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嫁祸(1 / 1)
“听说本宫的猫出现在东清殿里,不知修媛可曾见过?”苏苕妃子一坐下,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为了一只破猫这么兴师动众地跑到这里?江修媛动了动身体,连笑颜也难以维持下去,“姐姐的猫怎么会在这里,想必是在姐姐的明苕殿藏起来了。”
“昨夜找了一宿,有宫女说看到它往这个方向跑来了。那只猫向来与妹妹亲昵,八成是跑到这里来了。”苏苕妃子也不等她反应,便扬声说道,“你们都去找找,找到的,有赏。”
江修媛抬头看去,只见不光是苏苕带来的宫女,就连东清殿的宫女们也开始帮忙找起来。那只猫一不会撒娇二不会喵喵叫,哪里与她亲昵了?不过是皇帝陛下亲自送给她的猫,她便把猫当成孩子一样宠着。现在猫不见了,江修媛隐隐幸灾乐祸。
苏苕妃子好整以暇地坐着,不急不躁,看来没有马上走的意思。
两个人都坐在位置上,谁也不想再跟彼此说话。江修媛揉着手里的帕子,心情烦躁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在心里暗自咒骂那只该死的猫被人偷走剥皮了。
苏苕冷眼看她,在听到杏儿熟悉的脚步声后,她才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褚久,如果你的魂魄就在旁边,那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教训这个被你怜惜的民女吧……
“娘娘,找到它了。”杏儿的声音低沉郑重,一点也不像找到猫的高兴样。江修媛疑惑地看着这对主仆。苏苕妃子点点头,然后转向江修媛,“妹妹,你如何解释?”
“什么解释?”一股极大的恐慌袭来,不是猫的事情,一定不是,江修媛看着苏苕妃子沉下去的脸,她到底在指责自己什么?
“江修媛,请你给本宫一个交代!”
“你、你在生气什么?!”江修媛被她厉声的呵斥吓到了,条件反射一样站起来,连语气也颤抖起来,“我什么也没做!”
“哦……”苏苕拉长音,然后站起来,冷冷一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杏儿,带她去看看你们找到了什么。”
一行人来到院子里,已经有宫娥挖开了一个坑。“娘娘,这里藏着一具尸体。”
江修媛面色苍白地看过去,地上躺着一具冰冷的女尸,女尸身上的衣裳被鞭子鞭笞得破破烂烂,露出里面恐怖的伤痕。她恐惧得一动不动,覆面长发被撩起来,因为冬天的低温,尸体还没有完全腐烂,一张僵硬苍白的脸露在寒冷的空气里。
是涟衣!!
面前一阵黑色,江修媛捂着自己的嘴巴往后退去,不,涟衣怎么会死在这里……
两年前,向秀和胡蝶倒在血泊的画面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到如今,活着的只有她一个人。
“修媛,你可知道这位姑娘是谁,”苏苕妃子冷冷地说道,“她是本宫胞妹。”
江修媛猛地睁大眼睛,看着她,“涟衣是你的妹妹?”
“你杀了她,又埋尸在院子里。如今证据证人都在这里,按律当剥除妃籍,鞭笞三百,发配皇陵守墓。”苏苕自顾自地说下去,“本宫胞妹惨死宫廷,理应向陛下宣报。”
“是嫁祸!”江修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更何况,她是程涟衣,怎么会成了你的妹妹?”
“程涟衣是谁,本宫不知。”苏苕妃子站在庭院里,面色冷凝,声音有力,“本宫只知道,死在你殿里的这位姑娘正是本宫半个月前入宫的胞妹。”
半个月前,苏苕妃子的家人确实有获得恩准入宫会面,但是来的明明只是她的母亲和她那个弱智弟弟!并且入宫不过两日,便出宫回家了。江修媛一时又悲又愤,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任凭眼泪流下。
“梨花带雨,果然可怜。可惜我不是陛下,倘若你心中不服气,大可前往辰居殿,面见陛下申冤。”苏苕妃子慢条斯理,大权在握的淡定模样。
江修媛惊得往后倒退一步,皇帝陛下何曾怜惜过她,她这个修媛还是仪仗许昭容在太后面前说了好话,才被封上的。大病痊愈的陛下更是性情大变,连接近他也唯恐避之不及。
如今也只有破罐子破摔了,“我要见陛下。”
“不必了。”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们转身看去,只见太后娘娘在许昭容的搀扶下,慢慢走过来。苏苕妃子面不改色地屈膝弯腰,让出位置给太后。
地上跪了一大片。江修媛不敢不跪,一跪就是哭泣不已。
太后看了一眼苏苕妃子。她正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后宫寂寥,自陛下病重卧倒床榻,便没有起什么风浪过。现在陛下“痊愈”不过两个月,一个个都按捺不住了。这些都是褚久的妃子,太后不愿再委屈藤久,心里寻思着得赶快选几个美人进来才好。
太后的心思,也只有苏苕妃子看明白了。
“修媛,你在哭什么?”太后坐在宫女端来的椅子上,准备来个庭院会审。
江修媛趴在地上,哭着说道:“太后娘娘,我入宫之时的好友被人打死了。”
大家都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女尸,太后默念一句“罪过”,滥用私刑,竟将人活活打死。“你的姐妹被人打死了,尸体怎么会出现在你殿里?”
