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羊肉串和啤酒（1 / 1）
炎热的夏季，大家在空调房憋闷坏了。晚上吃饭都愿意在屋子外面吃。街边的饭馆也都顺应顾客的心思，人行道上摆满了塑料桌椅。已经有不少人占据了户外的座位。小饭馆的服务员在座位间穿梭，手里忙着，嘴里也不闲着，招呼着路过的人。
周画和林彤在一张白色的圆桌旁坐下。身材瘦小，头发打着卷的小伙子赶上前来，热情地说：“吃点什么？羊肉串、大盘鸡、烤馍……”
周画打量着Ａ４纸大小塑封的菜单，征求林彤的意见：“你喝啤酒没问题吧？”
林彤痛快地说：“没问题！吃羊肉串不喝啤酒会上火的。”
“嗯——那20串羊肉串、2瓶青啤、2串烤鸡翅、2个烤馒头片、1盘煮花生、1盘毛豆——你还想吃点什么？”
“够了。”
“那就这样。”周画把菜单递给新疆小伙。
白天的暑气已经消退了不少，穿着短裤拖鞋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餐桌前，推杯换盏。热闹的气氛也感染了林彤。她一扫脸上的阴霾，眼神变得灵动起来。
啤酒、毛豆、煮花生上了桌。
周画拿起酒杯，给两人的塑料杯斟上，“来，干杯，为了我们的重逢！”
林彤开心地拿起杯子，示意地干了一下。
一口冰凉地啤酒一下驱走了暑热，林彤大声说：“好舒服！”
周画拈起一颗毛豆，放进嘴里，手一挤，豆入嘴，皮扔桌上。她说：“今儿这毛豆够味儿！”
两人相视而笑。
邻桌传来一个女生粗鲁的声音：“忙了这一天，真TMD累死老子了。”明明是轻细的女声，说话的腔调却是男人的。这让周画和林彤同时侧目。
邻桌坐了三女一男。一个化了浓妆的长发女生搂着男生的胳膊，下巴顶在男生的肩膀上。另两个女生坐在情侣的对面：一个头发染成棕色，另一个比那男生的头发还短。四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说话的是超短发女生。
棕发女生夹了块黄瓜，送到‘超短发’的嘴边，柔声细气地说：“亲，辛苦了。”
浓妆女生撅起了嘴，盯着男生的侧脸说：“人家也不上班了啦，强，你养我。”
强没搭腔，抓起大扎啤杯，“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超短发’咽下黄瓜说：“我正劝小薇上班呢，不为那俩钱，关键是要接触社会，总闷在家里干嘛！呆个几十年，人都傻了！”
叫“小薇”的棕发女生“啪”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哼！谁傻了！你不是说房子车子都你挣，不用我操心的吗？”
‘超短发’做了个笑脸，说：“没有，没有傻，就那么一说嘛，乖，别生气哦。”
浓妆女生道：“我看小薇在家呆得皮白肉细的，羡慕死啊！你也知道上班累嘛。这么累老得快哟。你也不希望我过早凋谢吧？强，你那工作也挣不了多少，赶紧把老板炒了，换个挣钱多得工作嘛。”她转向‘超短发’问：“你们公司薪水那么高，有木有我家强能干的？”
‘超短发’正咬着香喷喷的羊肉块往钎子下拽，腾不出嘴来回答。
强闷声道：“工作那么好换？！”
浓妆女生一甩手，嘟囔道：“一个大男人还不如女的挣得多，跟着你干嘛！”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强的脸涨成暗红色，“那你跟着我干嘛，找有钱人当小三儿去！”
“嘁，当小三儿干吗？我年轻貌美，要当就当正房。有钱人也未必都是结了婚的中老年。我嫁了有钱人，这辈子再也不上班，不为钱发愁。住大房子，用兰蔻，开宝马，佣人伺候着。仙女一样的生活啊！”
“就知道不劳而获！”强狠狠地说。
“不劳而获，那也是本事！你不劳而获一回让我看看？”浓妆女生满不在乎地说，“再说了，让有钱老公养着也不能算不劳而获吧？还要生孩子，哄老公开心呢！要不，老公哪天把你蹬了，还不是没钱？”
“你也知道会被蹬啊？”强总算抓到把柄，得意地说。
“嘿，你美什么？贫贱夫妻百事哀，你知道不？贫贱夫妻就比有钱夫妻能白头到老？”
“好啦，好啦，别吵啦！”小薇递给浓妆女一串板筋，“你的最爱，尝尝，味道真不错！”
浓妆女接过来，边吃边点头。
周画瞥一眼林彤，林彤微翘嘴角，不知是不屑还是无奈。
卷发服务生端上铁盘盛的羊肉串。周画快速吃完一串，赞道：“他家的羊肉串是一绝，隔一阵我就想来吃一顿。唉，就是肉少点，不过1块钱一串，不能要求太多。这就叫意犹未尽吧！总觉得吃不够。”
林彤也拿起一串，一块肉一口啤酒，吃得有滋有味。
羊肉串吃了一大半，金红的鸡翅和焦黄的馒头片也上来了。
林彤嚼了两口馒头片，大赞：“嗯，好吃！我以后也想常来了！”
“是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咱俩搭伴儿，以后常来吃!”
