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恸·第十篇·争宠(1 / 1)
拖着长长的裙裾,独自漫步于远离尘嚣的小径,御花园深宫处,凉亭内一男一女却灼伤了我的眼。
暗香催人,酒案撩眼。
那男子英姿伟岸,即使背对着我也能认出。那女子,口若桃李,眼如秋波,容颜姣美,黑发如瀑,肤若羊脂,白衣赛雪,气质高洁,仪态盈万方。
造物主真是神奇,有了天神一般的帝天,所以就造就出雪莲一般的慕容怜来陪他。
远远地,那女子匆匆扫了我一眼,复而低下头去,那眼角眉梢的一颦一笑,皆是小女儿的娇羞。
“陛下……”那女子甜甜地叫了一声,腻在帝天身上撒娇,目光却不停地在我身上打转。她轻声道:“陛下待颜妃妹妹,未免太过薄情……”
她吐气如兰,假情假意的为我求情,欲语还休的姿态,楚楚动人的神情,好似生怕自己也遭遇那样的冷待。
直到这一刻,我才开始疑惑——莫非之前一切都是伪装而成的吗?她的宽仁,她的大度,她的爱屋及乌……
她竟把我当成了最大的对手,对我机关算尽终日筹谋,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知道只有最了解你的人才知道怎样伤你最深,怎样将对手一击即溃。所以她费尽心思接近我,取得我的信任。
若真是如此,慕容怜,你赢了,你成功的戳中了我的软肋。
或许是生命在此一劫。
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心不动,则不痛。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了,我是真的喜欢他的。否则,怎会这般的心痛?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对他动了凡心?
可是他有什么好的?
是了,或许是因为他待我的与众不同——往常的那些男人们,看我的目光无不充满着占有欲,可是他没有,他对我这足以倾倒众生的容颜不为所动,激起了我沉睡在骨子里的倨傲之心,所以我想让他喜欢上我,以证明,他其实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还有几分对强者的敬慕之心,是敬重还是爱慕,我已然分不清楚,也无心深究。
以前的我,不喜欢皇室争斗,不想也不屑去和三千佳妾妃嫔去争夺那一点可怜的圣宠。可是如今,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让他喜欢我,因为他是此生第一个能让我动心的男子,所以我要尽我所能去争取。
我不求尽善尽美,但求无怨无悔。
踏着晶莹如玉的石阶一步步走上凉亭,我的脸色平静如水,静静地俯视着座上的男子。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在纷乱复杂的朝堂之上游刃有余的同时又在后宫四处周旋?
她到底喜欢谁呢?好像每一个嫔妃都是他手中的棋子,他想让她们哭,她们就哭;想让她们为他争风吃醋,她们就会斗得不可开交;想让她们去针对谁,她们就会不择手段。
身为一国之君,本应日理万机,可是他却如此的全才与妖孽。身处勾心斗角是非之地仍能宠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你来做什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地弧度,仿佛在讥诮,又似乎是在嘲弄,“不在你的凤仪宫中好好呆着,跑出来干什么?”
“你想软禁我?”我毫不示弱,轻瞥一眼他怀中的人儿,回讽道:“还是,怕我打搅了你的雅兴?”
“哈哈,朕的皇妃果然胆色过人。”帝天朗笑,说出的话却冰寒彻骨:“难道你就不怕,朕治你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怕的话,我就不会来了。”我开口,声音清脆如银铃,在幽静的御花园内传出很远。
“哦?那你是按捺不住了?”轻揽着怀中玉人不盈一握的纤腰,他笑道:“不如一起?”
这番动作,顿时惹得慕容怜一声娇呼,颊边一对动人的小酒窝浮现,娇嗔地怨怪着陛下好坏。
他这般放浪无赖的姿态,让我呆了一呆。片刻后,我低下头,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帝天,他不但嘴巴刻薄,连心都是刻薄的。他的心那么小,小到不能将一丝一毫的缝隙留给瑾陵妃之外别的人。
“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我低声问道:“到底怎么样,你才会喜欢我?”
“讨厌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他漫不经心的说,“如果我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喜欢你呢?”
“不可能。你不爱我,只是因为我没有这位身份高贵的和亲翁主有价值,不是吗?”
“呵,自作聪明。”帝天嗤了一句,继而话音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除非,你能为我打下十五座城池……”
“为你打下十五座城池,你就会喜欢我吗?”
