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四章(1 / 1)
有的时候,世事就是这么变化无穷。
前几天才被调到外厢去的文杳,就在我刚刚走回乞老阁的那段时间里因踩到湖边的石子而滑进湖里给淹死了。
湖边那么浅的水,她是怎么给淹死的?
我是郡主,身份高贵,死了个奴婢就去看有失身份,方璃神经略粗,有什么疑处也不会注意到。
可是......我转头吩咐:“云梓,去看看。”
云梓应了声,撩了帘子出去了。
嫂子此时应该已经将事情料理完了,我先去她那里一趟,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结果我还没转身出门嫂子身边的素妍就来了,说是嫂子请我过去喝喝茶,还说那边什么人都不差用不着带多少丫鬟过去。
我回头看了看,道:“梅筱云澜,你们两个随我来,梅缃梅绮,你们拿些艾草过来熏熏晦气,梅雁云宜,你们把前些日子刚供上来的熏香把这屋子好好弄弄,云熹,你去给佛前上一炷香,念篇经文。”吩咐好了之后,我转过头向素妍点了点头。
很快走到嫂子住的地方,她房里也没多少丫鬟,只是桌上搁着几盘糕点,茶刚刚煮好端上桌来。
嫂子一见我来倒也不急不躁,只是吩咐屋里所有人都出去后才开始露出急相。
素妍反手将门关得紧紧的,嫂子拉了我的手携我坐到椅上,一双眉蹙着道:“小姑,这事我不敢告诉你哥哥,今天说给你,你可别说出去,要查,就悄悄地查,可得记住了。”
我点了头,对这个开场的啰嗦感到有些不耐烦,然而看到嫂子递给我的东西后,忽然觉得万分恶心。
那是一个典型的压胜诅咒的人偶,背面写着沉璎郡主的生辰八字,整个人偶几乎被扎成筛子。
毫无疑问,这是从文杳那里搜出来的。
嫂子叹了一声道:“这是那丫头柜子里搜到的,布料边角泛黄,看来是经常拿出来的。”
我很好奇我到底哪里惹到她了,恨我恨成这样,我忽然觉得我好有存在感。
第一阵恶心过后,我泰然了,因为那上面写的是小郡主的生辰八字,不是我的生辰八字,就算这人偶真成筛子了也咒不到我一星半点,何况还有神仙姐姐罩我,我怕什么啊。
于是我淡定地说:“嫂子,这玩意你拿去烧了吧,人都死了,就让她干干净净的去吧。”
嫂子对我淡然的反应似乎很惊讶,看着她眼里不断冒出的光华,我可以断定她现在很崇拜我,只见她点头若啄米道:“这话说得是,小姑你回去好好休息,嫂子会把这些事儿处理好的。”
“那就劳烦嫂子了。”我说着站起身来,扫了一眼那个人偶,向嫂子点点头,转身走了。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阳光洒遍我身上每一个角落,天上浮着白到光亮的云,就像静静河流上的落花,缓缓的移动着,文杳死了,阳光依旧如此灿烂,鸟声啾啾。
梅筱云澜从另一个小屋出来了,我往小屋里看了看,千载和千颜玩得正开心,看来他们还不知道这事。
这么想了一下之后我不禁笑了一声,干嘛要他们知道这事呢?
干嘛要我们知道这事呢?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也没必要做什么。
也就是到了下午,嫂子请了玄之观的江道士在湖边做了法,又吹吹弹弹到傍晚才算完事。
原本一个丫鬟死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怎么说也轮不到主人家请人来做法,究其缘故,恐怕还是因为那个人偶嫂子心有余悸。
夜晚很凉,恐怕秋天真是慢慢的来了,梅筱站在一旁给我摇着团扇轻声劝我回屋去坐着或者早早躺下。
我摇摇头,笑着说:“你们都进屋去吧,拿一壶桂花酒来,我自己坐着。”
梅筱看着我,犹豫道:“郡主,天色已晚。”
我用手推了她一下,笑道:“就是要晚些才好,那酒的酒性淡薄,你去拿来。”
梅筱微有踌躇,还是放下团扇去给我拿酒了。
夜里凉快,我也只是松松穿了一件松绿纱衣,内里是一件淡青色的软罗裙,头发只用了一支玉簪绾起来,坐在石凳上越发的凉快。
怪了,今夜凉得有些过头,我一个晃眼看见角落里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半透明的,隐约看得见她身后的忍冬花。
梅筱拿了桂花酒来,我看她把酒壶酒杯放在石桌上,便笑着要她快去休息。
梅筱无法,只得向我行了一礼上楼去了。
院子里阴湿的气氛越发重了,我笑着斟了一杯酒,往地上一泼道:“请段子妤。”
然后抬起头来向那角落笑了笑:“酒我也请你喝了,文杳,你该出来了。”
接着便是一阵阴风幽幽吹来,我在风中看见一个身姿纤长的女子,长长的头发毫无保留地垂落下来,像是月夜里的妖精。
果不其然,我看见了一张段子妤的脸,白如雪,脖颈纤长,十指晶莹如玉,衣袂飘飞是为鬼魅,一双眼却布满了红红的血丝,和所有死也不甘心的人一样。
她淡淡开口,声音空灵:“你怎么知道我是段子妤而不是真正的文杳?”
“不为什么,”我看着她那张脸慢慢笑道,“只是前后想一想,在我的生活中对我怀有如此大的恨意的人,只有文杳和段子妤,文杳与我并无什么牵扯,那么可能的解释就只有一个,文杳就是段子妤。”
段子妤一下子轻蔑地笑了,她站着看坐着的我,有几分明显的恨意和怨念:“那个丫头一点也不像我,你看出来了,所以对她那么好,是不是?”
