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时日无多(1 / 1)
昨夜之事闹了一宿。夜白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就被玉寒压着回去睡觉了。看着不惑歇息之后,她也不好打扰,便在静心苑的另一处空房内歇下。
话说,蛇族家母带着一行人匆匆地闯进静心苑后,又狼狈地落荒而逃这个消息在隔天就传开了。各种流言蜚语遍布整个蛇族大宅,连周边的旁支姻亲也惊动了。魔君之说甚嚣尘上,大家都人心惶惶地要求蛇族宗室交出异徒。
眼下众口难敌,瑛姬作为主家母干脆闭门不出,让整件事都扑朔迷离起来。
次日醒来,窗外温暖的日光打在脸上,夜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浑身酸软的身体舒展了一遍才下榻穿鞋。
“叩叩”敲门声适时响起。夜白蹬着一双花鞋子随便套上衣服便去开门。
木门吱呀地打开了,冬日的晨光迎面投来,门前站了个身影高大,玉树临风的青衣男子。由于逆着光看不清来人,夜白抬手搓了搓惺忪的睡眼,睡得通红的鼻子可爱地一皱一皱着。
“可睡饱了?”宛如叮咚清泉的男声自头顶上方发出,最后那个尾音稍稍上翘,带着几分宠溺之意。
大掌伸出轻轻地拂过水嫩的雪颊,修长的手指拈起睡得卷起来的一小撮白丝撩至耳后。玉寒低头看紧了眼前慵懒可爱的夜白,如玉的黑眸柔上几分。
“玉寒,早上好啊。”夜白看真了眼前的人后随即展颜一笑。
“刚起来?”玉寒君子地看了眼衣衫不整的夜白后便越过她往屋里走去。
夜白迷迷糊糊地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看着他走进屋里也跟着旋身回去了。
玉寒看着地上掉下的半张棉被,还有不知丢到哪里去的衣裳袍子,身形顿了顿。
想起来,他好像有严重的洁癖,极不喜欢乱糟糟的东西。于是,夜白三步并作两步地连忙上前,想赶在玉寒发飙前将现场收拾干净。
谁知道,他竟然弯腰将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还将之叠得方方正正的。夜白刚好走到他面前,望着他手上的衣服时额间冒起了黑线。
玉寒大人,你手上拿的可是我的亵衣啊!
可是神情自然的玉寒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他继续将散落在地上的其余衣物一一捡起,并且叠好放在塌上。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给她一点解释的空间。
整理完毕,玉寒抚了抚身上皱起来的折子,指着放在最上面的亵衣问道:“这是什么服饰?布料这么少还用带子系着穿起来不麻烦吗?”
末了,他又看了看衣着单薄的夜白叹了口气,上前为她收紧了领口轻声说道:“穿这么少,小心冻着。”
夜白整个人都懵了。谁来告诉她,从前那个惜字如金,脱俗离世的仙君是不是眼前这个脱线男子?
你大爷的,没见过亵衣就别随便乱说话!
她涨红了双颊愤愤地上前掀起棉被将叠放整齐的衣服盖住,娇喝道:“我一点都不冷!我很好!我要梳洗了,麻烦你出去一下。”
玉寒看着拼命隐忍着怒气,脸颊绯红的夜白,俊脸忽然绽出一朵傻瓜式的微笑。
从前的阿蛮便是这么与他说话的。
久违的语调,时隔千年再听起真是无比动听。
夜白见他笑得诡异,接下来的话出口时气势也矮了一截:“你快走啦,我要换衣服。”
玉寒被夜白推着走出了房门,他前脚踏了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头又伸了回来,说道:“你收拾完毕后随我去药房一趟。”
“知道啦!你赶紧走!”夜白朝他摆摆手,催促他离开。
终于送走了玉寒,她一屁股坐在榻上盯着被收拾干净的屋子,心底砰砰的声音还没缓下来。刚才看到他的笑脸时,小心肝猛一抽搐,如被电击了一下。
啧啧,想不到玉寒笑起来也这么祸害相。
将自己收拾干净后,夜白才迈着轻快的步子出门。正想随便抓个人来问路时,肩膀便被人搭了下。
转头,果然看到笑容可掬的玉寒站在身后。
“知道你不认识路,我来带你过去。”说完,他自然而然地执起了夜白的柔荑信步往前走,这架势丝毫不给她推拒的机会。
虽然他的举止怪异了些,但是被温暖的大掌包住小手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感涌上心头。对于他的主动,她只感觉到终于如愿以偿了。
慢着,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轻浮了点?
