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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故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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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音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躺在床上。

一直躺着。

她后悔了。

自己不该如此冲动的。

她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她应该是能够沉住气的。

可是她没有。

她没有青兮的气魄,没有青兮的冷静。

她只是靡音,懦弱的,冲动的靡音。

将杨池舟惹恼,她没有任何好处。

并且很可能会因此失去见青兮的机会。

她缓缓地闭上眼。

她错了。

床边的纱幔,轻柔,像云,像水,朦胧而不真实。

而里面的靡音,也是朦胧而不真实的。

她微微地蜷缩着,闭着眼。

她睡熟了。

可秀眉却紧皱着。

是种任性,让人疼惜的一种任性。

此时,已是深夜。

杨池舟带着满身脂粉香回来了。

他去了妓院,选了最美丽,最柔顺的名妓。

他要了她。

可是没有用。

他要的不是她。

他心里想的,是靡音。

于是,他回来了。

他明白,自己应该惩罚她的。

可是,他更明白,这样的惩罚,受罪的是自己。

好像从来都是这样,在他们的关系中,他永远只能主动。

是孽缘。

他和她,是孽缘。

杨池舟掀开纱幔,轻轻地覆在靡音身上,用自己的身子暖着她。

孽,只是他一人。

在他的怀抱中,靡音的睫毛,似乎颤动了下。

而杨池舟,苦笑了下。

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依旧没有青兮的消息。

靡音知道,直接询问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她等待着,虽心急如焚,却一直等待着。

终于在这天,她等到了。

殷独贤出宫围猎,杨池舟陪驾,一行人兴奋地捕杀着猎物。

这一日,是鲜血淋漓的。

他们是最完美的猎人,不论猎物是豺狼虎豹,或者是人。

只要成为他们的目标,便无法逃脱。

箭,一只只射出。

兽,一只只倒下。

血,一股股喷薄而出。

整个狩猎场中,充满了血腥的味道,染在每个人身体上,经久不散。

终于,这场游戏因为人的疲倦而结束。

在回宫途中,殷独贤提出去杨池舟府上参观一番。

于是,一行人来到王府。

靡音在第一时间便知晓了这个消息。

当时,她正在饮茶,在听见的那刹那,手一松,茶水倾倒在罗裙上。

茜色的裙,染上了黄绿的茶水,形成斑驳的印记。

让人厌恶的肮脏和混乱。

侍女们赶紧服侍她换了套新衣。

靡音任由她们摆弄,心里却如潮水般翻滚起来。

她要去见他。

她要去见殷独贤。

她要询问姐姐的消息。

她是冲动的。

于是,她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便向书房奔去。

她知道他们在那。

她提起裙裾,奔跑着,风呼呼地吹着,腮边的发时不时会刺入她的眼睛,靡音全然不在乎。

她只知道,自己马上就会得到姐姐的消息。

她的脚步,是轻盈的,像只猫,悄无声息,却迅速。

书房外,站着两排带刀侍卫,大声制止她。

靡音没有畏惧,更是加快了脚步,想冲过他们,走进那扇门。

所有人的刀刷地拔起,整齐的金属声,有种凌厉的恐怖。

但没有人敢真的砍下。

他们一直是殷独贤和杨池舟的亲信。

他们明白这个少女的身份是特殊的。

于是,靡音就凭着自己的执着,跑到了书房前,将门重重一推。

她看见了,那个高挺的男子。

那个有着一双狭长丹凤眼的男子。

那个声音如金石般动听,如冰雪般寒冷的男子。

殷独贤。

他穿着皇袍。

华丽而高贵的黄色。

但在靡音眼中,却染满了血。

她族人的鲜血。

她看着他,胸膛急剧起伏着,眼睛亮亮的。

是仇恨的光,没有遮挡,诚实的。

“我姐姐呢?”她问。

房间中的光线有些昏暗,殷独贤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狭长的眼中,闪过一道光。

“靡音!”杨池舟将她拦住,沉声道:“快出去。”

靡音没有看他,她看着殷独贤,继续问道:“我姐姐呢?我姐姐在哪里?”

“你是靡音?”殷独贤的嘴角弯了弯,靡音以为他会笑,可是他没有。

“你把姐姐关在哪里?”靡音想上前去,但一双手却被杨池舟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殷独贤斜斜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轻轻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她在哪里?你确定?”

