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target85.晚安(1 / 1)
嘀嗒——嘀嗒——
水滴从未拧紧的水龙头中缕缕滴落,溅起了点点水花。
储物架上放满了瓶瓶罐罐,标签上标注着各国繁复的语言,有些已经古旧的泛黄,有些已经因为年月太久而剥落,而有些却崭新无比,像是刚堆放上去的一样。药剂、药片倾倒在架子上,针管与输液管散落一地,针尖还滴落着药液。
桌子上放着乱七八糟的记事本和诊断书,潦草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上面写了些什么。
阿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插着输液管正输着不知名的药液,滴管中滴滴答答的落着透明的液体。她寸缕未着,只是一袭薄薄的丝绒被盖在身上,而身体上也同样插着些管子,像是在维持自己的身体机能。
阿清张了张嘴,微热的气息在氧气罩上蒙起一层淡淡的雾气,水雾迷离。
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很是模糊,时刻都会睡去,但是脑中的一切却又异常清明。她记得自己碰见了维奥拉,接着便不省人事。再度睁眼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阿清侧过眼,望着放在推车上七零八落的止血团,上面沾染着猩红的颜色,在那绵软的白上显得异常可怖,手术刀上蒙着一层锋利的寒光,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液。
有人抑制住了自己不断衰竭的身体机能……她明白维奥拉的话都是真的,现在的身体依然虚弱的无法动弹,却之前好了不少。若说之前是无法估测的恐怖,那么现在却是觉得踏实了不少。有人不想让她在此刻死去,所以在这里进行了一场手术——为了防止她迅速凋零。
她疲乏地闭上了眼,不再观察这间奇怪的房间。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别的事情,至少这里有人不想让她徘徊在死亡边缘,不管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起码这一刻没有生命危险。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微弱的光亮照亮了这间阴暗的房间,为森然清冷的氛围增添了一丝光亮。
阿清无奈地睁开了眼,望着背光处模糊的黑色人影慢慢向自己走来。越是接近,她眼中的墨色越是诧异。瞳孔蓦然缩小,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你还好吗?”
眼前的人与自己一样,黑色的长发缱绻在腰间,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闪着熠熠流光,滑过一丝淡淡的暗红色,像是暗夜中悄然绽放的红蔷薇。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包臀的A字裙勾出了曼妙的线条。
“你、你是……”阿清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发现喉中一片干涩,发出的声音如同崭新的小提琴,锯木头一般滋滋作响的可怖。
“你应该感谢我的。你现在这副破败的身体就快要坏掉了,所以我替你参加了婚礼,瞒过了一切……你的身体有没有觉得好一些呢?”女人轻笑着坐在了床边,轻轻抚过阿清的脸颊,像是在看什么很是怀念的东西。
“维奥拉……?”阿清迟疑着,说出了这个名字。
想了想那个昏迷之前看到她最后一眼的女人,和她说出的那些奇怪的话,她想不出第二个人能知道这些事。
女人一直保持着姣好的笑容,眼神带着复杂地看不清的情绪。
看来她是默认了。
“你为什么要变作我的样子……之前也是你……咳咳……”阿清的怒意顿时从心中窜起。她被迫背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一个人颠簸在外与自己的同伴分离,承受着愈渐虚弱的身体那么久,到头来却是这位世家小姐一手作为。
而维奥拉践踏了自己的尊严,代替自己站在了狱寺的身边。
她顿时觉得喉中一阵腥甜,咳出了猩红的血丝。
“变作……?连清,你这句话真的是在污蔑我。我原本就长这样。”维奥拉耸了耸肩,很是嗔怪地望了她一眼。
连清……不是维奥拉口中常说的Farfalla,也不是莲见清。
阿清蓦然睁大了双眼,眼神游离着最终死死锁定在维奥拉的脸上。
“……你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就是我吗?”