不过感觉还不错的样子。
夜白侧着脑袋自言自语间随着玉寒左拐右转地来到了药房。
早就打点好一切的药房里空空的,只有玉寒和夜白两人。除了事前打过招呼外,还因为他们怕了这两个外族人。坊间的谣言中,盛传他们是异界派来的魔头,不仅打伤了少主人(不惑),还将他纳入魔门。不过这些他们二人并不知情。
“怎么都没人啊?看样子不像是荒废已久的啊。”夜白四处翻找着柜台上的瓶瓶罐罐,好奇地打量起四周。
“先别说了,你过来帮我配药。”玉寒坐到桌前提笔着墨写起方子来。
“是要给主人配药吗?”夜白放下手中的药草凑了过来。
玉寒举笔飞快地在纸上游走几下,一张方子便写好了。夜白望着上面铁骨铮铮的字迹,想不到看起来文弱书生的他字写得如此硬气。
“等下你不用抓药,只要负责按照我的吩咐将药草洗尽分类放好便行。”
“哦。”
夜白乖巧地坐在一旁看着玉寒熟络地推开各个柜子取出药草,然后放在柜台上摊开的黄纸上。他只看了方子一眼便烂熟于心,连哪个柜子里有什么草药都一清二楚。这看得夜白满脸疑惑。
难道这蛇族的药房也是他家的吗?
忙活了一阵后,玉寒终于停了下来,他指着分门别类的药草说道:“这边的药草要用热水浸泡三次,隔清了之后才放到温水里半泡着。记住,根部不能泡太久。”
接着,他拿起一株叶子金黄,根须细软,呈卷状的药草特意嘱咐道:“这株需用凉水洗尽置于阴凉处晾干,根须千万不能湿了生水。”
夜白看真了他手中的药草,不由觉得很眼熟,便问道:“这药草貌似在人界的屋子里见过。”
“这是金陵草,成形少说也要八百年,上品需千年。而且生存条件很讲究,要植于背阴处,培以软泥栽种。”玉寒小心翼翼地将金陵草放回纸上,说道,“一株价值连城,是增进修为的稀世珍品。”
原来这么值钱啊!
夜白越看越觉得相像,想起自己还将它移植到向阳的沙地去,果真是暴殄天物啊!
玉寒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继续说了一通注意的话就转身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我便回来,你好好洗。”
看着他潇洒的背影,夜白心底凉凉的。
面对这一摊药草,她该如何是好啊?
将事情交代清楚后,玉寒出了药房往静心苑去。走了一会儿便到了祁煜的门前,他敲了几下门,屋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祁煜,你在吗?”玉寒提声问道。
还是没人回应,于是他尝试着推门而入。才走进屋内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中间夹杂着几丝魔气。玉寒快步入内,竟然看到摊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祁煜。
“祁煜,你怎么了?”玉寒将他扶起赶紧渡了些灵力进去,他的身体冰冷僵硬,气息微弱似是将死之人。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祁煜微弱的脉象才重新跳动起来,体内的冰冷被真气驱散慢慢恢复了暖意。他睁开浑浊的双眼定了定神才看清眼前的人。
“祁渊。”祁煜虚弱地说道。
“你到底怎么了?”玉寒略带焦急地问道。
借着玉寒的力,祁煜半坐起来,缓了口气才说道:“没什么,只是老毛病而已。我不是说了吗?魔族在我体内施了魔咒,强迫我为他们卖命。这只是反噬作用,没事的。”
“魔族的魔咒向来残忍霸道,你如何承受得住?”
“别忘了,我可是神子,怎会奈何不了小小魔咒。只不过封印了数千年,修为不济而已。勤加修炼补回来便没事了。”祁煜说道。
听着祁煜左一句没事,右一句没什么大不了,玉寒张了张嘴想说些劝诫的话,但都无力说出。
如今,祁煜落得如此下场他也有责任。当年若不是不计手足之情武断地禀明父王,而是出言相劝,相信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是以,他对祁煜很内疚。
“我想休息下,你没事的话便走吧。”祁煜无力地合着眼说道。
玉寒将他扶上塌安置好后才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
房门才关上,祁煜便卸下了在他面前的戒备,手一伸将衣领扯开。心脏处密集地盘踞着好几条黑线。蜿蜒的线条形同锁链,织起一张密网将心脏困住。越靠近心脏的地方线条颜色就越深,有些已经黑如墨。
祁煜看了一眼后便无力地瘫软在榻上,手掩上脸面,将眼角的泪水盖住。
阿蛮,我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