“你老公不陪你来吃吗？”
“他呀，喜欢高档餐厅，在街边吃觉得不卫生，不喜欢来。我嘛，信奉美食，色香味，只要吸引我，我就不在乎高档还是低档。我们俩不喜欢粘一块儿。结婚前我们就说好了：AA制夫妻，给对方充分的自由和信任。俩个人再相爱，也会有许多不同的爱好，结婚以后还是要发展自己的，否则多憋屈？”
“羡慕呀！”林彤叹了口气。
“我同事看我们分房睡，都大惊小怪的。只听说欧美有这样的睡法，觉得是人家房间多。”周画剥了颗花生继续说，“后来，我们一编辑还以我俩为原型写了篇文章呢，一二三地列出分房睡的种种好处。其实也没那么好。最初分房是因为我俩作息时间不同。我们那杂志，有时候必须夸大其词，就像带路的人，一定要把火把举得高高的，才会有更多的人追随。”
林彤用右手支头，想了想说：“自由很好，可分房睡确实太新潮了。那不太像是夫妻。”
“嗯，确实有人这么说。我俩自己高兴就行了。结婚这么多年，感觉还是像谈恋爱。我不完全属于他，他也不完全属于我。这样才不会倦怠。伍尔夫说什么来着？女人要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大排档的顾客越来越多，一眼望过去，乌压压一片人头。后来的人只好站在路边等座。邻桌的4个小年轻起身，塑料座椅吱啦啦地响。浓妆女亲热地挽着强的胳膊，棕发女则挽着超短发，4个人说笑着越走越远。
林彤收回目光，对周画说：“看着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真觉得自己老了。观念都不一样了。都说父母和子女有代沟，我跟这小十岁的也有代沟。咱们那会有人宣称喜欢被包养吗？”
周画啃鸡翅啃得正香，口齿不清地说：“人在不同状况下就有不同的想法。工作很烦很累的时候，谁都幻想自己是个大富翁，整天躺海边晒太阳；整天闲着没事儿，又羡慕忙碌的人，觉得他们活得带劲儿，有奔头。”周画放下鸡骨头，缓口气继续说，“不是有人说，五年就是一代吗？反正咱们那会儿，同性恋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
林彤微微皱起眉头，“没想到，同性恋都要一个养另一个。难道女性角色就意味着害怕竞争，守在家里等男性角色回家？也不知道她们是新潮还是守旧。”
“我对‘同志们’可没什么研究，应该也有各种类型吧，就像异性恋人一样。搞不好哪天拿这个做个专题，呵呵！不过，这话题比较边缘，也不知总编让不让登。”
桌子上，横七竖八的竹签、堆成小山的毛豆皮、花生皮。
周画从小手包里掏出“清风”牌手帕纸，递给林彤一张，“用这个，别用桌上的纸。这儿的纸貌似二次加工的荧光增白纸，不卫生。”
周画结了帐，两人穿过挤挤挨挨的桌椅，向小区走去。
“我送你回家，还是在我这里住一晚？”周画问。
林彤低头沉吟片刻，仿佛下了决心似地说：“好久没有像今天这么舒心和开心了！如果方便的话，就住一晚。反正，我回去也是一个人。”
周画想问：“你们是不是离婚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坏了林彤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