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12(1 / 1)
一个元旦过去后,清晨,我照例7:10跨进教室,因为七点半开始早读,总要留些缓神的时间。
我一踏进后门口,脚步顿了顿,班上来了大半的人,一些回头看看我,跟炸锅一样不知说些什么。向座位望过去,疑窦便消,这新年的冷风灌得我从头凉到脚。
我的抽屉里书本还在,只是乱成一堆,地上也散了些试卷。这些都不是重点。
而我座位的旁边空出很大一块,原本应是我同桌的夏小天的桌椅,正被它的主人摆在教室的最后面。夏小天坐得笔直,心无旁骛地背着什么,看着她一人占据着那么空旷的地方,有种与世隔绝,她一人统筹帷幄的错觉。
行啊,我被人抛弃了,被夏小天狠狠扔下来了。
我当然没办法让自己的表情像夏小天那样无所谓和冷静,只有掩不住的愤怒和受不了。
在我慢吞吞收拾残局,整理书本的时候,本以为顶着全班的眼光会如芒在背,但事实上,当坐我后排的女生帮我拾起被风刮得四处飘散的试卷时,我反而感觉到了温情。
我高一没怎么上过课,自从高二文理分班以来才逐渐向做一个乖学生靠近,在这个学校认识的人几乎没有。夏小天高二才跟我分在一个班。她性子傲娇暴躁,跟别人说不上几句话,我跟着她久了,也没跟其他同学怎么交流。
那个女生帮我收掇好,安慰地冲我笑了一笑,我回了声“谢谢”,然后不知该说什么,也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反而被我逗笑了,贼嘻嘻凑上来问:“你跟夏小天怎么了?吵架了吧?”
“应该是吵架了吧,”我把桌子摆正,“过几天就没事儿了。”
“唉,没关系,”她热情地拉着我,“没了同桌,你还有我们后桌!”
我郑重点了点头,还跟她握了握手,生出一种“啊,原来我还没被抛弃”的感觉。
其实尝试过单座的人都知道,一个人更容易集中注意力。
有同桌的时候总想着要不要看看同桌在干嘛,做不出来就问同桌,下课再抄同桌笔记等等,直到一个人了,那种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感觉才会膨胀,自己规划学习节奏,自己思考,自己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万事没了个同桌,才知道自己多重要。
早读完后,第一节课是许安的。他右手拿着一本历史书,左手抱了一堆试卷走进教室,却能闲若漫步,从容不迫,真叫人赏心悦目。
等他在讲台站定,拎起试卷发到我面前的时候,才注意到我已经形影单只,他似是询问地朝我看看,我只得笑了笑,耸肩。
他无奈地看了我一会儿,不知想着什么。
没等上课铃打响,教室的后门却打开了,发出一阵不小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跟见鬼一般看着后门,何烈一脸嚣张站在那里,扫视着教室,见到我了还挑了挑眉。
许安也抬起头,朝何烈颔首,何烈又看了教室一圈,才发现自己从未用过的那张桌椅摆在教室阳台门口。我想起他那抽屉里应该摆满了新书和乱七八糟的试卷,有些好笑。
他也不在意,看我旁边空荡荡的,理直气壮搬起他的桌椅就朝我走过来,我本来觉得没什么,但突然意识到这鸦雀无声的教室有些诡异。
我想起之前何烈送的乱七八糟里面的小说里,似乎有些伤痕青春文学描写的场景与此类似,就是大少爷在校园里对女主特别呵护然后引发女主惨遭孤立威胁等悲惨经历……
我第一次为自己发达的小脑而欣慰。
于是,我很是淡定友好地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跟何烈点头示意,他也有模有样地点点头,然后何大少爷就真的坐了下来。
许安抽了张刚才发的试卷递给何烈,然后自然而然地在上课铃打响后开始讲课。
完全不受外界影响,丝毫没有讶异,风轻云淡,儒雅沉着,我痴了好久。
可是何烈岂是能安分听课的主?他看了看我的历史书,也从抽屉摸了一本出来,随意翻开后就再也没有动作了。
然后他凑上来问我:“有没有笔?”
我斜眼看他,差点没被气得吐血,何大少爷再怎么一时兴起来上课,也不至于书包都没一个吧?“你真的是来上课的?”我压低声音,扔了支笔给他。
他扯了扯身上的校服,“我还回了家找校服,已经够规规矩矩了!”
“你怎么想到来上课的?”
“为了证明我在学校也混的起。”他别过头去。
“没人说你在学校混不下去嘛!”我回想昨天跟他说的话,没哪句刺激他的吧?
“哼,没说是你,不用反省。”他有些尴尬。
“哦,何烈……”
“干嘛,听课啊!”
“嗯,你书拿反了。”
他轰得一下脸红了,笨拙地把书摆正,直直看向许安。
听了一会儿课,何烈又来了:“这个是许安啊,讲课就像上电视一样,够风度!”