他的话,无故地让靡音身体一凉。

她看不明白他的表情。

她猜不明白他的话。

“去问柳易风吧,他全知道。”杨池舟这次是真的微笑了,笑得别有意味:“记得吗?那个你们姐妹俩都喜欢的柳易风。”

靡音身子一怔。

柳易风还活着,他还活着。

“他在哪里?”靡音赶紧问道。

殷独贤缓缓说道:“他在哪里,池舟最清楚不过了。”

靡音还想问什么,但杨池舟制止了她,他唤来人,把靡音强行带了出去。

“靡音变了不少。”等她走后,殷独贤用黄色的丝绢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宝剑:“怎么,你没告诉她青兮的下落?”

杨池舟摇摇头。

黄色的丝绢缓缓移动,来到剑尖,它们的主人轻声问道:“池舟,为什么?”

杨池舟不做声。

“真是想不到。”锃亮的剑身上,显出殷独贤那双狭长中带着阴柔的眼:“你就这么喜欢她?”

杨池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轻叹口气:“我也想不到。”

“不过你也得清楚,我和你,是这个世界上她最恨的人。”殷独贤将剑放回剑鞘,动作缓慢,那声音绵长而尖锐。

“我明白。”杨池舟将手指在椅子上敲打着,一下一下:“可是,她终究不过是个女人。即使是恨,也是有限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敢把青兮的事告诉她?”殷独贤的声音中,带着缓缓的逼问。

问题的答案,两人再清楚不过。

殷独贤帮他答道:“你怕她会做傻事。”

杨池舟默认了。

“池舟,”殷独贤脸色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女人,是不能宠的。”

靡音坐在紫檀木桌前,手中握着一杯茶,热气上升,氤氲了她的脸。

她的脸,是焦急的,不安的。

刚才殷独贤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耳际。

那话,是有深意的,她感觉得出来。

究竟,杨池舟在瞒着她什么?

青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尽管捧着热茶,可靡音的手还是凉的,从心底渗出的凉。

捂不热的。

晚饭之后,等殷独贤回宫,杨池舟立即来到靡音房间。

靡音依旧捧着那杯茶。

已经冷却的茶。

“怎么呆坐着,用过晚膳了吗?”

杨池舟将手放在靡音肩上。

只是个轻微的动作。

靡音却猛地站了起来。

她抓住杨池舟的衣服,急促地问道:“柳易风在哪里?”

杨池舟在靡音刚才的座位上坐下,将她拉到自己怀中,轻声道:“他死了,他早就死了。”

靡音先是怔怔的,然后忽然大力挣脱开他的怀抱,退到墙边站定。

“你骗我,杨池舟你一直都在骗我。”她的眼睛是静静的。

“靡音,我全是为你好。”杨池舟慢慢向她靠近。

靡音忽然将花架上的花瓶推在地上,哐啷一声,碎裂成一片片。

那些表面光滑的瓷片,在重击之后,变得尖锐而危险。

靡音迅速捡起一片,抵在自己颈上。

“告诉我,告诉我姐姐在哪里!”此刻,靡音的声音和手上的碎片一样尖锐。

杨池舟停下脚步,尽量稳住她的情绪:“靡音,别做傻事,难道你不想见你姐姐了?”

“我现在就要见她!”靡音手上用力,瞬间,碎片轻而易举地陷入她柔软的肉中。

血顺着洁白的瓷片滑下,异常醒目。

杨池舟颊边肌肉收紧:“好,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

靡音看着他,手依旧没有放下。

她眼中的神情,不是信任。

杨池舟缓缓说道:“青兮现在正在宫中,你知道她的个性,是不肯屈就的,因此皇上便将她囚禁着。现在我马上让人备车,我们一起进宫……”

杨池舟并没有说完,他迅速冲了上去,夺下了靡音手中的碎片。

他的手,沾上了她的血。

靡音的挣扎毫无用处。

“靡音,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柳易风没有死,但是,如果你再敢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柳易风生不如死。”

