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章(1 / 1)
你领着迦南到你们家为你大哥修葺的衣冠冢,不远的几步外便是商君策和他的生母的坟墓。迦南见你蹲在商静远墓碑前,手指一笔一划的描画着静字和远字,“宁静以致远,这是这两个字的寓意,也是讽刺,最后他真被江水带到很遥远的地方去了。”你说着,陷入了沉思,许久道,“我与君策的生辰只相差十日,我还是毛孩子的时候,他也是个毛孩子,我不喜欢同他一起玩耍,我喜欢粘着大哥,他聪明,爱说笑话逗我,他的笑脸总是真心实意的,商君策同他不能相提并论,无论我如何戏弄他,他从不与我置气,无论我做错什么,他都袒护我,包庇我。”你的脸的笑意,不再虚伪,而是真挚的从心底发出的,突然你敛住笑,“我最喜欢的大哥,我杀的第一个人。”
迦南不明你此话的意思,你的大哥明明是被匪徒抛入江中溺死的,怎么会是你杀死的?“你太自责了?”
“不,是我,如果那天我嚷着要去玩,他就会留在家中随先生读书,是我给了他们伤害他的机会,他们每个人的脸,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没有让他们死得太快,他们绑了我们三天,让我们多活了三天,我也泡了他们三天,让他们多话三天。”你越说,语气越不对,带着浓浓的恨,那些恨意排山倒海卷去了一切思绪,连迦南那么平静的人,都因你话语而闭上眼,你侧头见迦南的神情,冷冷一笑,“我没让他们被江水冲走,我把他们丢到山里头,喂狼了。我是不会允许他们再去打扰大哥的,他们的尸体只会污了那片水,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和他葬在同一个地方。”
“你带我来,是来听你的故事?”迦南淡淡的问。
“我想要你像超度边境那些人一样超度他,别让他做了孤魂野鬼。”你的眼光落在旁边商大夫人墓地,“我希望他们投到好人家,别再遇上我,永远别再遇上我。”
“其实你该明白,你的一念决断,胜过我念白遍经文。”
“你这个可知道?陈国人绑我与大哥时没有顾念我们同是陈国人,杀我们时亦没有顾念我们同是陈国人,既然如此,是哪里人对我也就不再重要了。”
迦南没有诵经,她从你提来的祭祀之物中取出一炷香,点上,敬拜,然后转身下山,商家的坟地是一方风水宝地,依山傍水,视野开阔,远远能望见一条江,便是这条江水将商静远带走了,迦南的目光有着佛的悲怜,这江水葬送了太多的生命,它带去商静远的那一日,其实你也被它带去了,五岁遇匪,十五岁独行九州寻仇,十年,你沉淀了情感,沉淀了心境,沉淀了纯真的年岁,成就了九州广富盛名的红泪,无情的红泪,所到之处,必留下猩红的红泪。
商家人说,你变了,他们错了,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上,失去了最亲最爱的人,你便随之燃烬生命,这是自亘古而来的宿命,这时间或早或晚,而你~也只是变得更像你而已。
佛说你的爱非众生,是小爱,你未曾否认,反而对佛答道,“众生大爱是佛的,我是凤凰,不用达到佛的境界,有凤凰的境界就可以了。”
凤凰的境界,是怎样的境界,一个把你在乎的人,刻入骨血,你不在乎的人,视而不见的境界,一个喜怒哀乐,清清楚楚,分分明明的境界。
在家中住了两日,三餐富足,绫罗加身,你却一脸疲态,仿佛大家闺秀是你干过最累的差事,迫不及待地要换下那一身华服,换上一袭红衣,继续行走九州,第三日晌午刚过,你偷偷溜进厨房,猫着身子,抓了馒头,拎了酒壶,还有一盅炖给一位姨娘的燕窝,和一些糕点,把东西收收,便又领着迦南上路,出门时迦南便发现你那从不戴朱钗的发间多了一根凤钗,像是很旧,像是坏了,凤凰的眼睛本该是镶着些什么的,而今却只剩一个空洞,你拔下钗,“这钗是我大哥送的,他亲笔所绘,由陈国最好的工匠的打的,这儿原来镶着一颗朱红色的宝石,丢了,我被绑那天丢的,现在我们要去把它找回来。”
“你知道去哪找?都这么多年了。”迦南问。
你的眸落在失去眼瞳的凤凰钗上,眼光霎时一冷,语气狠狠地,“不久前知了,我要去寻那人,哪怕是挖地三尺,我也要将这宝石从他耳朵上拔下来。”
耳朵上的朱红色的宝石吗?迦南好似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她只见了一面就去向不明的人,自称绝世无双的剑客,“你指的是一个身上有着香气的男子。”
香气,被迦南这么一说,你也记起那一夜像是嗅到了什么独特的气味,还以为是女人身上的,原来是那个男人的,“你认得?”
