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卷二 凤凰恨 第四章 一日已经年(1 / 1)
凰渊驾着一朵云,摇摇晃晃地飞着。肩膀处的疼痛一阵一阵地传来,她的眼前渐渐模糊。
此刻她要赶往玥阡山浣素池,以浣素池的疗伤功效帮助自己祛除魔气。
魔族的法力一大特点便是一旦被伤,魔气就会从伤口处开始不断腐蚀骨骼和经脉,严重时不仅疼痛难忍,更甚者一身神力都会被废掉。
若是寻常魔族的魔气作为上古之神的凰渊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如今却是魔皇打中了她,却是让她真真领教了一回这魔气的厉害。
然而最疼的还是心里吧,凰渊的嘴角挑起一个微笑,看上去像是极开心的样子。
那人的话仿佛犹在耳边声声回响。凤翎啊凤翎,聪明如你,竟也犯这种糊涂,果然是关心则乱吗。
予冉不过一个山神,受了魔皇一掌,生命却并无危险,完全是因为凰渊替她挡了那么一下,凰渊为她挡的那一掌,是她用自己的凰骨替予冉吸收了绝大部分的魔气,否则以予冉的修为,早就命丧当场。
凰渊的眼前愈发模糊,魔气不断地从各个缝隙侵入她的骨骼和经脉,那些魔气经过的骨骼和脉络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当所有骨骼和经脉全部变成暗红色之时,凰渊的一身神力便会被废去,而她也会就此堕入魔道。
然而,承袭了上古神血的凰渊是不能入魔的,一旦入魔,便会灰飞烟灭。是以如今的凰渊,说是命在旦夕也不过。
终于遥遥地看到了浣素池,凰渊勉强聚起全身力气,向着那碧绿池子俯冲而下,当她一头栽进温暖的水池中时,她神志蓦地一松,不省人事。
许久,凰渊悠悠转醒,她躺在浣素池的岸边,体内魔气已尽数祛除。此刻的的浣素池上空繁星点点,甚是美丽。
她不禁想起了梧澜宫的夜空。
事实上在天界是没有夜空的,只有无尽的白昼。然而她说喜欢夜空,那时的凤翎竟是为了她用幻术撑起了一片璀璨星空。
她一笑,却带动伤口的疼。
此刻一个人影走过来,询问道:“你醒了?”
她抬头一看,原是翼夙。她疑惑地看着他道:“你把我拉上来的?”
翼夙笑着点点头,笑容精致妩媚,却带着浓浓的暖意。
凰渊看看伤口,已然愈合,而衣服仍旧残破,体内魔气也已经消失。
她看着翼夙许久,忽地一笑:“你答应过我带我去魔界一游,如今可还算数?”
翼夙一愣,随即笑道:“当然,不过我必须得先把你打扮成魔族的样子,还有你这衣服……”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凰渊被烧坏的衣服下露出来的锁骨。
凰渊看着他尴尬的模样,想笑,却又忍住了,只是撇撇嘴,伸手拉住衣服,一阵红色的光闪过,衣服已然完好如初。
翼夙见状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走吧。”说着,他随手变出一顶黑色的斗篷,袖口和裙边绣着暗红色的云纹。
他将斗篷递给她,示意她披上。她好奇地看了看斗篷,似乎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隐隐带着属于翼夙的荼靡花香。于是便披上了,然而披上之后,其中蕴含的些许魔气却令她有些不太舒服。
翼夙解释道:“为了把你伪装成魔族,我在上面附着了些许魔气,掩盖住你的神气,否则若是被发现你是神族,我也护不了你。”
到了魔界,凰渊才发现魔界并非她想的那么阴暗,而是宛如凡间一般,一片热闹景象。有街市,有市集,甚至还有酒楼和客栈。
魔界与天界相反,魔界是无尽的永夜,是以大小街巷都挂着各色彩灯用以照明,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魔族们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宛如凡人一般在进行着交易,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有的酒楼其中竟然还有说书人。
凰渊不禁感叹:“原来魔界是这个样子的,好温暖。比天界温暖很多。”
翼夙听得这话转头看着她,眼中眸色沉沉。随即他笑着开口道:“是啊,天界一定很冷清吧。你们总说我们魔族残忍好战,嗜杀成性,然而我却觉得魔族比你们神族更有人情味呢。”
凰渊笑着点头。
翼夙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拉着凰渊飞跑起来。凰渊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跟着翼夙一起跑。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一片花海附近。
无边无际的曼珠沙华盛开,仿佛看不到边际,蔓延到天边。
凰渊被这美景惊呆了,有些欣喜地小跑进花海之中。平日里略显清冷的薄唇此刻也微微挑起,狭长的金色眸子里带着满满的笑意,斗篷不知何时已然被脱掉,墨发映着赤红的衣裙和花海分外显眼。
她蓦地回头对着翼夙一笑:“翼夙,这里真的好漂亮,我也喜欢上魔界了呢。”
翼夙看着她明亮的金色瞳仁有些发愣。他一直知道凰渊是个美人,然而今日却觉得她意外地……令人心动。
愣怔了许久,正想说什么,却发现凰渊脸色一变,眯着眼看着他的身后,道:“你怎么来了?”