靡音浑身颤抖着,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冷。

不,这种方法是不行的。

和杨池舟硬碰硬是不行的。

他手上有筹码,他能威胁她。

靡音闭上眼,长而浓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筹码。

没错,她也有筹码。

那就是,她自己。

“为什么你要骗我?”靡音的声音闷闷的,哀哀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埋怨,仿佛是撒娇似的埋怨:“你说过,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我现在要的,是见姐姐,是见柳易风。”

杨池舟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

他最喜爱的,是她的发。

他没有回答。

可是他的手指,却带着宠溺。

“求你。”靡音抬起头,那双猫一般的眼里带着恳求,清纯的哀艳,让人无法拒绝。

杨池舟点点头:“好,我带你去见柳易风。”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一直都知道。”靡音主动环住杨池舟的腰。

她侧着头,脸刚好转向铜镜。

她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那个她,眼睛里,生平第一次多了些东西。

看不分明的东西。

当天晚上,杨池舟便带着她来到地牢中。

王府的地牢。

靡音从未察觉过,就在自己脚下,竟会有这么一个人间炼狱。

这个地方,阴冷而潮湿,就连微弱的火把的光,也是冷的,潮湿的。

那些犯人,穿着破布似的,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囚衣,蜷缩在泥地上。

他们的皮肤,全都在溃烂,满身血污。

他们的眼睛,已经没有任何光亮,全在等待着死亡。

风从不知名的方向吹来,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味道,腐臭而绝望。

靡音紧紧环着杨池舟,她感到害怕。

地牢中到处都是低沉的诡异的声音,像是冤魂的哭泣,偶尔还夹杂着喉咙的响声,咕隆咕隆,令人毛骨悚然。

杨池舟搂着她,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来到地牢最深处。

牢门打开后,走下一段长长的阶梯,靡音看见了——一个肮脏的水池中,竖着一根木架,上面,正绑着一个男人。

杨池舟停下了。

靡音看着那个男人,轻轻地摇起了头。

不会的,他怎么可能是柳易风。

柳易风是整洁的,他爱穿着蟹壳青的衣衫,身上总是有一股清淡的香气。

而面前这个人,浑身污秽,散发出阵阵恶臭。

柳易风是俊逸的,他有张好看的脸,修眉朗目,面如冠玉。

而面前这个人,双颊和眼窝深深陷了下去,面色灰白。

柳易风是温和的,他总是在微笑,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而面前这个人,是深沉萎靡的,他整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仿佛死去一般。

他不是柳易风。

他不可能是!

但就在这时,那人听见了响动,缓缓抬起了沉重的眼睑。

靡音怔住了。

她忽然全身冰凉,嘴唇的血色都褪尽。

那双眼睛,那双熟悉的眼睛。

她不会忘记的。

是他,那个常从宫外带来新鲜玩意逗自己开心的柳易风,那个替自己捉小鸟的柳易风,那个教自己射箭的柳易风。

是他!

可是,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铁链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他的脸上,全是血污与青紫。

他的气息,是那么微弱。

靡音心里难受得像要炸开,她不停地哭泣着,哭得指尖,都在抽搐。

她忽然冲到水池中,她要去救他。

她要救柳易风!

池子很深,水瞬间淹到她的胸口。

水池中的水,肮脏得不堪入目,冰冷透骨,带着一种令人恶心的滑腻,还有一股窒闷的恶臭。

可是靡音完全没有反应,她费力地向柳易风靠近。

他一定很痛,那么多的伤口,浸泡在脏水中,已经灌脓,有些地方,肉已经完全腐烂,甚至透出了森森白骨。

她要救他!

但杨池舟一把将她拉了上来,他的力气那么大,靡音的反抗是徒劳的。

靡音拼命捶打着杨池舟的胸膛,眼泪满脸:“你放了他,你快放了他,我要你放了他!”

