后来甚至觉得老先生不止一处打封闭,而是好几处,甚至是全身的大关节都打了封闭。当然,这绝对不是医院所为,医院懂得尊重科学,不会这样蛮干。可以想象,这一定是老先生指挥陈阿姨操作,什么地方痛就往什么地方打封闭。所以,一看到老先生站不稳,陈阿姨就腿软。由于腿软看上去好像也站不稳了。
不过,大刘不仅注意到老先生是站不稳,并且发现老先生站起来时两条腿还是不能支撑,也只有站起来不能支撑时才出现抽颤,也只有这时那状况才像是抽羊角疯。可是,在大刘关两个老人上楼后,陈阿姨还依着自家的门让自己挺直站着才算站稳了。这时大刘已反应过来。他立即先扶着老先生,因为陈阿姨有了门的支撑。大刘再伸过一把手来,两个老人才有了可靠的支撑。这样大刘和两位老人算是稳稳地站住了。这时,老先生还举起一只手晃了晃蒙二的文字卡片说,这个宝贝我收下了。我会记住你这位高校副校长兼新闻系领导,并且认识了像蒙二这样一个草根作者的一个好领导。
大刘说,先生,你记不记住我没关系,只要记住一同去延边的法学硕士卢霞就行。另外,我不是蒙二大哥的领导。我和蒙二算是好朋友!
听老先生的话,大刘已感觉到妻子或者是蒙二给老先生来过电话了,一是他任副校长的任命还没下,说是搞好高校论坛再说。可能是妻子提前报喜了。至于蒙二只能说是好朋友。怎么说自己也成不了蒙二的领导。
这时,老先生还是依依不舍地拉着大刘的手不放。因此,大刘才意识到老先生还是站得不太稳。他要是放手就会跌倒。他想到有些腿疾是有晨僵的,晨僵的时间长短各异。他觉得自己必须扶老先生回家,若再陪老先生站着说话,老先生不仅难受,一旦跌倒更成问题。另外,他也觉下面的话很多余。
大刘很无聊地提到,卢霞曾自称“剑胆琴心”。卢霞的姥姥原以为自己的女儿会生一个小子,那就不是“霞”是“侠”了。不过,剑胆琴心是与侠同行的。一个女孩,充其量只能如苏轼所说的,是剑上的剑环小孔而已。老先生不解其中意便跟大刘说,卢霞从不拿“剑”与“琴”作摆设。她跟他出差时,早晨锻炼打起剑一招一式,以及弹琴拢、捻、抹、挑都很得法!
老先生还提到与卢霞去延边时,她也带着一把折叠剑。听说卢霞大提琴也拉得不错。由此老先生说起,前几年他在苏、锡、常走了一圈。可以说是“检漏”吧。说是没花什么钱,就买了把“龙泉剑”。他家里早就藏有一把“百年大提琴”。只要一装上琴弦,拧紧弓就能拉出美妙的乐曲来。老先生很客气,叫大刘有空就带卢霞和姥姥过来试试他的剑,拉拉他的琴!
