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1）

台阶的最顶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黑猫，墨如最深沉的夜空，突兀的出现在纯白的台阶上，就那样优雅而沉默的望着她们，一双暗黄□□眼仿佛盛满了月光的清醅酒，闪烁着无与伦比的潋滟的光，令人的魂魄都要被一点一点的吸引进去。黑猫垂着眼睛，静静看着她们，就像石化了一般，等待了千年的摸样。

荒晨。夜央听说过，猫妖荒晨。自天下初创以来唯一一只与天齐寿的妖，亦是唯一陪在月神身侧的妖。关于猫妖荒晨的往事，不论是当初的六界，还是火龙之乱后如今的三界，多多少少传了几十万年。特别是月神身边只有他一人，自然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他与月神的传闻也是经年不止，然而，他本人却不管不问，随便传闻怎样。

“青潇前来拜见月神大人。”青潇恭声说。

夜央赶紧低下眼睛，避开荒晨的直视。再抬头，世界台阶上已经没有了黑猫的影子，仿佛刚才夜央所见都是幻觉。

青潇深吸一口气，举步缓缓踏上十二级台阶。

“臣青潇，拜见月神大人。”青潇恭敬地俯身拜倒，以手贴额，行了君臣之间最大的跪拜礼。

夜央瞪大了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

☆、（13）

白楼大殿极为空旷，四门八扇，阳光完全照射进来，却达不到大殿中央。白楼四角的玉璧镶铜风铃轻轻晃动，声音微弱。夜央眯着眼，适应了殿内略有些昏暗的光线，这才看清殿内的白玉地面呈现出冰花图案，一层环绕一层，簇拥在大殿中央。

白楼一层中央，只有一张卧榻，显得整个大殿空荡荡的。

榻上的女子单手支颐，背对着她们。长长的紫色裙摆顺着榻边的雪白狐裘流淌而下，散开的裙裾几乎笼罩了整个卧榻。漆黑的发丝墨如鸦羽，渲染着淡淡的银光，没有任何发饰绾结，在脑后散开披了一肩，流淌过纤细的背脊，顺着胳臂，绕过纤细的脖颈瀑布般垂至榻前，落在光滑的白玉地面上，倒映出一段冰冷的影子。

月神？她就是月神？

青潇暗暗看了一眼夜央，夜央会意，敛住眉眼安妥的跪下，只能看见白玉地面上月神的一角紫裙忽然微微一动，就听见面料摩擦的声音，月神的裙摆垂落至地面，白色狐裘掩盖住紫裙，曳在身后，仿佛盛开的绝世华莲，极长的青丝垂至脚踝，墨发落在衣襟上，散落在身后的裙摆狐裘上,三色交织出一段舒雅的风华 。

神尊青离灰飞烟灭后，新生的十二神灵接替了她管理整个大陆。百万年间，十二神灵分布在三界各处，上天的上天，下地的下地，端霓城内就剩下月神一人，守着一座城池。

“抬头。”

月神走到夜央眼前不过三步，夜央却感到强大的高华清贵的气息扑面而来，月神的步伐沉稳而从容，落在夜央眼中。光晕衬托着着她的如烟紫衣，渲染着她的绝世容颜，眉眼冰冷。夜央抬头的一瞬间，就望进了她的眼眸。那是一双极美的眸子，没有贴金描画，却瑰丽如宝石，仿佛星辰陨落后淬炼在这双眸子里，散发着沉郁的墨色，积淀着百万年的冷漠。仅仅望了一眼，就恍若摄魂攫魄一般令人失神。月神垂头的一瞬间，夜央看见她青丝掩映着的纤巧洁白的脖颈上，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图纹，环过肩膀，凤凰的头冠正对着她的锁骨。

“天狐青潇，你胆子倒大。”月神淡淡开口，望着夜央，话语中却直指青潇。将青潇惊出了一身冷汗。诚然，这端霓城乃禁中之禁，是连天帝，人皇，妖王这三界之主也不敢涉足的，平时就算是她来送信，都是由猫妖荒晨出城迎接，现在月神要是怪罪下来，她真是难逃被责罚的命运。

“不管天狐姐姐的事儿！”夜央正看着月神的眼睛出神，陡然听见月神的话语，不由一惊。

救娘亲，是她自己的事，她不愿意牵连到青潇和琴鸾。

就在夜央转头看向青潇的一瞬间，月神的身影一幻，白练飞闪，夜央眼前陡然一花，惊叫声卡在嗓子里，就看见月神的裙裾微微飞扬，身边的青潇和琴鸾已经消失不见。

“我把她们送回去了。”月神背对着她，面朝着白楼外的千万石碑，“你知不知道，若来的时候你敢有一丝妄念，金乌就会立刻把你烧成灰烬。“

夜央一哽，瞪大了眼睛，心道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你可知，这些石碑的来历？”忽然，月神开口，将夜央的所有话语堵了回去。

“……好像是……墓碑。”夜央犹豫一下，轻声说道。

“的确是墓碑，”月神的目光轻抚过望不见边际的碑林“这是神界百万众生的陵墓。”