“你,就是我?”阿清下意识呢喃着,重复着维奥拉的话。
“我们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是不是很像镜子中的倒影?”维奥拉摩挲着阿清的脸颊,指尖触碰到肌肤的微凉。
“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你活下去的……”她俯下身在阿清的耳畔呢喃,如同放弃生命对撒旦起誓的蛊惑。
“好好睡一觉吧……时间马上就到了。”她浅浅地笑着,眼底流过一丝暗红,接着伸出双手遮住了阿清的双眼。
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婚礼呢?山崎就没有发现这一切的异常吗?阿纲他们是不是就这样放弃自己了……狱寺,维奥拉她……很危险……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阿清的脑中闪过无数的想法,如同走马灯一样演过脑海,最终锁定在了狱寺的脸上。她无法想象狱寺承受的煎熬,也无法想象他知道自己被欺骗之后的神情,更无法令她安心的是……狱寺的身边竟然待着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
没出息的自己,直到最后还在担心对方的安危。
维奥拉起身望着阿清再度昏迷过去的睡颜,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似乎是透析了她昏睡之前的想法。婚礼已经过去了两天,彭格列尚未有任何行动,不过就算有,也迟了。
之前那一切都是为了骗自己上钩,而她居然傻乎乎地一脚踏进了沢田纲吉布下的陷阱,将自己暴露在外。但是这又如何,那个人的祭日很快就到了,到时候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那位大人的行动了。
漫漫时间长河中每一步每一个人都如同沧海一粟,渺小的可怕。而她只是走走停停,走马观花一般地望着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世界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大了一点的万花筒,而她只需往其中窥探这瞬间的斑斓色彩。这一切早就已经麻木。彭格列漫长的辉煌历史中,她看到过的太多,手上沾染的鲜血也太多。见证者的冤屈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来到狱寺隼人的身边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为了将连清逼离彭格列。
那个狱寺隼人有什么好的。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沉默的可怕,行为举止也疏离的比陌生人更为薄淡。他总是拼了命的为彭格列完成各种任务,烟瘾似乎也变得更猛烈。每每她佯作关心地希望狱寺能够戒掉这个对身体不好的行为的时候,对方的眼神总是阴翳的可怕——似乎是在逼迫自己习惯什么。
连清那么深爱的人,最终还是为了彭格列放弃了她。这简直是一场笑话,她不由得想知道,如果彭格列的首领与连清同时陷入了危险,狱寺隼人这个男人究竟会选择保护谁。想必这个结果一定会让连清伤心吧。
与一个人相知、相惜、相恋,最后步入婚姻的殿堂,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并不觉得那些凡夫俗子有什么可以值得迷恋的。相比之下,她所侍奉的大人才更值得被钦佩。
“连清,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你根本没可能跟他在一起的。”执意相爱只会让身体越来越虚弱,而对这段感情的心灰意冷却只能带来更汹涌的情意。舍不得,放不下,只会加速身体的衰竭,直到最后的死亡。
“明明你也知道……世界的跨越那么大……”你总有一天会因为巨大的时间差不得不放弃这无法实现的感情。当对方逐渐老去,岁月的沟壑爬上面孔的时候,你仍然还会是那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等到那个时候,你还会这样不顾一起的牵住对方的手吗?
维奥拉俯下身,轻轻将脸颊贴在阿清微微冰冷的脸上低声呢喃着。两人如同一面镜子彼此的倒影。是相似,是生与死一线之间的弥留。
“很快……很快我们就会变成共同体了。你应该感到开心的,到时候你就脱离死亡的枷锁了……不用担心华年早逝,不用担心被感情束缚。永远的,永远的活下去……”
阿清并不能听到维奥拉的自言自语,她的眉头只是微微蹩起,似乎对现在正发生的一切感觉错愕与不满。
门再度被推开,将这片阴暗的天地照亮。
哒、哒、哒——
有节奏的,且缓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病床处的两人。
“您来了……”维奥拉微微垂下了眼,如同琉璃宝石般的漆黑双眼溢满了敬意,眼波流转着一丝眷恋。她起身微微向眼前的人行了一礼,然后站到了他的身上。
来人似乎很是担忧阿清的病情。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头落下轻柔的一吻,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接着他在阿清的耳畔轻语,声音温柔地似乎能够滴出水来。
“Buona not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