“我也不知。”江修媛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苏苕妃子。
太后也看向她,“苏妃,你怎么说。”
“母后,这位姑娘不是修媛的姐妹,而是妾的胞妹苏宵。”苏苕妃子微微屈膝,低低地说道。
“哦,苏妃还有个胞妹?”太后看了看她,“抬起头来说话。”
苏苕妃子抬起脸,眼眶含泪,楚楚动人,连太后也微微愣住,“苏妃怎么哭了?”
相比修媛的大哭,苏苕妃子的哭委婉幽静,更加惹人怜爱,太后不禁想起自己侄女许昭容曾经气势汹汹地要去找苏苕麻烦,只因为她独占皇帝一人。但是最终无功而返,她问侄女为何又不打苏苕了,许昭容一脸沮丧地说道:“姑母,我见了她那模样,可怜得我也狠不下心来责骂她。我算是知道陛下为何如此宠爱她了。”
太后听了,却是对“妖女”这个词有了更深的体会。
“母后,这位胞妹与我从小便分散,几个月前我的父亲终于找到她,将她送入宫中与我相伴,没想到她不懂事,冲撞了修媛妹妹,等我找到她,才知道她被浑身鞭伤地埋在东清殿院子里。”苏苕摸了摸眼角的泪,“都怪我这个姐姐不好,一心照顾陛下,竟忽略了自家的妹妹。”
苏苕妃子这几个月来衣不解带地在辰居殿伺候昏迷不醒的陛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太后看着这个自己大儿子最喜爱的女人,如今他也去了,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即使太后再怎么不喜欢她,想到褚久一片痴心,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能伤了未亡人的心。“苏妃,母后会为你做主的。”
江修媛呆坐在地上,荣华富贵,转眼成了泡影,生命脆弱,瞬间便可消逝。她悲慨而道:“太后娘娘,修媛人微言轻,自然比不过苏苕妃子。这位姑娘确实是修媛同时入宫的姐妹,若是太后不信,可传召太医院的人来作证。”
她说完,抬眸看向立在太后身边始终不发一言的许昭容。但是许昭容丝毫没有帮她的意思。
听到江修媛的话,太后的脸色微微变了。心里更加想除了这个出身不雅的修媛。
苏苕妃子察言观色,知晓太后对药引之事甚是抵触,她柔柔地说道:“修媛有证人,妾也有证人。修媛鞭笞胞妹之事,被太医院一位女官看见了。这位女官害怕修媛察觉报复,便投奔到妾殿内,将藏尸之地说出,妾方以寻猫借口找到了胞妹尸首。”
“不知这位女官在哪里?”
说话间,杏儿领着一位鹅黄衣裳的女孩走过来,“这位便是。”
江修媛看着这位女孩,女孩脸上带着诚惶诚恐的表情,“见过太后娘娘。”
苏苕妃子连忙安慰她,“姜姑娘不必害怕,如实说出来便可。”
“姜柔,你是那个厢房里的女孩……”江修媛想起她来了,那个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背影的鹅黄衣裳女孩。此时的她,多想两年前的她,脸上带着对贵人们的羡慕与渴望,谦卑而又自贱地匍匐在别人脚下,然后出卖自己的姐妹。哦,不对,她不是姜柔的姐妹。如此想来,江修媛忽然觉得她至少比自己要好,她出卖的只是一个同样卑鄙的女人。
“她给了你什么好处?是将你献给陛下,还是给了你金银财宝?”
“修媛!”太后生气了,“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凡是涉及到她的孩子不好的话,太后都无法容忍。
姜柔咬着唇,胆战心惊地开始说了一通苏苕妃子教她说的话。她不敢看地上的程涟衣,因为是她瞒着苏长久将尸首偷出来的,交给苏苕妃子后,她才真正感到心惊。原本完好无损的尸首交到苏苕妃子手上后,转眼间就变成了如今鞭伤累累的样子。
程涟衣即使死了,她的尸首还没有逃过遭受鞭笞的厄运。
江修媛听完了姜柔的信口雌黄之后,忽然仰头大笑起来,“涟衣,涟衣,你果然没有说错。我今天也遭到报应了,呵呵。”两年前,她听从许昭容的话,蛊惑向秀和胡蝶吃了□□来与皇帝鱼死网破,事发后,她站出来指认了她们两个,风水轮流转,今朝轮到她被诬陷了。
“涟衣,你不惜毁坏自己的尸体也要将我拉下水,是太恨我了吧……”江修媛爬到程涟衣尸体旁边,去抚摸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够狠,够毒!”
涟衣面色铁青地躺着,她的魂魄早已不知所终。
在旁边看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也有忍不住叹息的。苏苕妃子走过去,抬起脚,当着大家的面朝江修媛踹了一脚,修媛被踢到在地,“这一脚,是为了我的胞妹。”此话一出,连太后也不好说什么了。
江修媛捂着心口,瞪着苏苕。死的是她的姐妹,她却被拿来当了出气筒,牙齿磕坏了,只能吞下血,默默受着。苏苕妃子面色冷凝,眼角还留着泪痕,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打了我胞妹多少,我便也要打你多少鞭。”
“呵呵……”江修媛斜眼看她,学生前的程涟衣讽刺的笑容,“那娘娘可要小心自己的手,别甩鞭子甩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