这话在大刘听来不很顺耳,叫卢霞和姥姥过来试试剑拉拉琴。难道老先生不知道卢霞的姥姥已去世?这显然是言不由衷。不过,大刘反过来想,刚才自己的多余话,不也很多余吗?他竟然去提姥姥给卢霞命名又为了什么?常言道,二月见亲家因快过年了,未免话语要亲热些。那能计较那么多。
至此,他才支支吾吾提出,若不因老先生身体欠佳。他想以一付对联征得老先生的墨宝。那是从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结合现实撷句而成的五言对:“与君别岐路,知己共沾巾”。这不是一箭双雕,他只想稳住老先生。这对联不怎么工整,但老先生还是记下了,但还言犹未尽。他终于说,老家的事很是伤脑筋。因此,他已将在邕子女都打发进京同儿子儿媳一起过年。不过,他还是希望大刘有机会,带着卢霞过来。两家都可以在一起过年。
好,我叫卢霞马上就过来。大刘边说边扶老先生进门并与先生拥抱。他退出来后,临走时还开朗地跟陈阿姨说,好,我通知卢霞马上就过来。
大刘告别老先生下楼后,就拨通了家里电话。按他的估计,妻子一早送老岳父和刘囡去火车站乘车,现在应已回到家。的确,如他估计的一样,电话一通就听到了妻子的声音。他迫不及待告诉妻子两件事,一是老先生出院了。二是,他受蒙二委托,一早就回到了南宁。本来想夫妻两个人一同到老先生家里拜访,一来因你送岳父去火车站乘车。另外,蒙二又要他在春节前务必见到老先生。但他一到老先生家,料不到老先生的腿已糟糕得站不稳。再有,先生看了蒙二代他草拟给秘书长的一段文字,悲不自胜。现在,他很担心老先生控制不住会出大问题。原来,他听说老先生快撑不住还不大相信。这次算是自己亲自目睹了。最后,大刘喜孜孜说,大霞,上次你要去医院探望,被老先生拒绝。这回是老先生亲自请你,你快点过来,我担心有事!
卢霞接到丈夫的电话颇是高兴。一方面是丈天回来了,另一方面是原来老先生拒绝她的探望,这回却欢迎她到府上来。不过她有些怀疑,既然老先生获准出院,但病情没有改善,是否蒙二给老先生的那段文字刺激了老先生而使病情复发?当然蒙二也为老先生失去一间房愤慨。但她早就警告说“命比房要紧“,不就一间房么?若损害老先生的健康却是输不起。为此,她听丈夫一说就将反问丈夫说,大刘,老先生如此状态,蒙二没搞什么鬼吧?
大刘一心要卢霞快点来。他没说别的只告知妻子,他估计老先生偷偷封闭,要求回家过春节的。说他就是担心过度封闭会出问题,如果你能找个什么借口在老先生家中蹲守下来,才能确保老先生在出院期间的安全!
为此,大刘把老先生检漏买了一把“龙泉剑”和家里收藏有“百年大提琴”,并张扬装上琴弦大提琴就能拉乐曲。还说了以五言对联“与君别岐路,知己共沾巾”求先生墨宝一起和盘托出去说。甚至还说,老先生打过封闭,还可能要回老家去。因为对老家有人设局的情况又不了解,若回去很可能会落入被围攻境地,那时真有五马分尸的感觉。老先生那多病之身,心理又特脆弱,他能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和那么极端的折磨吗?我俩务必理智阻拦。
卢霞觉得丈夫说得在理,叫丈夫就在老先生家的小区花园等着,她拦一辆出租马上就到。大刘问为何要找出租。卢霞说,我把车留给你,我能留在老师的家蹲守就不回来了。若我要回来,你就开车到来接我岂不很好?
大刘固执地说,你和老先生的关系已不一般,说蹲守还回来干吗?
可他妻子还是手机不离手边走边说,跟老先生舞剑拉琴是个馊主意,人家现在是什么身体什么心情?那份荒唐讣告虽由老妈平了,可我几次要探望都被拒绝。不过,卢霞还是想到老先生不仅有剑有琴,还有名家墨迹,有端砚、歙砚、易水古砚,徽墨、湖笔及装裱用的石花菜、装裱绢、虎皮宣应有尽有。若只简简单单要稳住老师的情绪还是有事可做。她听丈夫说,他拟的那副对联是从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撷句。但丈夫说等老先生写好就请他指导装裱,以求得时间稳住先生。这对卢霞有一点启发。卢霞觉得向老先生学装裱也是个办法,但丈夫说到撷句而成的对联就不行。像老先生这样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另外,可不可用更贴近生活句子。她脑际立即闪过黄连、厚扑与“二母汤”,于是给妈妈打电话请她帮忙。她打通电话,叫了一声老妈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大家都说她与妈妈像一双姐妹。若叫妈妈做老妈,她岂不就成了老妹?当然不能这样。大刘也常提醒,任何时候都不要亵渎妈妈的美丽。天下的女儿那一个会因妈妈的美丽而吃醋?
