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线索（1 / 1）
周日吃完午饭，周画开车送林彤回家。
林彤租的房子在北三环的边上，是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五层红砖楼。通道太窄，周画的车开不进去，只好停在路边。
“你回去吧。”林彤说。
“我陪你上去。”
两人转到楼的后面，到了第三个单元门，林彤说：“就是这儿。”
单元门大敞着，木制的门框布满裂纹，上面的玻璃只剩下半块。楼道墙壁白漆脱落，墙上贴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就像打满了补丁。台阶的立面也喷上“专业疏通”、“空调移机”、“开锁”等等字样。
周画陪林彤爬了五楼，腿竟然有点酸。坐惯电梯，缺乏运动了，周画想。
一进门是厨房、厕所，左右各有一间居室，林彤的房间在右侧。
林彤用钥匙打开房门。房间比周画想象中还要小，大约九平米的样子。黑色的水泥地，四面白墙，窗框还是传统的豆绿色。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衣橱，一张电脑桌，一把折叠椅——就是所有家具。电脑桌上整齐地码放着一排书，一台银灰色笔记本电脑静静地躺在桌面上，旁边是紫色的鼠标垫。黑色的双肩背电脑包倚靠在桌腿处。
林彤不好意思地说：“地方比较小，你坐床上吧。你渴不渴？我给你泡茶。”
“不用跟我客气了。”周画摆摆手，“这一年你就住这里？”
“搬过一次家了，这才住了一个月。上次那家离公司很近，走十分钟就到了。可房主要卖房，我只好搬出来。这里也还好，离公交车站近。”
周画有些难过，“你以后就这么过下去了？ ”
“三年没工作，再出来找工作不能一下就找到好的呀。我发现过了30岁，比刚毕业那会儿更难找工作。”
周画无语。虽然没去过林彤跟陶毅的婚房，但是肯定比这里大，比这里舒适吧？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我本来应聘的是房地产公司的文案，经理说，让我先到售楼处一线实习。在售楼处跟打杂差不多，也没什么文案要写。所以我就申请做销售了，有提成，收入比文案要高，而且有提升空间。”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周画告辞。
出了单元门，周画发现前面电线杆下一个尖脸浓眉的男人盯着自己看。这人三十多岁，穿带领的短袖T恤，棕色长裤皱皱巴巴，头发乱乱的，胡子也有好几天没刮。他眼神阴郁地盯着周画。周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这男人只是抽了一口烟，眼神并没有回避，似乎在研究周画这个人。
炎热的午后，小区里静悄悄的，路上没有人。一股寒气穿过脊梁骨，周画加快了步伐。那人并没有追上来，但周画觉得那阴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
钻进车厢的一瞬间，周画长嘘了一口气。那人虽然邋遢，但也不大像流氓。周画靠在椅背上缓了缓，想起什么似的，拨通了手机。
林彤很快接了电话。
周画说：“这种老旧小区，没有门禁，也没有保安，你一个人可要多加小心啊！”
“嗯，别担心。”
“平时上班尽量早回家，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啊！”
林彤笑起来：“我不是小孩子啦！”
周画也笑：“我就是有点担心，呵呵。”
回到家，周画打开MacBook Air浏览新闻，顺便收收电子邮件。邮箱里有四封新邮件：一封机票代理公司的打折信息、一封社交网站谁谁加好友的通知、一封在职MBA招生函，有用的只有一封，来自乔菲菲的同学通讯录及聚会照片。
陈虹芯是同行，周画琢磨，她每天采访新闻，说不定也能为自己的杂志提供线索。做了3年时尚杂志编辑，选题越来越没思路了，需要一些清新空气。
周画拨通电话：“虹芯，是我啊！忙啥呢？”
“刚采访回来，喝口茶，缓缓劲儿。”
“我正发愁选题呢，昨天的聚会提醒了我，不如写写全职太太，你那儿有没有线索？”
“我这里有线索，你也用不上啊！”陈虹芯说，“我们这是报纸，跟你那高档杂志可不一样。我们这里能登的是：全职太太的美好生活被小三打破，绝望中杀了小三；要不就是老公不堪全职太太无所事事无理取闹，家暴过了头，失手打死全职太太。我们报纸登不了全职太太幸福美满的生活。幸福美满不是新闻，新闻吧，就一定要出事儿，比如丈夫怀疑老婆出轨，用红酒瓶砸了情敌；成了大款的丈夫到离婚的时候赶紧转移财产，让老婆净身出户。就算幸福的，也得是悲情的，比如婚礼前夕，新郎得了白血病，新娘辞职日夜守候，累得只剩一把骨头，新郎在幸福中死去。”
周画捧腹大笑，她能想像此刻陈虹芯把腿翘在桌上的样子，“你够贫的。我是说，你满世界挖掘悲惨新闻的时候，搞不好也能听到几耳朵幸福人生，你们那里反正也登不了，不如给我啊。你以为我们整天写高尚美丽的生活那么容易啊！其实听的看的，多数也不能登出来。看到样刊的时候，恍惚也觉得那是神话。不过呢，人总要有些梦想啊、期盼啊。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喜忧掺半的。你们负责惨到家的，让读者觉得自己不是最惨的；我们负责幸福到家的，让读者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有提高的余地。”
“嗯、嗯，说得好，是这么个理儿。你要写全职太太也不难啊，乔菲菲、林彤、桑辉，不都是现成儿的？要说现在全职太太还真多，十年前谁想得到，咱们宿舍八个人出了仨全职太太呢？都快百分之五十了！”
“桑辉太远了，乔菲菲可以考虑，一个案例做不了专题啊！”电话那头传来脆生生嚼东西的声音，周画问：“吃什么哪，你！”
陈虹芯边咽边说：“兰花豆，哎呀，那叫一个香，我最近特迷这玩意儿。”
“得，您老慢慢吃。帮我留点儿心啊！我这边要有什么悲惨的也告诉你。哪天你有空，我请你吃饭啊！”
“行。”
周画放下电话，心想：林彤的事还是别告诉陈虹芯了。林彤之所以避开众人，只跟她说心里话，就是不想其他同学知道。也许明年聚会的时候，林彤工作颇有起色，会跟大家说说以前的经历。
周画看一眼通讯录，给乔菲菲家里打电话。
“喂？”接电话的是个老头。
“请问乔菲菲在家吗？”
“小乔带孩子出去玩了，你哪位？”
“我是她同学周画，她什么时候回来？”
“到晚饭时间会回来，要不你打她手机吧。”
“好，打扰您了。”
周画本以为乔菲菲一定在家。她又拨了手机，可是半天没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