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天才论9(1 / 1)
「这个……给你……」
在傍晚时分,单尚川敲响了我和白安顺宿舍的窗户,然后默默的将一袋子瓷罐酸奶从窗缝中递了进来,以上的台词是我根据单尚川的害羞的表情和动作自行填充的。
然后,单尚川对着自己的手机一阵狂轰乱炸并递到了我的面前:
「如果想让他快点好起来的话,务必不要送他去校医院。如果他醒了就喂他吃一点这个,对他的伤势有好处。」
单尚川指了指那些酸奶,虽然我并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但是,我现在已经养成了不随便对不知道的事物产生好奇心的好习惯,所以了解的点了点头。
立在窗口的单尚川似乎还想在说些什么,但是始终没有张口,就在我在想是不是应该针对下午的事情道歉的时候,单尚川终于发出了声音。
「恭喜你,加入……新闻社。」
然后,不容我多说便趁着夜色逃跑了。
回到房间的我盯着安静的躺在床上的白安顺看了一会儿,默默的打开了一盒酸奶自己吃了起来。
说实话,我还是挺担心他就这样一直昏睡不醒的。而且,不用单尚川嘱咐,我自然不可能送眼前这个家伙去校医院。
因为,这家伙直到现在还维持着狼人的形态,别说去校医院了,就是想要在没有掩护的情况下出宿舍都不可能。我还不想自己进入新闻社写的第一篇稿就是《C大狼人传说》什么的。
虽然他身上的伤痕并不深,但是似乎是因为战斗用尽了力气的缘故,从决斗场下来之后就处于失神状态了,往床上一放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结果,战斗没有胜利者。
在田宇学姐最后的决胜时刻,杜鹃的出现毁灭性的打断了战局,同时也挽救了白安顺的性命。从这一点上,我还应该感谢杜鹃才是。
但是,就和所有的傲娇一样,杜鹃当然是不可能承认是为了救白安顺一命而出手的。
「我拒绝~」站在朗基努斯与遇难圣者之间的是撑着油纸伞的杜鹃,「这种闹剧程度的对决,我拒绝承认其合法性。」
虽然看的并不明晰,但是我确定油纸伞上用水墨画着的鱼正在伞面上缓缓的游动。随着那鱼的游动,油纸伞中不断的散发出令人不安的黑雾。
但是,很显然,这并非像是「第二神迹抹杀之枪」那样的绝对存在之物。因为不管我多么努力,我也只能从那伞上看到表象的怪异而已。
学姐不屑的甩了甩被战风吹乱的头发,然后将已经恢复原状的武术棍插在了地上。
「怎么?看到自己家的狗狗被人打了,于是主人也要跟着出来叫唤了么?」
杜鹃的脸被伞的阴影所挡住,所以我没法看到她的表情。
「不不,其实我本来就没有和你『决斗』的打算。从一开始就是我家不成器的狗在发疯罢了,我想您也不会没有自知之明到认为自己有和学生会的人对峙的权利吧?」
好可怕,明明仅仅是对话就已经让我感到了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的致命气氛,恐怕任何人都不会想要介入这两个女人的斗争。我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个女人会成为敌对的关系,所谓一山不容二母老虎大概就是这种状况吧。
「我今天可没有心情和你绕弯子,如果你就这么把那只小白狗救走的话也没有关系。相对的,这家伙就归我了。」
学姐似乎无意继续纠缠下去,直接抛出了重点。但是,我怎么觉得重点是没有人问过我是不是愿意?
杜鹃的眼神透过油纸伞下的黑雾望向了我,眼神对上的瞬间让我有些不自觉的紧张。
「请便~」
所以说,为什么没有人问问我的意见?