“那是,大众男神嘛!”我一听这话也忍不住了,语气里满是自豪。
“你看你看那气质,讲课几乎不看书,看起来就好厉害。”何烈继续夸奖。
“你听听那声音,跟录唱片一样,如春风沐尔,听课都是享受来着。”我眯了眯眼。
“古千引。”
“你听你听,叫我名字都那么沉稳,那么温柔。”我更激动地朝何烈吹嘘。
“古千引?”
“那尾音,勾得销魂!”我啧啧有声。
然后一只手叩响我的桌面,我条件反射一般跳了起来,与许安的胸膛对视,而何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低眉顺眼。
“聊得这么开心?”他带笑地看着我,窘得我只得低头不语。
“下课后你们两个来我办公室一下。”他按着我的头让我坐下,转身回讲台。
我却觉得面红耳赤,好像丢了多大的脸似的,被他摸过的头都在发烫。事实上,刚才看到许安的笑,分明比当众呵斥还要让我觉得难受。
我静下心来乖乖听课,何烈再怎么凑上来我都当他透明了。
从没感觉一节课这么难熬。
下课后,许安拿起书就走,我一拉何烈,两个人跟小媳妇似的跟在许安后头走,还不忘叽叽咕咕。
“都怪你。”我瞪着何烈。
“谁让你反应那么慢,智商低!”
“是你一直叽叽喳喳。”
“你一聊许安就兴奋,怪谁?”
“呸,谁让你跟我聊许安了?”
……
没多久就到了他办公室,许安看我们还在争执个不停,放下书好整以暇地观战,成功地让我们安静下来。
“吵完了?”
“嗯。”我点点头,何烈没啥反应。
“把那堆书搬回班上吧。”许安伸手指了指堆在办公桌旁的那两摞新书,解释道:“必修三讲完后,历史该一轮复习了,那是一轮用的资料。”
等我跟何烈一人抱一叠书站起来后,许安直接让我们走了,还不忘让我给历史课代表捎句话“收齐资料费,三天后交齐”。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我让何烈先走,然后义无反顾转身面向许安,他站在那也看着我,眼底带笑,好像等着我说什么似的。
我坚定地说:“老师我上课说话,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上课,集中注意力。”他只是淡淡地叮嘱了一句,然后说:“看得出来何烈是想学的,你必要时帮帮他也行,两个人一起进步,不要反而被带跑了。”
我尴尬地咬咬唇,不断点头,然后扔下一句“老师我走了”就抱着书跑得老快。
回到家里,我想起要交的钱有点头大,跑到那个小厨房里翻了老半天才找出装着我仅有积蓄的铁罐。
一本存折,几叠零钱,没想过自己会活得这么寒碜。
我捏起手指翻了为数不多的几张十块钱,想了想,又抽出那张神圣的仅有的红彤彤的毛爷爷,咬牙放进了书包里。因为我突然想到饭卡没钱了……咱活得穷,不代表不需要吃饭。
在饭堂点个普通的青菜2元,阔气点加个蒸蛋,一顿饭不超过3块钱。我这么省着花,精打细算地,一个星期下来还可以奖励自己一个鸡腿。有时候下午也可以去饭堂吃吃,因为高三的人要晚自习,再加上全校的住宿生,饭堂总准备着饭菜。而且在饭堂吃也省得我啃面,现在跟夏小天闹僵了又不好意思去蹭吃蹭喝……
我稀里糊涂想了许多,叹了口气,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其实厨艺还不错,只是断水断电的家里添上个煤气灶始终不方便,而且想想饭菜钱,煤气费,让我硬生生掐断了这个想法。
苦中作乐地想了想,现在像我这样过日子的人还活到现在,真是怪事。
跑到床上翻了个身,看着夕阳已渐渐消散,我想得绝对不是风景独好,而是幸好作业写完了,否则哪来的灯光让我写作业!不过由于这是旧楼,有点筒子楼的感觉,密密麻麻扎堆的楼房,前后左右的人家灯亮如昼,也不是很黑暗。
我钻到小厨房旁边的小厕所里随意洗了个澡。这大冬天的,凉水澡确实不好受,不过习惯以后,感冒发烧之类的疾病倒少了许多。我出来后还拎着洗好的衣服,出来后晾在床边窗户外面伸出的铁栏上。
说起现在的生活,沐浴露洗衣粉之类的东西完全是夏小天妈妈友情赠送的,我有些衣服还是夏小天的旧衣服,比如冬天经常穿在薄薄的校服冬装外面的棉袄,就是夏小天初中时候学校发的大大的“校袄”。夏小天几乎没穿过,给我穿时还大了好几圈。
我幽幽叹了口气,希望夏小天只是一时想不开跟我赌气,否则没了她我该怎么活下去……
别人见了我过的生活一定会不相信,但事实上我还就是这么邋里邋遢过了近四年。
我顶着窗台呼呼的凉风,摇头晃脑背了政治文化生化的大半必备内容,然后又学着许安教的,将历史书翻来覆去看几遍,什么时候睡的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