翼夙一愣,回头,正是凤翎。
凤翎看着她,淡漠道:“四圣物出事了,我寻你不得,便用凤魂之间联系来找你,没想到跟着凤魂的指引,竟是来到了魔界。”
说着,他看了一眼翼夙,面色阴寒。“而且,你竟然还认识魔族。凰渊,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凰渊看着他,冷笑道:“是吗,魔族至少比你这神族来的有血有肉。”
说着,她向着远方走去。突然踩到了什么,她的身子蓦地一歪,竟是突然被吸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当中。
翼夙已经,想要上前,却发现凤翎早已先他一步拉住了凰渊的手,微微用力,想要把凰渊拉出来。然而却发现这吸力如此之强,竟是连他都要一同拉进去的样子。
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放手。他低头看了一眼漩涡的源头,却发现不过来源于一个貌不惊人的石子。
他一惊,随即想通了,喃喃道:“壶中天……”然而他已经同凰渊一同被拉了进去。
翼夙站在原地看着,神情似是惊慌又似是凝重。
此刻,壶中天。
凰渊凤翎两人掉在一片池塘边,凰渊揉着头坐起来,看到身边的凤翎,皱眉,再转头看到眼前的池塘,倒是为了这难得的美景吃了一惊。
静谧的池水倒映着夜空,水中摇曳着朵朵红莲,异样的妖冶之美。池塘边有着环绕飞行的萤火虫,每一只萤火虫都如同星辰般照亮一片空间。
“虽然不知道是在哪里,不过很漂亮呢。不必那花海差多少。”凰渊轻声道。
“这里是壶中天。至于这些所谓美景,不过幻境。修炼多年,你应该明白一切美好皆是虚妄。”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凰渊回头,果然是凤翎。
听得凤翎的话,凰渊一惊。壶中天?
所谓壶中天,就是潜藏在一个小小的物体中的另一个空间。那石子说是容器,倒不如说是通往那个空间的门。
凤翎道:“你的伤势虽好了,但是法力尚未恢复。壶中天一年便是外界一日,你也可以趁此机会恢复法力,到时我们合力,便可打破这空间。”
凰渊闭眼,微微点头。转过身去,似是不愿见凤翎。手上结出修炼的印伽,心神沉凝。
凤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色,垂眸不语。
误会起源于沉默,冰冷来自于怨怒。有些话或许说了也不一定会明白,可是如果什么也不说,就真的什么也不明白了。
壶中天的池塘边,立着着两道人影。
一道人影身着赤色衣裙,墨发如同绸缎垂下,显出别样妖冶之意,狭长的双眸微阖,隐约可见金色的光芒。
旁边的人影穿着白色长袍,在一旁静静站立,看着正阖眸打坐的人,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暖意。
这两人正是凰渊和凤翎。
他们被困在壶中天已经一年,而在外界不过是短短一日,不过对于他们长达几十万年的寿命,一年也不过转瞬即逝。凰渊的伤势已经完全大好,法力也已经回复完毕。
如今,正是两人打破这壶中天的最好时机。
凰渊缓缓睁眼,看着凤翎,眼中闪过一丝暗淡。在壶中天的这一年时间,她与凤翎几乎天天相对,可是凤翎待她却再不如从前那般娇宠纵容,他再也不会带她去十里桃林,在灼灼桃花中轻吻她的唇瓣。
终究是年少轻狂吧,或许当时他对自己的好不过是因为相伴多年产生的一些暧昧情愫,自己却是愚蠢地把它当了真。
凰渊想,或许该放下了也说不定。
“在想什么?”凤翎带着些许冷淡的声音传来,似是不满。
凰渊抬头,挑唇道:“没有。如今我法力已回,那便打破这壶中天吧。你不是说四圣物出事了,早些回去为好。”
凤翎点头,淡淡道:“是白爻的白擎镜被盗了。先出去,我再告诉你详情。”
凰渊默然点头,素白掌心隐含红光,似是蓄势待发。两人同时抬手,对准壶中天的上部猛力一击!