卢依依听到女儿叫了声老妈,不久又改口叫了一声妈妈。她不去考虑女儿后来为何要改口。当她听清楚了女儿要她以黄连、厚扑与“二母汤”为内容写一副对联。同时女儿还告诉她,在春节前的几天,女儿会呆在老先生家临帖、拉琴和打剑。她听后只考虑了片刻,于是脱口就说出了如下两句:
黄连厚扑剑艺“拙”,
琴心知人“瓜菜情”。
卢霞一听妈妈脱口说的两句颇感满意。这两句不管是不是好对联,但意思很到位,黄连、厚扑与“二母汤”就可见关系不一般,而“瓜菜情”就如白菜黄瓜是一类已不限于师生,简直可比拟为同族的叔伯兄弟情了。
在卢霞正向妈妈讨教时,大刘也想与岳母通电话。他想,现在老先生的腿,恐怕与当年老先生在北京出事时已差不多,是应该报个信息的。但一想岳母与妻子为了推辞不来南宁时的无奈,才放弃了这个念头。这时,他一看卢霞已从出租车开门出来便迎了上去。卢霞摆了摆手,叫他还是在小区花园等着。她觉得老先生对丈夫还是很陌生,说什么似乎都隔着一层皮。她觉得自己一个人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再定。因此大刘只好在小区花园等候。
大刘明白这事是自己惹的祸。卢霞也发来短讯说,她进得老先生的门就有希望,现正她是在扫地,并将琴和剑从书房搬出来。她还说一下就出去倒垃圾,但那几个垃圾桶在本幢的后门,叫他不用过来,还是在电话中谈吧。
不久,卢霞拨通了丈夫的手机,叫他可以回去了,说老先生很爽快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先向陈阿姨学做几个菜,为做一顿好的年夜饭做准备。中午,先生安排她吃饭,午间就在他外孙的房间休息。在下午由老先生指导她临帖并选择了王羲之父子的字帖集成(包括《兰亭序》各种摹本),另是颜真卿的《祭侄稿》,还有《刘中使帖》,苏轼的《寒食诗》,黄庭坚《松风阁诗》和米芾《苕溪诗》等等名帖,要临完这么多帖够她忙上好几天了。
卢霞还说,下午,临帖和打剑是交替进行。那是她与老先生和陈阿姨就太极剑和达摩剑的步法,作一些探讨和交流。以后几天的安排,等晚上回家吃饭再说吧。不过,卢霞提前提醒他说,在除夕、初一和初二共三天。按农村当地春节的习俗,我是不能敲开别人的家门的。这三天,先生有可能是与夫人一起回玉州。你是否要马上与蒙二和杨武联系一下看该如何办?
这三天真够头痛的。大刘觉得若妻子不提醒,真的一点准备也没有。
二
晚上,大刘与妻子商量应付老先生春节回去的事,两人一琢磨觉得不是很困难。按习俗在除夕、初一和初二,是不好到别人家蹭饭的。若老先生这几天回去的最大可能是在宾馆招待秘书长。因为这段时间秘书长在外地。春节肯定会回来,而玉市宾馆是可预订年夜饭兼办异地宾朋张罗拜年服务的。当然,老先生和秘书长都已老退,利用这几天见面交流也是好主意。不过,老先生的夫人坐汽车晕车,要回去就得购买火车票,又因老先生的子女都不在邕。在春运期间要购票得预订,只要抓住几个购票渠道,得到情况再设法应对也还不迟。两人紧张了好一阵,等到有了应对办法才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俩也想老先生和秘书长见面不是大好事吗?为何要防老先生?夫妇俩应该积极为老先生解决问题创造有利条件。现因为拆迁一方对老先生迟迟不表态,时间才拖得那么长。倘若是某人假手他人在玉市作梗或报所谓一箭之仇,这事就非宁聪明一人所为。但大刘也觉奇怪,要说地方管不了国土局。老先生为何要找人大?卢霞觉得拆迁不是政府行为吗?但大刘觉得宁聪明虽只是国土局的丈量员,但对已退休的人大老秘书长根本就不会搭理。由此看蒙二那段文字,揭示的不仅是当年那间房的交易公不公平,以及老先生父亲的死就因为卖了那一间房。这还不能说蒙二是拿绝唱说事吗?其实,以上述的类推以及老秘书长信也不回,就让老先生不能再瞎等了。
卢霞终于开腔,大刘,出发点不同想法就不同。若从老先生的健康出发,就会觉得命比房要紧。由此,给秘书长写信不管有没有结果,只要老先生愿意写就让他写。反正让老先生顺利度过这憋气郁闷的日子就是胜利!