“你就这么关心他?”杨池舟的声音冷冷硬硬的。

“我求求你,求你放了他,我没有办法看见他这个样子,我没有办法……”靡音哭得全身都在颤抖。

杨池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看来,你果然是喜欢他的。”

那声音,森寒逼人,在这冰凉的地牢中回荡。

靡音瞬间冷静下来。

她必须冷静。

她的一举一动,很可能便会要了柳易风的性命。

靡音低下头,一瞬间,那双猫一般的眼睛隐藏了些什么,又刻意放出了些什么。

她抬起头,脸上是一副哀哀的恳求的神色,甚至带着点能让男人满足的崇拜。

她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柳易风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一直,一直都把他当成我的大哥,是真的。”

杨池舟仔细地看着靡音的脸,许久之后,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靡音暗暗放下心来,但那双柔荑,依旧抓住杨池舟的大掌。

她要让这个男人觉出自己对他的需要。

她要让这个男人放松对自己的警戒。

“那么,就站在这里,看看他吧。”杨池舟轻声道。

“可是他的伤……”靡音哽住了。

“靡音,他是前朝叛将,”杨池舟摇摇头:“我无能为力。”

靡音转头,看着柳易风。

他也在看着她。

眼神是悲怜的。

终于,他和青兮还是没能保护她。

终于,靡音还是落入了他们手中。

靡音的眼睛,少了清纯,多了复杂。

她一定经历了许多事情。

靡音站在水池边,轻声唤道:“柳易风,柳易风……柳易风。”

没有理由的,她只是想唤他,就像以前一样。

柳易风张嘴,但却没有声音。

在傍晚时分,他被杨池舟灌下了哑药。

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靡音看着他,流着泪,看着他。

隔了许久,她终于有勇气询问:“我姐姐呢?”

柳易风说不出话。

可是他的眼神,却透露了一切。

那是一种绝望,天人永隔的绝望,如灰如死的绝望,万念俱灰的绝望。

靡音瞬间明白了一切。

脑海中顿时一片空茫,整个人像被掏空一样。

她感觉到全身血液都由脚底流走,一股股地,汇入那水池中。

水池的水,更加粘稠了。

姐姐,已经不在了。

杨池舟并没有看清两人之间眼神的交流。

他挡在靡音面前,轻声道:“走吧。”

然后,他环住靡音的身子,强行将她带了出去。

回去的路,依旧是那幽长深沉的甬道,四周依旧是鬼哭狼嚎。

可是靡音已经没有任何恐惧。

她的身体。

已经空了。

从地牢回来后,靡音的脸上便是空空洞洞的,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眼睛,曾经宝光璀璨,晶莹透彻的猫眼,已经成了死灰。

她已经死了。

因为姐姐死了,

所以……她也死了。

靡音……已经是个死人。

可是……她的身体,还必须留着。

她要用这具身体来复仇。

她到现在,终于明白了殷独贤的眼神,殷独贤的话语。

是殷独贤这只兽,害死了姐姐。

是他。

他应该受到惩罚。

他应该痛苦地死去。

她要让他,痛苦地死去。

靡音闭上了眼睛。

她全身开始发抖。

一半是真实,一半是伪装。

杨池舟注意到了,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

靡音双手搂住杨池舟的脖子,将脸埋在他古铜色的胸膛前。

她喜欢这个姿势。

这样,她能听见他心脏真实的跳动。

而他,却听不见自己的。

“我冷。”她的声音也在颤抖:“我好冷。”

杨池舟将她抱紧,用自己的身体暖着她:“被刚才的场面吓住了吗?……我说过,你不该看的。”

“那些,全是前朝的人吗?”靡音的声音闷闷的。

杨池舟点头:“是的。”

靡音将他抱得更紧:“那姐姐呢?他们会那样对待姐姐吗?”

杨池舟的身子有轻微的僵硬,很轻微。

可是靡音感觉到了。

没错,杨池舟一直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姐姐已经去世。

他一直在瞒着自己。

“不会的。”他在骗她。

“那我呢?你们会这么对我吗?”靡音抬起头来,眼中是一片孱弱,让人情不自禁想保护的孱弱。

“不会。”杨池舟亲吻着她的眼睛,她浓密的睫毛撩拨着他的唇,像昆虫的翅膀。他的声音很轻,却有种显著的坚定:“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害怕。”靡音将头搁在杨池舟宽厚的肩膀上,在他耳边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会保护我,可是……如果殷独贤要杀我呢?”

杨池舟轻笑:“不会的,他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可是,他连自己的女人都会杀的,不是吗?”靡音固执地问着:“如果有一天,他要杀我……你会怎么办?”