“或许吧。”
“好。”
聪明如我,又怎会不知,就算真的为他打下五十座城池,他也不会爱上我。我明知道他在利用自己,但若这就是他想要的,我愿意为他去做,只为博得他的一个“承诺”。
那时的我,对爱太过贪与痴,只因不懂什么样的爱才是真爱,才只想要占有。
我爱你,所以想要你也喜欢我,过分吗?
一点都不过分吧。
漆黑如墨的玄铁寒衣摆在我的面前,穿上它,我就是陛下亲封的御赐中郎将。
姑姑说,这个世界上本没有神,只是因为某个人做到了普通人做不到得事,所以他就成了神。
现在,我就要去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若能功成而归,我便会成为世人眼中的神——是战神,亦或是神话。
芊芊玉指在寒烁的甲胄上划过,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很多年前,那个名叫瑾陵妃的女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而且,我可以比她做的更好。
厚重的甲胄遮住了我那曾让无数人色授魂与的躯体,满头青丝被高高束起,被钢铁甲盔覆盖,绝美的容颜被半张黄金面具掩住,我从高高在上的皇贵妃摇身变成了将要奔赴战场的女将。
右手握着那长达数丈,沉重无比的战戟,左手持兵符将令,我策马立在千军万马之前,身后是浩荡数里的百万大军,金戈铁马、长剑凌霄,寒光照铁衣。
在我可以释放的强大气息笼罩下,千军万马无不信心倍增,喊声震天!
此次南下,目标是祁国,势要拿下祁国的半壁江山。
晶莹如玉的纤纤素手慢慢举起,长戟在右手中轻鸣,仿佛已经看到了尸山盈骨的血色画面。
大旗猎猎,在寒风中正狷狂的飘扬,上面黄金渡成的斗大“翳”字龙盘虎踞在正中央,璀璨无比,光华夺目,霸意怒张。
战鼓轰鸣,百万雄师黑云压境,肃杀之气席卷山河,热血征战动荡万里,只待一声令下,挥师北上。
“出发!”手中长戟一挥,我一马当先,驾驭鲜红如血的汗血宝马绝尘而去。
后面,千军万马在奔腾,宛若一条钢铁洪流。百万战将携着满腔热血、壮志豪情、王朝荣辱,开启了一段血染的战史。
山河动荡,大地震颤,风云浩荡起。
数千年前,古之先贤便曾有言:美恶相饰,命曰复周。物极则反,命中环流。
日中则昃,盛极,必衰,是天地间恒古不变的定律。任你绝代天骄,坐拥江山;任你风华无双,艳冠天下,也逃不过英雄迟暮,美人皓首的悲凉结局。
繁华之后是无尽的荒凉,极致的繁盛便是衰败的开始。
前朝一统天下数百年,也曾极尽繁盛,最终却也改变不了灭国的命运。
虽不是人心所向,却也是大势所趋。
物极必反,天元第一百八十一日,盛极一时的瑾陵王朝终是走到了尽头。
当时的摄政王骜擎叛变,率五千精兵长驱直入直捣皇宫,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取代了皇权,推翻旧制,建新朝,改年号为“崇明”,取国
号为“燵”,史称燵明王。
那一日,宫中硝烟四起,玄阳皇帝的姊姊瑾陵长公主不愿沦为阶下囚,纵火焚毁了公主府,和公主府一起烧死的,是她自己。
当时,她临盆在即,却不顾一切,在大火跳了那一舞。
那一夜,火光漫天,瑾陵王朝分崩离析,无数人看到了大火中那道孤傲的身影,圣尊长公主宁死不屈,被后世传为了佳话,成就了一段美名。
而宫中的下人低贱如草芥,她们的一生如飘零的浮萍。王朝更迭,她们也便换了一批主人。
之后,骜擎暴政,先失民心,后失天下。
再之后,帝天横空出世,取其而上,成为新帝,改国号为“翳”,与当时日趋鼎盛的祁国各占半壁江山,平分天下。
没有哪一个时代如这一世这般,短短十余年间,不到二十载,天下数次易主。改朝换代,朝纲动荡,正真受尽苦难的却是在战争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他们没有错,却只因受到这池鱼之殃,就要背负这不能承受之痛。错的是这天地间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要怪,只能怪他们不够强大,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家人。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