由此出发,大刘觉得他还得为蒙二那段揭露性文字向老先生道歉。
卢霞接着说,蒙二那段文字老先生没给她看。但提到以当时物价换算卖房的100元,只能买22•2市斤大米。她说老先生对此曾说过,他从军分区回到学校后的情况。那是他一生中最难忘最困苦的日子。那时正好是国家困难时期,中学虽有助学金,他得的是乙等助学金,每月是4.5元,均在未到月底便没了伙食费。当时男同学都吃不饱,但女同学知道他饿着肚子参加期考,便每人勺一个饭团,不让他饿着考试(在此也得解释老先生的空军体检如何能过关,是指他的先天条件。实际在营养一栏写的是营养极差)。
卢霞又说,老先生在学期一结束后,为了挣点钱完成高中学业,经人介绍到仁东龚村运坭砖建烤烟炉(烤烟叶的炉)。当时,在国家困难时期在城镇根本找不到能挣钱的活。所谓,为建烤烟炉运坭砖,就是将坭砖从一层排架搬到七层排架。可那建筑排架也只是横排的三根大圆竹。一个坭砖约32斤,三层以下一分钱一个,三层以上两分钱一个。可这是苦力而又苦力的事……她说到这里稍一停顿说,老先生就是在龚村建烤烟炉时,得到父亲去世的噩耗。老先生回到家中时,家里人将从父亲衣袋拿到的64元交给老先生说,凡孝子要做的事,族人都帮做了,如拉直僵硬的手脚便于入殓。老先生接下去就是举债葬父了。可能当时大家都奇怪,长期患病的人竟能留下64元作安葬费?可没一个人会想到老先生的父亲已卖了房,因为从上屋和下屋的关系,这种买卖是没法谈的。这从苏雁宾不愿在那张卖契做中人就可看出。这64元从哪里来也无人晓得。但任何人也没时间去考究,因为更大的问题是如何弄一笔钱,让死者入土为安。可能老先生的悲怆,正是应该在此补上这一“课”了。最后卢霞说,这点不能说全凭女人第六感吧?
卢霞在叹息着继续说,这是当年与老先生在去延边路上的回忆。从60年代过来的人,都忘不了朝鲜电影《卖花姑娘》,说他们是流着泪看完的。当银幕上的卖花姑娘,最后用卖花所得的钱卖药并带着药回家时,与母亲已是 “阴”“阳”两隔。老先生从龚村回来未必没有卖药的钱。可这一切都太迟了。不仅是他怀里揣着钱带回来太迟了。后来他知道卖房的事也太迟了,特别还藏匿着一张卖契更是迟。这卖契藏匿50年才拿出来也忒毒了。老先生做什么都晚了一步,每一阶段到这一步,全都是事情成败的关键一步。
大刘不理解妻子说的晚一步和关键一步是什么意思。他甚至扯到蒙二说“民不举官不报”。老先生那条瘸腿既已打了封闭,并且谁都知道买老先生那间房的人曾是“江村一霸”(前有详述)。为了告诉“江村一霸”在向老先生挑战。蒙二才一定要替老先生冲一冲。不然,像林冲那样逆来顺受,直到风雪山神庙才醒悟过来,那结局恐怕要比林冲还要惨。这就是成败的关键?
