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六章(1 / 1)
“玄夜,我得去见红泪,我仍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等办好了,我一定再来,玄夜,这一趟总不能白走,是不是。”迦南的声音轻,却十分坚定,若是修为不够,她可以再修;若俗世未断,她也能了断,只是这些都需要时间,都需在以后。
玄夜站了站,他们三人静了静,他微微的斜着身子,流云又出现在迦南眼前,迦南从玄夜身旁略过,“我方才说的,你要记得。”
迦南闻之颔首,朝流云看了眼,径直走向通往人间界的大门。
天界的门光是金色的,辉煌绮丽;魔界的门光是紫色的,尊荣神秘;妖界为幽绿,诡异难测;幽冥为暗,吞并万象,而人间界是一片白光,自有到无的白净,雪银袈裟彷佛将她融进了界门的白光之中,又仿佛是人间界的那道光将她包容其中,总之他们浑然天成的融为一体,像是她本就属于那里一般。
玄夜想起了天暮山的雪,那片茫茫的雪从人间界一直铺往天界,与那绒绒的云层相连,与此时迦南的样子一同闪着银辉,千年沐浴在光耀之中,滋长三寸,消融一丝,但天地有尽时,沧海桑田人间界总会变,天暮山的雪总有一日会化,迦南可是会同那雪一样,会有消失的一日,到那时,他的师父雷霆,可如何是好。
玄夜一时不安,本想唤了风麒麟,让它化成人形去凡间监视,却被雷霆拦了下来,说迦南是数千年后来的,保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人间界已然处在动荡之中,还不知这千年之后会是如何的光景,他们纵使再喜欢看热闹也得等局势明了些,要想搅混水也得找对地方,免得将自己给陷了进去,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到人间界的路说长不长,论短也不是什么转瞬之事,但这一段时间却在静默中逝去,他们飞出人间界,顿时一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魔族在人间界的出口会是人声鼎沸的闹市,正阳高悬,迦南眼前是一副静止的景象,自然不是她或是流云施的法,是这正在逛大街、用午饭的凡人们见天上掉下一对白衣飘飘的男女。
叫卖声、嬉闹声、连碗筷的碰撞声也没有,只有一颗藤球啪啪的滚到墙角,藤球撞到墙面又反向弹出,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流云走上前是三指拿起藤球,轻轻一抛,落到了孩童之间,“神仙。”
不得不说,这神仙身上确确有着仙气,这是其他妖魔鬼怪身上所没有,想流云那般沾染红尘的神仙,骨子里的那些仙气还是能遮去他天生的仙家气势,迦南则不习惯被如此多人直勾勾的盯着瞧,默默垂下头,远离人群,迦南正千里万里的追寻你的踪迹,你的半仙之身,冲破了她先前附在你身上的咒文,只好掐指细算,不承想你已身在陈国的都城,想着你不会又是要去刺杀宵风,一时情急也顾不上流云跟没跟上,一个飞身便日行千里抵达都城。
迦南能算着你大概在的地方,细了,得她慢慢推敲,她找了一处你的气息最强的地方,她在酒楼正门前四周看了看,果然在牌匾上找到一个‘商’家的字号,便进去打听,刚站到柜上,便有一人在她肩头轻轻拍拍,她一回头,竟是水晶柱的鲛人,如今已幻化成普通人的相貌,但迦南仍是能看出他的真身,他不说话只是朝迦南打了几个手势,大概是叫她跟着自己的意思。迦南点点头跟上他,大约是走了三条街,过了四座桥,迦南以为得一直走到都城外,怎么会走了这么远,她算的有如此不准吗?
他们从闹市一直走到人烟稀少的深巷,却又不到城外,一片灰色的连墙,显然是一户大户人家,隔着墙迦南亦能看着墙内种着不合时宜的绿树,人未入已觉此处怪异,像是有鬼怪作祟一般。
他们没有从这户人家的正门入,而是从偏门直接进到后院,院子有三棵方位奇特的桃树,为何说它们方位奇特,因这个宅邸本是建在一块风水宝地上,可是不知是什么人用了三棵桃树变将五行之位改成了下位,不过这是何方神圣,此人想要人不接近这宅子的意思是很明显。
跨过门槛,大厅的正前方,正中的位置放着一张凳子,它的左右各置两张,朝西有个偏厅,一张圆桌,后面的通道应该是通向厨房一类的地方,大厅东面是花厅,旁边的通道,一个年约三十的女子信步而来,步子不急不缓,衣摆垂底却不发一丝拖沓声,盘发,头戴样式简,做工却极为精细的朱钗,落座时不带多余的姿势,仪态端庄,从头到脚的利落和优雅,全然不似寻常的百姓人家,她自然的交叠在膝上的手,轻轻抬了抬,示意迦南也坐下。
“红泪同我提过你,你这几日有些私事得去办,特地差了她的随从接你来我这儿小住几日,等她,姑娘就当是自己家,不用拘礼。”这女子的声音气沉却干净,没有拖沓的说了几句。
迦南直直的看着她,佛讲究众生平等,言语时往往是相互注目,故而迦南习惯了这般直接的看人,而眼前这个女人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也看着她,然后听迦南问,“这里有妖吗?”