「只是,我要提醒你……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吗?」
学姐露出了一个营业式的微笑,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哦,我只是一个普通社团的普通社长,正在履行社长义务进行招新罢了,如果有哪里触犯了学生会长还请明示。」
在场的人都知道新闻社并非是一个普通社团,田宇也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我想起了杜鹃之前曾经说过的话:精英与普通人,群氓效应,颠覆的异端。
「这是战争哦~」杜鹃轻描淡写的说,但是油纸伞上的鱼像是被紧张的气氛惊到一般飞快的游了起来,「如果你执意要拉拢普通学生进入只属于我们的『游戏』的话。」
我不太理解游戏的意思,因为我完全不能将今天发生的生死决斗与游戏归为一谈。但是姑且能够理解学生会长的意图。
学姐站在原地,突然将武术棍扔在了一边,抱着肚子笑了起来。就好像是刚刚听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忍住的笑话一样,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肆意的笑着。
「我接受~」学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我接受,我当然接受。既然学生会长认为我们新闻社是已经足以发动战争的『实体』了,那么我们新闻社当然乐意接受。」
杜鹃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捏着雨伞的手握得更紧。
「这样的话,请学生会长记住。在战争结束之前,不要试图用贵国的『内部法律』来约束新闻社。」
学姐向着身着中式长裙的杜鹃深深的鞠了一躬,仿佛是宣告着什么的结束,又好像是宣告着什么的开始。
虽然我有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在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认,似乎因我而起的战斗终于从局部战斗升级为全面战争了。
之后的事情,其实在我这个普通人看来和这场战斗本身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是,像学姐、杜鹃和白安顺他们来说,这场战斗才仅仅是一个开始。而从一开始就无法阻止的我,现在更加只是所有这些冲突中的一个棋子罢了。
杜鹃说的没错,田宇学姐说的也没有错,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在看过那场战斗之后更加明确了这一点。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不仅没有觊觎这个世界的真相的权利,甚至连拒绝别人给予真相的权利也没有。
正如田宇学姐对我说的:「你只要心甘情愿的被我利用就好了。」
想到这里,我自以为坚强到无耻地步的内心稍稍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感伤。
亏我还那么帅气的说要击碎谁谁谁的幻想,可怜的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的被一群空想具现化的怪物包围了。
而且眼前就有一只银发银瞳的家伙,还在对着我傻笑。
「怎么了?看到我醒过来这么不高兴么?」
虽然白安顺的声音气若游丝,但是既然已经能够开玩笑了,证明这家伙没什么大问题了。当然,这样的考虑是基于我已经知道眼前的这家伙并非人类。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把手中的最后一口酸奶放进嘴里。
「那个,难道是学校食堂自制的瓷瓶酸奶么?」
我并不太清楚,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想起了单上川那句话从桌子上又拿起一瓶,问道:「要吃么?」
白安顺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要我喂你?」
白安顺再次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他身上有伤,我现在一定已经用地球投掷了。
带着报复的心里,从瓷瓶里挖出一大勺半固体的酸奶塞进白安顺的嘴里,期待着他被呛到。
白安顺张开嘴仿佛要连勺子都吃掉一样努力的将全部都吞了下去,又意犹未尽的舔了舔从嘴角溢出的白浊液体。
虽然我也吃了一罐,但是在我看来那似乎只是普通的酸奶,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治愈效果。出于好奇,我盯着白安顺身上的伤口问道:「怎么样?」
「很好吃,有罗浩峰的味道……」
愣了两秒我才反映过来白安顺指的是什么,忍无可忍的我将一次性勺子掰成了两半,将瓷瓶放到了一边坚决要求他自己起来吃。
白安顺则一边笑着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起了耳朵和银发的白安顺现在看起来就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恍惚间,我有种之前所见到的事情都是在做梦一般。说不定,今天才是大学报道的第一天。
但是,我并非是那种沉湎于自我催眠的人。
「别闹了,有一件事我想问你。」我收起了嬉皮笑脸,表情尽可能的表现出严肃。
「问吧,谁让我们是朋友呢?」白安顺倒是毫不在意,一边喝着酸奶一边无意的说出我所介意的那两个字。
「朋友,我们还算是朋友么?」我有些犹豫,「我想知道,以白安顺的能力的话,那个时候……我是说,高三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我去救你吧?」
以9.80665米每秒方的加速度从10层楼的高度坠落,这样的事情,如果是以现在的白安顺来说的话,根本就不会受伤吧?
白安顺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这么问,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难道说,是因为被我看到了所以反而不能使用能力逃走?我其实并没有作出任何贡献反而是个累赘?」
一口气将心中最介意的部分说出来之后,仿佛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点燃火药一般,我已经不对我和白安顺之间的友谊抱有什么期望了。
「不是,」白安顺严肃的看着我,「因为我喜欢罗浩峰才会这么做的。」
看吧,我们的友谊果然已经走到尽头了……等等,我好像错过了什么重大的发言?