至此,卢霞大喝一声道,听不懂老娘也懒得枉费心机。老实说不管是谁要替老先生冲,反馈回来也是大事,到底是谁向谁挑战,别太幼稚了!
不过,两个人都觉得现在不是扯皮拉筋的时候。不过,大刘还是留意到了妻子反复说的,什么都“晚了一步”。这肯定是影响老先生毕生命运的一步。他于是涎着脸问,落下重要内容当然很幼稚,老娘补补课好吗?
卢霞淡淡说,老先生为何要从军营回来找挨饿?若在龚村运砖,早点带钱回来又会是什么情况?老先生会不会整个人生都会改写?你不是说卖房的100元,只能买22•2市斤大米吗?那时候普通居民每人每月的粮食指标是26市斤,中学生的指标是31市斤,按国家指标买31斤大米还不到3元钱。老先生建烤烟炉虽然工钱低,但饭还是管够,这样就把口粮指标节约下来了。按老先生的想法,完成龚村几个烤烟炉的工作,就可维持父亲半年的口粮。他所以要离开军营,这是理由之一。其次,大家都说他能考上清华。当然不是凭空说,玉市解放后第一个考上清华的是他叔。他在年级数学竞赛数、理、化名列前茅。当然,父亲的去世和举债葬父,把一切都改变了。要不,与哥、嫂商量,三人匀出一个人的口粮指标和3元钱是办得到的。
不!大刘告诉妻子,听了几个“晚了一步”,我得考虑下一步的打算了。
这时,卢霞已感觉丈夫话中有话便问,你一定有什么没说出来?
大刘注意到妻子脸色很难看。他想自己脸色也一定难看。他问妻子懂不懂老先生成家后收回了一直由伯爷租种的园地,并筑围墙栽了一园果树?
卢霞很警觉,这其中可确定老先生在除夕,初一初二非得回玉不可吗?
后来,在实录中大刘也真记录了“晚了一步”无法挽回的事。其中,当然少不了22•2市斤大米,以及3元钱就可买31市斤大米,不就差了一、两天吗?可大刘觉得不管是谁在背后怂恿,也不管老先生冲不冲,这事解决不了,是鱼目混珠的糊涂事。我懂得不能再“晚了一步”,必须防患于未然……
卢霞被丈夫的表现惊呆了。大刘告诉妻子,当时有一家挨着果园的人,看到老先生收回了果园,就央求老先生照顾,让他将墙住外伸出一米多宽。说他家现在屋小得放不下一架40筒纺纱机。当时江村的副业是纺纱。这一家人就因屋窄放不下纺纱机,不能参与副业生产。老先生知道这一家人在他收回果园和筑围墙都很卖力,没有这些同盟军,一个孤儿力量毕竟有限,便答应给他们一溜地算是回报。当时这一家人得到了地就能在家里放得下40筒的纺纱机,是老先生伸出援手,是救助他一家的大恩大德了。可如今这一家人却担心救助是无依据的,在拆迁中难以说明他屋内这一溜地,于是看到有人拿出“卖契”。也搞了一张“卖契”。可这事要挽回必须防患于未然。
当然啦!卢霞叫起来,这与老先生的原意大相径庭,这事如今添大乱了。前一张卖契尚未搞通又出规一张卖契,本来不太复杂的事变得复杂了。太容易使别有用心的人浑水摸鱼了。她对着丈夫嚷,不搞通这事你回来干吗?
对不起,看来得重返玉市,只要这一家人不把伪造的卖契拿出就行。
卢霞大叫道,明白了吧?能阻拦这件事,你就算立下一大功了!