在火龙之乱爆发前，神界就已经名存实亡，仙界趁机取代了神界的地位，执掌天下，并顶替神的封号，世世代代都自号为神，实际上，他们都是在普通不过的仙。不论是当初的六界，还是如今的三界，所记载神界被火龙君容所灭，而实际上，神界的灭亡，始作俑者，就是神界之主，神尊青离。

大陆诞生于鸿蒙，化生于太虚，上古时期万族纷争，神人鬼仙魔妖杂乱而居，战乱四起，民生凋敝。六界的尊者在空灵山脉集会，划定六界范围，收回六界子民，分部族，平天下，并推举神尊青离执掌整个六界，从此开启神迹时代。

原本六界初定是天下之大幸，但是之前的战争过于频繁和残酷，死伤过于惨重，导致了初定的六界恶灵厉鬼疯狂滋生，阴邪之气魔妖之势纷纷抬头。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太平，永远镇住这些祸害众生的邪恶力量，神尊青离以神界为牢笼，制作了一个威力极其巨大的结界，永远尘封住了那些远古的力量。然而，以神界为牢笼，代价就是神界众生的毁灭。

至此，神灵灭绝，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作为青离的手下，逃过了一劫。

夜央的脸色微微发白。神尊青离以自己的族人为代价，换来了其余五界子民的安全。月神告诉她这个事情的意图，她再清楚不过了。

“你真的想好了？”月神挑了挑眉毛。

“如果要用什么为代价，请您说，”夜央垂头“您曾告诉过我，代价就是天生万物，相生相克，彼此并不欠对方什么，是公平交易，我予你，你还我。”

“你记得倒清楚。”月神叹息一声。

“您告诉我神尊青离的事情，不就是为了警告我要救娘亲付出的代价？”夜央静静说道。

“我是希望你想清楚，”月神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眸中蓦然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你若是来找我，对你而言，是非常残忍的。”

“……？”夜央有些莫名的抬头看着月神的背影。

“你的玄水乌银簪，是我给你母亲的，你手腕上的血瑰，也是我给你母亲的。”月神一字一句说道，“那时她仅剩一尾，根本没有能力自保。”

“八百年前，我在端霓城，感到了下界的动乱。”

那一日，白楼四角的玉璧镶铜风铃突然无风急动，清脆的响声在空旷寂静的端霓城内格外清晰，令她倏然睁开双眼。

人界狐族，危亡。

当年神尊青离飞灰烟灭之前，他们十二个人曾经跪在青离面前，承诺接替她执掌三界，护住天下苍生。所以，当风铃震动的一瞬间，她飞身而下，带着猫妖荒晨来到了人界。

在狐仙山下，她看到了夜幽白。

月神并不认识夜幽白，但因为猫妖荒晨曾经是夜幽白在天宫学堂的老师，荒晨在一瞬间就认出了夜幽白。明明已经是重伤在身，还在顽强的抵抗，纵使这个女子再怎么冷静从容，性命攸关之时，她还是显出了一丝绝望与焦急。

“她是夜幽白，狐族女祭。”荒晨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月神负手望天，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黑红色的天空中，赤金光芒大胜。斩尾之刑，死一个能护住全族，狐仙王是聪明人，他的手中若是没有筹码，又怎么可能逼着九言交出他的女儿。

“雪黛！”荒晨急急叫一声，挡在她身前，接下了狼妖的袭击。

“荒晨，这里交给你，所有狼妖，一个不留。”月神淡淡嘱咐，挥开飘散的烟雾向夜幽白走去。她答应过青离守护这个天下，但绝不包括这些个渣滓。

夜幽白，这个女子将高贵的头颅低到尘埃，触到泥土，竟是请求她挽救自己的族人。

“若是能救，幽白愿将九条狐尾，九道轮回，全部给月神大人奉上。”

狐族的九道轮回，一道一命，有多少修仙之人求之不得，但对于生命漫长到没有尽头的月神，轮回对于她而言只是累赘。

现在她好奇的只有一件事。

“那是你的女儿？”月神看着山顶之上冲天的火光，神色微微一动“斩尾之刑，夜幽白，看到了么？他们真的下得去手啊。”

夜幽白脸色苍白，咬牙沉默。

自古有忠孝不能两全，民族大义和个人感情相比，孰轻孰重，的确值得夜幽白好好考虑一下。“荒晨，带她去刑台。”月神一拂袖，不再看夜幽白“等你想好了，来狐仙山巅找我。”

原本她以为，夜幽白定会葬身火海，灌注了神狐之力的火焰杀伤力格外巨大，当她看见怀中抱着只剩一尾小狐狸的夜幽白出现在山顶时，不由微微一惊。那个银色的小狐狸只剩了一条尾巴昏迷过去，血已经染红了她的皮毛和夜幽白的大半衣裳。

“我需要你的尾巴，”她轻声开口，明显的看到夜幽白的神色一僵“九尾狐的皮毛是绝寒的良品，我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