我举杯品了一口酒道:“我以前对你也很好。”
“很好?只会笼络人心的丫头,你居然敢说你对我很好,那些虚情假意的动作我看了就恶心!”她忽然开始怒吼,面目扭曲,兴许别人看了会觉得害怕,可我觉得恶心又可笑。
“笼络人心?恶心?”我淡淡地笑了,“说句良心话,我并不觉得你需要我来笼络,你的身份在我看来文钱不值,若我是个虚情假意的人,那我就根本没必要接近你。”
这人是以为她有多重要?我不明白我对她到底做了什么恶事。
而空气中的凉意却越来越重,若非我喝了几杯酒,可能马上就会打喷嚏。
而面前的段子妤却毫不理解我这种开小差的心情,她怒吼出来的话并不比看戏更精彩。
“没必要?你说的是人话么!你是人么?你怎么会是!你是父王的嫡女,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只关心你!所有的人都在围着你转!你还做出那副善解人意的假象去蒙骗了所有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倒是个什么货色么?我告诉你,你这种蛇蝎心肠的人我根本就看不起,你以为打着个和睦的旗子就能叫我也被你蒙蔽了么?不可能!我不知道你倒是凭什么让人家都那么信任你,阴险毒辣,你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为什么大家都围着你转!你到底有哪一点好?我不比你差,就因为嫡庶二字就被贬入低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为什么我死了你还没有死?凭什么你要过得比我好!为什么我在变成一个农家丫头的时候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万人追捧的郡主!段子衾,你不配享受这一切!我死了,你也该死!我受了什么样的苦你也该去受!这不公平,这一切都不公平!我恨你,我一辈子都恨你!生生世世都恨你!”
生生世世的话题太远,还是顾一下现在吧。
我放下酒杯,一派风轻云淡地问:“你说我蛇蝎心肠,请问我哪里惹到你了?”
“你哪里惹到我了?”她忽然爆出一阵骇人的大笑,白森森的牙齿上挂着几缕血痕,“像你这种人,你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我看穿了,你居然还敢说这样的话!”
我看着她那双血红的眼,皱皱眉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
“你说我神经病?”她忽然停下大笑,目光奇异狠狠瞪着我道,“对,我有病!全天下的人都有病!就你一个人洁白无辜,我呸,你,你比世人都肮脏!”
我已经放弃跟她正常的对话,说实在话的,她方才那番长篇大论实在是没有任何价值,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疯子在臆想中编造出来。
那天晚上的结局让我既想笑又想哭,在段子妤打算扑过来掐死我的时候神仙姐姐一下子出现,把她的魂魄打散了。
说什么生生世世,她明明练什么也掌握不了。
我怜悯所有失去正常思维的人,他们活在自己的臆想中,多可怜。
段子妤怨也好恨也罢,她都是个可悲的人物,可悲的出身,可悲的活着,可悲的死去。
据神仙姐姐说,那天段子妤之所以被那么浅的水淹死,是因为被我调到外厢去心中十分愤怒就没注意脚下石子,一下子滑到湖里呛了几口水,又因为之前因怨恨我精神高度激动紧张,就这么活生生地被呛死了。
我从未对她做过什么,她却那么深的怨着我,把我当做假想的敌人,想象着自己的不幸与我的恶毒。
我问神仙姐姐段子妤还可以转世么?
神仙姐姐淡淡道:“不可以。”
我有些傻:“为什么?”
神仙姐姐笑着看了我一眼,收起了她方才出手时的冰冷表情,问:“你这是在关心她么?子衾,你不是这样善良的人。”
我想了想,无奈地笑了,道:“她伤不了我,能善良一点就善良一点吧。”
“要是她能伤你呢?”
何必问这样的问题呢?我叹了一口气,表情瞬间变化,像是鬼魅妖魔般的可怕,声音凉傲道:“那她死得越早越好,我不会容忍任何可能威胁到我的因素。”
神仙姐姐笑了笑,化成一道光华飞向天际。
第二天我用过早饭之后出去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皈凉庭,看见了南雁。
让所有丫鬟留在外面后我走进去向她笑着点了点头。
南雁一脸淡然,躺在摇椅上看着我,慢慢地说:“南家人都是些疯子。”
她什么都知道。
“那你呢?”我笑着问,看她年华未老的容颜心底涌起大片大片的苍凉。
“我是个傻子,”南雁微微地笑了,闭上了眼睛,“可那又怎么样?天底下的人全死了都不会改变日升月落。”
她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上官晋一辈子也算是完了,段子妤一辈子也算是完了。
后来上官晋找到我说:“郡主想必也知道文杳曾经来找过我吧?郡主想不想知道她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什么?”我喝着茶淡淡地看了一眼他。
“她很聪明,猜出了我对南雁欠了些什么,”上官晋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所以她想让我杀了你。”
“可是我是对南雁有所欠,不是对她,而南雁,她并不需要我为她做些什么。”
“段子妤要你杀我?”我端着茶笑了起来,这是我这一个月以来听见过最好笑的话。
放下茶杯后我转头吩咐梅筱:“我和静榕姐姐要去玄之观住几天,把东西收拾收拾。”
我是嫡女,方璃要出嫁了,而且对方家世也不小,我和她不能出什么差错。
就这段时间,让嫂子把府里的事情好好整顿整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