两个人决定分开过年,次日大刘返回玉市,除夕、初一和初二在玉市过。这事也该让老先生懂得。由卢霞代丈夫向老先生辞行并征求老先生的意见。
卢霞提醒丈夫,老先生的其他信是私人信件,为何不将其他信件公开,可能是给人留面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必须结合老先生的身份一起考虑,就会找到万全之策。另外,必须考虑老先生的感受不要操之过急。什么事情都要设身处地为老先生想。比如,群众曾发起集体签名证明那间房已于“四清”处理过。你想想,近二十年来江村社区有多少人找老先生作高考咨询。这种集体签名,别人会以为是老先生在暗中串通。这事万万不能做……
卢霞说到此还想到,江村的某些人,或许也包括江村社区的干部。本来错误登记一间房也就罢了,怎么一个在当年因自己的家为放不下一架40筒的纺纱机,是老先生伸出援手,匀给他一燃,本是救助他一家的大恩大德了。现看到有人拿出一张卖契。他也去搞一张卖契,用心是如此可恶。她于是提醒丈夫说,大刘,农村某些人不是愚昧也是不开化。你再去江村,假若就遇上这个见别人拿出一张卖契,他也去搞一张卖契的如此可恶的人。当然,在明里出手,但暗地里向你扔砖头。不说有生命危险,就算我把他告上法庭,你也吃亏了。我问你,在哪一刻你能做到正当防卫吗?你到底怕不怕?
大刘笑嘻嘻说,现我得向叫你大霞了。那太文绉绉的,我要叫你夫人。不过,我说了你也不要问。我有枪,还有持枪证。这与要任命副校长有关。至于,我为什么会有枪?请原谅目前我还不能跟你说。请别为我担心好吗?
卢霞听后说,好呀,你有枪,还有持枪证就好。我干吗要审你呢!
三
次日,卢霞照样到老先生家临帖。她按预定设想跟老先生说了昨晚的事。但老先生叫卢霞给丈夫发短讯,叫找九嫂出面就行,不用再找其他人了。另外,老先生叫卢霞将一张电子版的温良恭俭让卡片内容通过短讯发过去:
温良恭俭让六则
《论语•学而》“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
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温:温和。良:善良。恭:恭敬,谦逊。
俭:节制。让:忍让。后泛指态度谦恭,半止文雅。
曹操《悼苟攸卧令》:“苟公达贤人也。所谓温良恭俭让以得之。”
唐•张说《赠吏部尚书萧公神道碑》:“学穷秘赜,文标宗匠,广博幽
深,灵神无迹,温良恭俭,与道为徒,谓启迪后昆而煜耀前烈者也。”
宋•张孝祥《代季父贺汤丞相》:“恭惟仆射相公广大高明温良俭让。”
明•无名氏《女姑姑》四折:“张端甫,我见又一贫如洗,教你做门
馆先生,你则合温良俭让。” (除以上六则,还在选有关资料待查)
明•无名氏《孟母三移》二折:“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以温良恭俭让
之,五者乃圣德光辉,是以君子有挈矩之道也。”
大刘收到短讯即复。他提到了玉市又有新情况,说第二张卖契可以搞掂,但稳住老先生还得加码。他叫卢霞在南宁找相关的人摸摸底。若靠他们这些小字辈说服不了老先生,能否找老先生的领导?有时则请领导出面。
卢霞明白丈夫的意思,答应这事不敢懈怠,等在老先生这里临帖结束就抽时间去。这一天,老先生的腿还站不稳。她将一把靠椅挨着墙角放,让老先生左肩靠椅坐稳,只要不妨碍右手拉弓就带着老先生拉琴。老先生从小爱音乐,在小学毕业时曾拟报考天津音乐少年班。这也不仅是因为少年班包食宿,爱好还是第一位的。在高小第一学期他就向天津介绍自己善用高胡拉广东音乐,弹大琵琶和吹笛子是家传,特别是后者的单吐双吐花舌嘟噜等技巧都掌握。他将父亲用工尺谱记录的乡土音乐《白鹤游》和自己用手工制作的琴弦,美其名曰“老牛筋琴弦”寄到天津去,说明自己有家传和爱好。这赢得了少年班频频来信约他参加秋季期招生考试。后来,因考点在华南歌舞团,他筹不到路费才放弃。但为弹拉吹唱的爱好打下了基础。可老先生在退休前,一直未碰过大提琴,可能他买不到简谱练习曲。老先生感叹自己碌碌无为不觉老矣。现大提琴练习曲全是五线谱的。为此,卢霞的练习曲用简谱。还找了一些短小的中国古曲配上歌词,帮助老人记住旋律,唱几遍就记住了:
(曲一)发全白,不发慌,
坐上轮椅又何妨?