「罗皓峰,不……是因为对像罗浩峰这样的人充满着仰慕所以才会故意让你救下的。」
白安顺还在严肃的解释着我刚才的问题,但是其实我的好奇点已经完全被带入了另一个问题,关于那个友情以上的问题。
「明明什么都不懂,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什么都做不到,明明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普通人。」白安顺看着我,仿佛是在夸耀我一样,「但是却一直在不断的努力,即便失败了也决不放弃,即便遇到与自己差距有多大的人也不会气馁。在那种情况下,即便明明知道有可能会对自己带来危险,也会对我伸出援手。面对这样的罗皓峰,我会不忍心让他看到这个真实的世界。」
也就是说,在今年的2月25日,用双臂接住因不明原因从X中学教学楼10层坠落的白安顺的我并非是保护者,反而是被保护者。
白安顺冒着让自己和我受伤的风险,将我认识到这个世界本来面目的时间推迟了7个月之久。
「其实,对于一般人来说,在现行的体制下有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接触到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白安顺小声的说道。
诚然,如他所说,即便是在开学之初就造成了如此巨大骚动,但没有任何一个消息被其他同学知晓,这大概就是学生会长所说的「隔离措施」。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并不重要。我们所知道的不过是属于我们个人所接触的领域,之外的事情一概不知。不仅是对于普通人,对于精英的我们来说也是这个样子。」白安顺将第一瓶瓷罐酸奶喝完,又撕开了另外一罐,继续补充道:「精英们并非创造了世界,而只是比一般的人看到了更大更广阔的世界。但是无论精英们的意愿如何,他们和普通人的区别只是被置于名为世界的这个机器不同位置的齿轮,根本没有资格决定这个世界的行进方向。」
这还是开学以来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也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之前对白安顺的成见似乎也随着这个论述烟消云散了。
「就我个人而言,我所希望的是这个世界中罗皓峰这样的组成部分变得躲起来,不论是普通人还是精英。那么,这个世界也会变得更加美好起来吧~所以,就忍不住对你有了保护的欲望,」白安顺举起第二罐酸奶抬头往嘴里倒了倒,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我,「既然你认为这个世界是只要努力就能变得更加美好的话,那么就算这个世界本来不是这样,以我的能力至少为你制造出那样的假象。」
也就是说,在我所认知的世界的部分里尽可能的制造出我所满意的世界么?眼前人的口气真的是一点都不像是刚刚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的人。不过,结局倒是很明显。
「但是,失败了。」白安顺坦然的承认,「因为在萌生出这样的念头的时候,我就犯了和许多精英同样的错误——我以为我能决定这个世界的方向。」
白安顺拉开自己的衬衫,麦色的肌肉显露出来,虽然事实证明这些并不能补足他半狼人的先天不足。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白安顺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表面的血迹没有清理了。看来,那个酸奶真的有某种特殊的功能,我感到身体有些发热。
「所以,如果罗皓峰君进入我们的战争是必然的话,那我也不会再阻止了。」白安顺笑了笑,「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是我还没有到能够与世界为敌的程度啊。」
其实我并不需要什么与世界为敌那样的奇怪宣言,只要还能够成为朋友的话,那就足够了。
「但是……新闻社和学生会……」不是敌对关系么?
「Ja,因此,我会尽可能的避免和罗皓峰君有正面冲突的。」白安顺咧开嘴笑了笑,「这样说起来好像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
一阵恶寒从我的脚底升起,我已经开始在认真的考虑要从这个宿舍搬出去了……为了某种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如果真的到了不可避免的状况,我也会以你的安全为优先的。」白安顺从床上跳了起来,做了几个伸展的动作,似乎是为了确定身体的完全恢复,「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如果你真的当我是朋友的话,那么也许我们的关系还有救,我有些忌讳的看着白安顺暧昧的笑容。
「但是,这样真的好么?学生会那边……」毕竟罗皓峰是学生会副会长,如果和我这个打上「异端」标签的人走的太近的话。
「没关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不是学生会副会长了。」白安顺原地跳了跳,又对空挥了两拳。至少在我看来,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以Su-的名义向未达到删除等级的新闻社执行删除指令,而且……还失败了。」白安顺尴尬的笑了笑,「学生会是不可能承认这么不‘精英’的我的,如果可能的话,最多当个副部长什么之类的。」
果然如白安顺所说,一旦涉及到非我工作以外的范畴,就像是在听天书一样。不过,其实不正是如此么?
即便是没有魔法,没有非人,没有怪异。又有几个非建筑专业的人能够解释清楚摩天大楼是如何构成的,有几个非经济专业的人能够解释不存在的手是什么?
不论是普通人还是精英,我们所能做到的,所能看到的都只是这个世界上的极小的一部分。与其与这个名为世界的怪异战斗,企图改变这个残酷而又丑陋的世界,不如努力的做好自己能做好的部分,这才是我的人生信条,大概也是被白安顺所认同的部分吧。
「但是,你并不孤独。」白安顺站在门口招呼我去吃饭,「只要你坚定的做好你自己的话,我就永远是你向这个世界挑战的利剑。」
我觉得我的胃酸都快被这令人作呕的台词逼出来了,朝着白安顺的脑后会心一记之后,我也潇洒了一回:
「去吃关东煮,今天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