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华胥一梦（1 / 1）
郑吒狼狈的跃下高楼，所幸在清扫幼生体时没有破坏大多数建筑物，林立的楼房为他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
地狱红莲般的黑色火焰如影随形，背后火辣辣的痛感彰显着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
郑吒心知自己的力量并不弱，说到底对方的力量太过于强大，令他连招架的份都没有，只能像老鼠一样四处逃窜。
“哼，你也就这点能耐了吗。”手握缠绕黑色火焰的双手巨剑的复制体冷笑着拍动双翼，威压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郑吒此刻已是衣不蔽体，浑身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惨烈的让人难以置信。而事实上，团战才刚开始不到半天。
没有预料的，恶魔队一行人刚入场就直奔中州队驻扎的地方——没了詹岚后，他们的位置很快就被扫描出来了。
两队刚碰面，恶魔队二话不说就攻了过来，根本没有要和平共处的意思。
而且他们有意识的把郑吒和其他人隔离开，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他的复制体不断追杀，连和队伍联络的时间都没有。对方一见到他就勃然大怒，好像八辈子有仇一样挥刀就砍，郑吒直接被切成两半。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主神久违的声音。詹岚骗了他，将一个重生十字章塞进给他的香囊里。返回战场后，复制体再一次找到了他，这一次复制体也不急着杀死他，就像猫捉老鼠一样折磨。
“痛吗？”他的复制体挥刀斩下他的右手哈哈大笑起来，竟有几分疯狂。“比起她在我眼前死去哪个更痛？！”
郑吒愣住了，他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复制体口中的她是谁——只有萝丽。
“她怎么了！”他几乎是嘶吼着喊道。那个镇守着他心灵最后一片净土的女孩，他绝不容许她受到一点伤害！
复制体咬紧牙关双目通红，“她……”
他的声音一顿，像是惊异至极的样子，身体砰的炸开！
郑吒怔怔地看着铺天盖地喷洒的血雨，脸上双手上温热的液体昭示着一个难以企及的强者就这么毫无还手之力的被秒杀。
黑色的阴影罩住他的视野。艾黎默不作声的撑着一把绘着鲤鱼的纸伞站在他右边，身上绣金线的长袍纤尘不染，和少了一只胳膊的郑吒形成鲜明对比。
复制体爆裂后，点点滴滴白色的光团飞速融合进郑吒的身体，就像张杰死时一样。
他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些画面，可偏偏抓不住看不清。
艾黎将纸伞合起，上面被喷到的血液顺着褶皱滴落下来，伞上的锦鲤依然悠闲自在的游动。
她上前了几步面对着墙壁，黑色的混凝土如海水一样卷起漩涡。回头瞥了一眼，郑吒还愣愣的跪坐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
“去找萝丽。”
郑吒终于动了，他艰难地用仅剩的手臂支撑着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跟进那个黑色漩涡里。
一踏进漩涡，背后的入口就封闭了起来。通道里竟有一节一节的台阶，在昏暗的空间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去哪里？”郑吒喘着粗气的声音在通道里回响。“萝丽呢？她在哪里！”
艾黎不出声，拾阶而上。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她的声音平稳毫无波澜，却有种穿透力直刺心脏。郑吒眼前一片模糊，他好像看见了一些人一些物。
洁白如玉的阶梯上刻着乘鹤仙人，丝丝缕缕的白雾涌动在周身。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在做梦，又确实看到了自己。
梦里的自己一步步踏上仙阶，无知无觉仅闻艾黎飘渺的声音指引，最后在威严的鎏金匾额前停住。
石门缓缓敞开，郑吒恍惚的踏了进去。
九曲桥下，鱼戏莲叶间，小荷才露尖尖角。身着彩衣的仙子浅笑着行礼，头戴斗笠的银须老翁一手握着钓竿一手向口中倾倒酒液。三两成群的仙人向他拱手致意，天外天上青鸟拍翅轻盈掠过，青碧色的羽毛飘落在池中泛起点点涟漪……
最后他停在一棵树下，树上洁白的花朵吐露芬芳，花瓣飘落转瞬消失。
在迷雾重重的前方，一座水中亭悠然独立。亭中的男子虽是背对，却偏偏让人挪不开眼。他一手揽袖执起黑子，若有所感的回头——
“无论去与往，俱是梦中人。 ”