回忆过去穷日子,
不怕失去一间房。
(曲二)我还是满掬希望,
不姑息也不放纵。
我能逆风千里避一避,
看看骑马横刀是何人?
就算十面埋伏围项羽,
谁能翻盘就是牛筋屁!
未料除夕说来就来。这一天卢霞来到老先生家。看到老先生已能跟着阿姨按她指导的步法练剑了。但还是以拐杖代剑在比划着。为了配合示范,她拿出先生的龙泉剑一同舞起达摩剑来。然后,还是跟先生临帖。这天她打算不再在老先生家吃中饭,因在除夕吃年夜饭是一年中最隆重的,所以不能再打扰老人。虽然老人的子女现都在京,只要新年钟声响起,拜年电话就会来。
卢霞选择了字数较少的苏轼《寒食诗》来临,以便早些回去。她在临完《寒食诗》之后,拿出准备好的春联红纸说,现在都兴买现成的春联。我还是想用苏体为二老写一副春联。她提笔就写“人寿年丰辰龙到,诸事顺达随意春”,门额是“吉祥和顺”。当然那春联和门额也是卢霞向妈妈讨教的。
之后,她按传统大年礼向二老跪拜后,说她初三再来便回去了。可是,她乘公交车还在回去路上,她的手机不断传出了短讯信号。她懂得是丈夫发来的,决定回家再看。可信号一次又一次传出来,她不得不马上去看短讯。
妻:
您好!年夜饭准备好了吧?不能与您共享盛晏,但有美妙故
事可佐餐。一间房的事太搞笑了。我在春晚愿意为您讲述。您约个
时间,免得耽搁年夜饭和春晚。不过暂不宜向老先生透露,这把剜
心的刀。我这两天总与老先生的学生杨武在一起。蒙二听说我又要
返玉市便决定于初二早晨与我一起回邕。向老先生拜年后再回来。
夫即日。
原来丈夫是约她在年夜饭后通电话。她读完短讯拨通丈夫的手机说,要谈最好现在谈。听说老先生遭遇剜心之事,我就再坐不住。我与老先生为赴延边走过万里之遥,他就如我的家父家兄。若不了解详情年夜饭也食之无味。丈夫知妻子性急便马上说了。说那间约19平米的房地下埋有金银……
卢霞听后笑得喘不过气来。但她很快就止住笑说,大刘,我要的是像刀一样剜心肝的事。你不要以为那19平米的房埋有金银就可堵我的嘴。
不过,她接着跟丈夫说,赴延边时老先生跟她聊过老爸老妈的婚礼。要说地下埋有金银是无巧不成书,不要以为老先生的父亲以100元卖了安身立命的房,就觉得这家穷得像叫花子。苏家是书香门第,虽没地主富农,可也自命富可利达昌盛有焉。后来老先生从本家和村人的口中得知,他这一户在闲在庄是老小,分家时太奶奶偏袒老小。所以从爷爷辈起,太奶奶就跟小五在一起过,且在大众按户头分东西时太奶奶独占一份,自然都分在小五这一户。从这可以看到老小的经济实力。说埋有金银也不是毫无根据。另外,老先生的外婆是张家大户。老妈是欎林五属女小毕业。当时已算是知识女性。老爸是五属中学的毕业生并在广州进了军校。听说赴广州的旅费,是瞒着太奶奶卖了一头牛。当然,老爸最后回来是因为太奶奶不支持进军校。但他老妈的私房钱还是可支持继续在广州另选学校的。据说张家陪嫁不少,新娘带来的书有几箱,景德镇瓷器也有几箱。村里的妇女主任告诉老先生,他妈还带回来不少细软,闹新房时担心被人发现,请她看守箱子。后来,他老妈曾经营大米店,仓库存粮堆到屋项。这米店的资本就是细软。因为新娘存有这个资本,太奶奶每年的蒸常款(留给她的份额款)就全剩了下来。