壶中天宛如破碎的镜片,片片碎裂开来。与此同时,外面守候的翼夙也看见那石头碎裂开来,从缝隙中散发出白光,而后轰然炸开。
眼前一闪,凤翎凰渊两人已经站在眼前。
凰渊看着翼夙,还有那进入壶中天之前见到的无边曼珠沙华花海,忽然有种异样的违和感。
对于翼夙来说,不过短短一日,然而对于凰渊来说,她已经蹉跎了一年的时光。当这一年时光流逝而过,过去在等待自己的人依旧等待着自己,忽然就会觉得有一种暖暖的幸福。
翼夙看着凰渊笑道:“你回来了。”
凰渊的眼中有片刻的迷惘,然而随后恢复清明,蕴着满满笑意。她揉揉他的发,道:“翼夙,我回来了。”
凤翎则是为这有些亲昵的举动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侧头,似是不愿见的样子。
凰渊对着翼夙轻笑道:“虽然很抱歉,但是我得走了,谢谢你。”
凰渊的眼中是对这片花海真心的喜爱,以及对魔界的不舍。
翼夙笑道:“反正我们还会再见的。”凰渊点点头,随着凤翎离开。
凤翎没有带她回白爻的刃牙殿,而是回了他们的梧澜宫。凰渊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去刃牙殿?”凤翎一边往白玉阶上走,一边淡淡道:“既然白擎镜已经被盗,你也没有再留在那里的必要了。”
凰渊却停住了脚步,道:“那你总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凤翎回头看她,白色衣袍荡起涟漪。“我当然会告诉你的。”
梧澜宫大殿内,凤翎倒了一杯茶递给凰渊,然后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凰渊却没有喝,只是放下茶盏,看着他。凤翎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袍袖一挥,一面造型古雅的镜子已经凭空浮现。
凰渊转头,看着镜子,里面呈现出当天的画面。
镜子里,一个红色的背影挺直着脊梁,一步步走下刃牙殿的阶梯。随后画面一转,转向了坐在床榻边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的白爻。
白爻冷冷道:“你莫非不知凰渊对你的心思,好歹相伴几十万年,你对她竟然半点情谊也无?你竟如此伤她,凤翎,为这小小山神你倒是什么都肯做。”
凤翎淡漠道:“白爻,我知你与凰渊素来交好,然而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白爻看他一眼,冷笑道:“也好,那就赶紧把这个女人从我的刃牙殿里带走。”
凤翎沉默良久,大殿里一时尴尬气氛甚浓。他蓦地开口,打破寂静道:“你不如去看看白擎镜怎么样了。”
白爻瞥他一眼,拂袖而去。
良久,后殿传来白爻的惊呼:“白擎镜不见了!”
画面戛然而止。
凤翎抬眸看着凰渊,淡淡道:“这就是全部的记忆了,根据我的推测,那天魔皇正面来袭吸引我们的注意,实则已经派人到后殿盗走了白擎镜。”
凰渊皱眉,面有忧色,道:“四圣物魔族已得其二,如今真是不得不防。”
凤翎点头,平淡道:“这是自然。我想你留在梧澜宫,我仍然去青芪那边守着,有事时,我会用凤羽联系你。”
凰渊皱眉,咬唇道:“我……我就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凤翎淡漠看着她,道:“青芪是司水之神,与你相克,你应该不会太适应。况且你一介女子,在青芪那里多有不便。”
凰渊垂眸,道:“我知道了。”
凤翎点头,拂袖而去。
偌大的梧澜宫,又只剩下了凰渊一个人。她走到梧澜宫前的白玉阶上坐下,□□的脚底感受到熟悉的温凉。常开不败的琉音花洋洋洒洒,拂过她墨黑的发,她略带英气的眉,她狭长的眸子。
就仿佛凤翎还在外面游历未归,她仍然提着一盏琉璃盏在等他一般,终于,还是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魔界的曼珠沙华花海。
翼夙仍然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过,掀起他宽大的玄色袍袖,勾勒出他有些瘦削的身形。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拿出一个圆形物体递给他,淡淡道:“白擎镜到手了。”声音竟是一把清丽的女声。
翼夙转头,微笑,笑容中竟是带着与面对凰渊时不同的点点霸气和威仪。他沉沉开口道:“妹妹,让你去果然没错,辛苦你了。”
那人影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向着远方走去。“我要走了,若是太晚回去白爻会起疑。”
翼夙在她身后眯着暗红色的眸子,沉声道:“你是怕凤翎起疑吧。”
那人影一顿,没有回答,随即继续向前走。
翼夙上前一步拉住她道:“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我同承魔神之血,我们是魔皇,你和他不可能的!”
那人影被翼夙一扯,斗篷的帽子掉下来,星光在她的发上组成跳跃的星图。她回头,冷冷道:“你别管我。再说了,该注意身份的是你!你对凰渊不也一样?哥哥,你别以为你骗得过我。”看其样貌,赫然就是予冉。只是平日里泛着水蓝色的眸子此刻却隐隐闪现着和翼夙一样的暗红色光泽。
翼夙一愣,随即放手,黯然垂眸道:“放心,我不会为了她影响我们的计划。”
予冉收手,轻微冷哼道:“那就好。当然,我也是一样。我永远都会以魔族大局为重。”
予冉将斗篷的帽子重新戴上,一步步在花海里越走越远,很快消失了踪迹。
翼夙继续抬头仰望星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他的心里起着一波又一波的涟漪。那总是不束发,穿着红色衣裙,赤着足踝的骄傲凤凰的身影在他的心里时而模糊,时而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