他坚定的话音在此时进入她的耳中:“我会保护你……我绝不会让你死去。”

“你会保护我的。”靡音喃喃道:“是你说的……你会保护我的。”

明月当空,清澄如水,片片落英,极尽清幽。

王府庭院中,杨池舟正抱着靡音在赏月。

月色是柔白的,怀中的人也是柔白的。

让人爱不释手。

“你最近好像瘦了。”杨池舟在靡音耳边问。

“我没觉得。”靡音没有再躲闪,她任由杨池舟亲近着自己,她将脸埋在他肩膀,轻声道:“我想求王爷一件事。”

“你想要什么?”

她细腻的肌肤,在月光下,带着朦胧的冰凉。

“今天,是柳易风的生辰。”靡音缓缓说道:“他最喜欢吃的一道菜,是醉虾……”

“你想让我给他送去?”杨池舟停下了亲吻的动作。

“求你了。”靡音微微抬头,看着他。

她的脸,白皙而朦胧。

她的眼,蕴着星辰。

她的唇,娇艳鲜妍。

杨池舟轻叹口气:“好。”

靡音重新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微眯上眼,像一只猫。

杨池舟下令:“吩咐厨房准备一顿好菜,另外,把田成叫上来。”

听见那个名字,靡音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没多久,一名长相英伟,眉目凛然的武将快步上前,恭敬地行个礼:“属下田成参见王爷。”

杨池舟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慢悠悠地应了声:“起来吧。”

田成起身,立在一旁。

他感觉到一股冷冷的目光,从杨池舟怀中向自己射来。

那是一双像猫一般的眼睛,映着冰冷的月光,里面,有着冰冷的仇恨。

是靡音。

“田成。”靡音轻笑,笑声中带着嘲讽:“我记得,你以前是柳易风的得力手下,怎么几天不见,又开始效忠王爷了?”

田成低着头,不作答。

杨池舟轻轻捏了捏靡音的小腿,用眼角瞟了瞟他:“田成,怎么不回答呢?”

田成清清嗓子:“择事明主,理所应当。”

“或者说,狗总是会跟着有骨头的人走,是这样吗?”靡音语带讽刺。

田成沉默。

“当初姐姐就看出你心怀鬼胎,几次三番提出,可柳易风却不信,没想到,你果然做了叛徒。”靡音忽地从杨池舟怀中挣脱出来。

“怎么生气了?”杨池舟问。

“看见他,我恶心。”靡音拉了拉杨池舟的衣袖:“我们回屋吧。”

杨池舟轻声哄道:“你先去,我说两句话就来。”

让侍女陪着靡音回房后,杨池舟转头,看着一直立在旁边的田成。

“知道今天来是要你做什么吗?”杨池舟淡淡说道。

“属下愚钝,请王爷明示。”

“我听说今日是柳易风的生辰,特意准备了一顿酒菜,让你给柳易风送去。”杨池舟抬起眼睑:“毕竟,你们也共事多年了。”

“属下遵命。”

田成说着便要去地牢,但刚转身,却被杨池舟叫住。

“你知道,为何你归顺后,却总是闲职在家吗?”杨池舟拿起酒杯,慢慢地饮着。

温热的酒,缓缓流入体内。

“属下……不知。”

“你应该知道的。”杨池舟亲自拿起酒壶,为自己斟酒。那澄清的液体,细细的一股,注入玉质酒杯中,转出一个漩涡:“有柳易风在的一天,你便不会被人相信。”

田成走在地牢的甬道上。

他手中的暗红色雕花漆盘,在火把的映衬下,闪出阴森的光。

杨池舟的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

有柳易风在的一天,你便不会被人相信。

有柳易风在的一天……他便不会被重用。

终于,田成停下脚步。

他从怀中掏出一包黄纸,轻轻地打开,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他将那些粉末,均匀地洒在菜上,洒在酒中。

没多久,白色的粉末便消失。

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这些酒菜,也能让人不存在。

他继续向前,来到柳易风所在的牢房。

那段阶梯,狭长而陡峭。

他慢慢地走下,来到柳易风面前。

“大人,”他低低的声音在牢房中回响:“田成来了。”

柳易风疲倦地抬起眼睑,深刻地看了看他,又将眼闭上。

“今日是大人生辰,王爷准备了点小菜,特意让我送来。”

田成挥手,让人将柳易风放下。

满身的伤痕,让柳易风每移动一寸,都是痛苦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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