“无双。”
“无双!”这个名字你是听过的,‘红泪红绫索命绳,无双无剑皆断魂。’九州在江湖谁的名号最响,谁杀人最快,莫不过你二人,一样来历不明,一样居无定所,像是人人都见过你们,又好像根本没人见过你们,不过奇怪,你行走在外多年,居然一次没有与无双剑客遇见,反倒是在陈国的王宫之内和他碰上了,此人成名在你之前,据你所知,他也曾刺杀宵风,怎么又会去救他,难道是太过自负,不许宵风死在自己以外的人手上,不通,你抱着双臂慢慢走着。
在街道上一步接一步,迦南以为你是要徒步走到吴国去,你突然脚步一收,在四周看看,忙扶额,迦南看了你一眼,听你骂道,“开了这么多店,怎么就没找到卖马的。”
迦南这时才注意到原来这城中十家商号,有七家都是你‘商’家的,这次才感觉到九州最富的商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就去别家买,不然我带你。”
“你带的地方都偏僻,还是得徒步,极为不便,有些急事都不好周转。” 你叹息的摇了摇头,“又不能去别家买,我没带钱,算了。”你走向离得最近的一家商铺,确切的说是一家钱庄,柜上的掌柜压根不认得你是谁,你将一方印往柜上一放,像个匪盗呼了一声,“我要两匹马。”
“马?”钱庄的掌柜看看摆在柜上的印章,立刻清楚了你的身份,提笔,又悬了悬,“小姐要什么样的马?”
“快马,喔不,都牵来,我挑挑。”
“请小姐稍后,我这就去安排。”
不多时那掌柜牵着一长队上好的马匹到了钱庄院中,一字排开,任你挑选,你选了两匹,那掌柜唤人拿来账簿,在上写了一个数,请你用印,“走。”你呼了一声,已扬鞭而去,迦南慢慢牵过马,跟上你。
迦南赶上你时,你正倒靠在马上,不急不慢的掀开盖准备吃燕窝,一行千里,汤盅竟是一滴不散,迦南是不懂这需要多深厚的功力,问她要不要喝,她摇摇头,走的比你快了一些,你把馒头向后一抛,准确无误的落到迦南手中,问她要不要酒。她静静道:“去吴国得多久?”
“快则五日,慢着七日,你这神仙也就忍忍,配合我这凡人的脚程吧。”你将那燕窝吃完,碗随手便丢,“天色已晚,我们今夜是找不到人家借宿了,就在林子里将就一晚。”
夜里无事可做,你躺在地上望着满天繁星,问迦南她住在哪一颗星后面,她说,“那里不住人,只有星星,她们住在西方的须摩提梵境,虽无法与浩瀚星河形体并论,却是一方净土,安静之极。”
“无聊之极才是。”你懒懒的应声道,她说她想听听吴国的事,你翻身坐起,拾了根柴,在地上按梅花的形状,画了五个圈圈和斜得两条道道,指着两条道道交汇处的那个圈,“这是吴国的都城,吴王就住在都城里,上一任的吴王是个自恃极高的王,正是年轻气盛,处于而立的他以一国之力抵抗陈、齐长达一年有余,他誓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绝不向陈、齐俯首称臣,不过后来他死了,就在他立下豪言壮语不久,六年前。”你挥舞着手中的树枝继续道,“吴王仅有一子,他死时,这位如夫人生的儿子也才六岁,不过他的王后,仍是将这个小娃娃推上了王位,自己则成了太后,然后挑了吴国的两座城池一样大小,以这一江一河为界,一座献给了陈国,一座献给了齐国。”
你说着点了点地上,迦南发觉这两座城的位置,献给陈国的城正好在通往齐国的河上,献给齐国的城又恰好落在通往陈国的江上,两条河道都经都城,不论哪一国想要攻吴都会进犯对方的水域,截断水源,但将这样地域和大小的两座城献出去,也就说明吴国无望了。
你看了她一眼问,六年前,才二十二岁的女子,独对陈、齐,担负着整个吴国的未来,她不是吴王唯一的妻子,相反是吴王最后才迎娶的,但她是吴国唯一的王后,她得对得起这个位子,“这位太后是不是很聪明,相传吴王其实是命丧这位太后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