那女子的笑意深了些,也问迦南,她是人吗?
迦南呆呆的望着院外,虽有一股寒气盘踞不散,却没有任何孤魂野鬼的踪迹,她再回头时,那女子正好奇的打量她,迦南说道:“若是有,我想我不方便住下,或者,它不方便再留。”
“姑娘大可安心住下,这宅子我买下时,特地寻了名师重摆风水格局,是为了图个清净。”说完她又端庄的离场。
花厅中顿时静得出奇,迦南和残雪的气息都可以降的十分微弱,院外风扫落桃花的声音都如空谷回音一样清晰。
“你咬了红泪一口,她将你放在身旁,这是你们的缘分。我听说鲛人的忠诚是极为长久的,你对她的忠诚能延续多久?”迦南忽然开口问身旁的残雪。
残雪只是低眼看她,一直没有说话,迦南不知他为何不说话,她不知是你给残雪的命令,今生除了与你,残雪已经不能再同任何人言语了。
许多,许多,许多年之后,当你再见到那个在九重天的太子殿下时,他称残雪的承诺是专注而残忍的。
鲛人之歌,凤凰之泪,这些皆是要用生命去换取的,他将比自己更加珍贵的东西托付给了你,如同你,将你的泪献给宵风与迦陵频伽是一样的。
迦南就如一尊神像肃穆的坐在凳上,这家主人的侍婢几次出来窥探都见她是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神态,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眼花将厅中摆放的某样器具看成了迦南,而非是迦南变成了摆设,唯有她每次张望时,残雪微小的动作,示意她不要接近,她才能确定,迦南真的坐在凳上,没有离开。
约莫是到黄昏时分,前院突然升起雾,迦南口中也吐出了寒气,桃花的香气扑得满面皆是,枝桠结结折断的动静在静默的环境中异常的刺耳,如同是个年垂老矣者在移动全身松动的骨骼,关节‘咯嗒咯嗒’地响,穿堂风一扫,所有的门窗顿时紧闭,在后堂的侍婢听见这么大的动静赶忙跑出来查看,却见方才还静坐不动的迦南,缓缓的起身,立于大厅正中。
残雪在此处也是小住了几日,日落西山之时会出现的异象多少有些见闻,这家中的侍婢更是早已习以为常,但如今日这般程度的异动是却无仅有的,残雪起先只知迦南是须摩提梵境的一名尊者,不想她的道行高深莫测,到后来,当他知道迦南曾被削去仙根更是出了一身冷汗,而这样的迦南却抵抗不了凤凰火,也更叫他明白万物相生相克的威力有多么巨大。
窗上的枝影越加密集缭乱,迦南却是卸下一身的法力,既无念珠在手,亦无经文在口,在昏暗的房子,一袭雪银袈裟平添了几分皎洁,她慢慢拉开紧掩的门栏,眼前的雾似已遮天盖地,迷迷茫茫的一片,能分辨的也只有那些忽明忽暗的枝桠,以及散落四处的桃花香。
迦南侧了侧头,寻了个方向,抬抬手,将衣袖轻轻一扬,眼前的景象拨云散雾的清晰,沿墙的回廊上传来一阵沉而缓的脚步声,玄青袍子、墨色眼瞳,实实在在的普通人,他朝迦南一笑,迦南也回他一笑,商君策如同在宜庭信步一般,那些迷雾在他眼中仿佛只是妆点的景致,“迦南见我怎么不惊讶,我本想着能吓你一跳的。”
迦南困惑的望着他,不惊讶才是对的不是,于是说道,“红泪不会轻信他人,尤其是住在这么一座古怪的宅子里头。”
商君策哈哈的笑了一声,“这宅子绝非你想的那般古怪,它只是有着一些能吸收灵气的活物来保护住在这宅子里的人,你也知道,我们商家从前发生了那么些个不好的事情,所有对这家宅的平安尤为重视,只想着能远小人而已,至于它们今日这样大动静,想来是因迦南你是个极有灵气的姑娘,它们有些求贤若渴呀。”商君策朝院中扫了一眼,眼中略带忧思,对迦南道,“你住在此处确有些不便之处,是红泪考虑的不周全。”于是转头对残雪道,“若红泪问起,就说我将迦南带去客栈了,让她来寻吧。”说罢长臂一摆,做了‘请’的手势,示意迦南先行。
“红泪仍在都城之中,她究竟是在哪?”华灯初上的都城喧闹街道,却给了迦南一股油然而生的清冷,她总觉得得做些什么来将这感觉排解。
“柳暗百花明,春深五凤城。”商君策一字一句的从唇齿间溜出,走在他身旁的迦南突然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