眼前仙境如玻璃破碎般散落，郑吒回过神已经走到了阶梯尽头。
那是一处无边无际的平台，看起来和主神空间没有区别，只是不见了那个巨大无比的光团。萝丽正站在平台中间俏生生的微笑，“大色狼，想我了吗。”
“我……”郑吒一出声才惊觉声音沙哑不成调。
年仅十五六的小姑娘走上前搂住他的腰，郑吒感到胸口一片湿热。“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自诸神之战爆发，仙界众多神明陨落，神格沉寂万年。如今唇亡齿寒，仙界的陨灭在凡间已有所表示，不出意外三日之内尽数成灰。”艾黎撑开绘着锦鲤的纸伞表情冷淡。“我已取得四个神格和数万冤魂，再加以神魂牵引即可填补缺口。”
“我能做什么？”郑吒不傻，他起码知道对方把他拉过来不是让他来做一场梦的。
“凭我一人的魂魄还不够，因此我找到你。”她把伞架在肩上，可见锦鲤优哉游哉的透过雪白的伞面游进内侧，“盘古散魂后躯体成为世间万物，魂魄分散进入轮回。这个主神空间的创造就是为了收集残魂加以凝聚，不过现在缝合世界已经迫在眉睫，我也无法等到你开启五阶基因锁了。”
“所以我最后给你些时间和她相处，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的身影像雾气一样消散了。
郑吒怀里的小姑娘忍不住抽噎起来，“大色狼，我不想、不想爸爸妈妈、还有伯父伯母他们死掉……丽儿很自私对不起……”
“没有这回事。”郑吒小心的放开揽着女孩的手，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心生爱怜，拉着她在原地坐下。
“等我死了以后就让艾黎把你送回现实世界去，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爸妈，然后找一个靠谱的好男人过一辈子。”郑吒有些感慨，他竟然也有原地等死的时候。
“……我想和你一起！”这个一向娇弱的小女人竟然揽着他的脖子认真的说，虽然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水。
“你……”
萝丽用白嫩的掌心捂住他的嘴巴。“大色狼，每一次你在恐怖片的世界一个人拼命的时候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唯一一次跟你一起去我又惹出了大麻烦，还拖累了你们大家。这一次，我想和你一起保护大家！”
郑吒百感涌上心头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明白那种只能看着的心情，就像萝丽躺在病床上而他无能为力的时候。
“好。”他最终也吐出这一个字。
没过多久，艾黎又出现在了消失的地方。
“准备好了吗，你的同伴我已经送回去了，她呢？”艾黎脸颊上刻着伤疤一样的青色纹路却毫不在意的说。
“我们一起。”郑吒握住萝丽的小手，小女人吃力的拉起他。
艾黎静了半晌，突然说道，“以后，她不会再短寿了，但是能否长相厮守还是要看你们自己。”
“谢谢。”萝丽替他露出一个微笑，眼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艾黎摊开手心，两个球形光团逐渐显露出来，一个雪白一个墨黑，紧接着她胸口浮现出两个光团缓缓脱离出来，也是一白一黑。随着神格的脱离她脸颊上的纹路也缓缓消退，最后恢复正常。
艾黎望着那个不属于自己的黑色神格，突然想起最后看见不熟悉的父亲的脸。
“你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只要你做了，我就会站在你这边。”黑发的俊美神祗疲惫的合上眼，掌心缓缓升起墨黑的光团。
平台上的光芒越来越亮，淹没了三个身影……
数十年后，川流不息的大街上，衣着时髦的娇俏女子挽着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大色狼，公司旁边那家甜品店出了新品噢！”
“是是大小姐！”郑吒无奈的摸摸鼻子，从小到大的校花级青梅竹马被他好不容易追到手，他还怎么敢拒绝？
他们不过是繁华都市中芸芸众生的一部分，没有了生离死别和惊心动魄的经历后与众人没有区别。这世间再无人知道，有一个女子曾独自守候了万年，只为另一人——
萝丽抱着膝盖好奇的看着冷漠的女子，“艾黎，你不是讨厌人类吗？为什么又要帮我们？”
女子背对着她，漆黑的长发像是几万年来无数次笼罩万物的黑暗。
良久的沉默，久到萝丽甚至觉得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说，“因为有人很喜欢。”
娇小的少女愣了愣，旋即微笑，“是这样吗，我知道了。”
【即使此身枯朽灵魂仍存在】
【守望你所微笑的三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