这蒸常份额有多少?可从一件事推测,他老爸从广州回来后,曾一心一意进六万山六垠镇中心校当校长。他老爸已去上任,太奶奶却认为那是一辈当山大王,于是给六垠镇镇长塞了一百大洋,硬生生用钱拉了回来。
大刘叫别再说太奶奶的钱了。社区人说那间房埋有金银的依据很显浅。因为19平米的房的拆迁补贴,在饭店请人吃饭就是一餐饭的钱。谁又为了一餐饭去争夺一间房伤害别人。可见这房还能生出比补贴更高的价值。
卢霞听后连说有意思。她觉得老先生看中的也是拆迁补贴外的价值。但卢霞又想,这说法肯定会给人带来压力。比如不管有无金银,给宁聪明的压力就不小,群众会觉得原来要将房登记给苏吠吠是有猫腻的。对苏吠吠的压力也不小,群众会觉得藏匿了50年的这张卖契,原来早盯着这原因。
这时丈夫接过来说,这事别人信不信抢拆老宅的人就信。他们也懂得用撞地回声判断地下是否埋有东西(因老宅只有上下厅堂四间房是泥地面。其他房不是铺砖就是拍灰沙。这不能说是缺钱,当时正是太奶奶的婆婆当家。听说存铜钱和铜板的钱串子都腐烂了,但钱唇还是有棱有角,说明只存不支。因苏家在玉市街上有“德同拯”家私店。在北海也有“德同拯”海味店,可以支撑日常开支。另外从外地解钱回来,要不惊动众人最便利就是这间房。
为此抢拆的人就用夯头砸地,发出“嘭、嘭”声。老先生的学生杨武,看到抢拆的人如此明目张胆,担心那副对联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原拟用构件托在墙背整幅取下。为此考虑先搞拓片,免使毁坏悔之莫及。
卢霞觉得以上不外是抡拆的人所为,也未觉有什么剜心肝的事。但当她丈夫说到出现新卖契算是在九嫂与闲存庄住户帮忙下解决了。她便问丈夫,老先生成家立业后,一鼓作气收回苏雁宾占的自家果园,那是一件轰轰烈烈的事,也无人不晓?九嫂与闲存庄住户详细讲过整个过程吗?她丈夫说,那时苏雁宾已过世,他的后人当然不情愿交出。若不先砍树为强,是不可能要回果园的。老先生一不做二不休,找来了平时要好的伙伴,把那些树全砍光了。村里人说他比他父辈干得漂亮,都说那股子劲称得上英雄气。
她丈夫最后终于说,你一定已憋不住要听那像刀一样剜心的事了!
卢霞只是“嗯”了一声。她丈夫就说,事情就在哥、嫂这次回来。他俩看到方方正正的果园失去了长长一溜的地便问九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丈夫问她,可否从这一溜地得出判断,老先生的父亲背着共有人卖房,老先生则背着共有人卖园地。由此,哥、嫂可否产生某些念头,以至与持契人苏问问合作?哥、嫂要不是要回玉定居吗?据说苏吠吠的二姐就嫁在宁家,他可否通过宁聪明将园地办成宅基地。当然这只是猜测,合作尽管不现实,刺激一下老先生也未尝不可,背着共有人卖园地不叫人气愤吗?
卢霞觉得这与其说房间埋有金银,不如说是有意设局。但不经过调查真不好说。可老先生的兄弟关系,卢霞心中有数。她早懂得老先生兄弟之间已经过生死大难,什么人要插手将是徒劳。这在闲在庄的住户都知道。当年老先生举债葬父那么难,为何不向哥、嫂要一分钱,其原因他人无从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