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路途突变（1 / 1）
行路颠簸，坐在用着麻布勉强搭盖的马车后座上，身体随着马车摇晃，秋末的天已经凉了下来，在这种天气里做着破破烂烂的马车赶远路总会觉得很冷，但妮儿现在觉得很暖和。
穿着一件打着好几处补丁的旧棉袄，暖和柔软的感觉包围着全身，妮儿缩着脖子，偶尔鼻头可爱地嗅嗅，似乎是能闻到温暖的气息一般。
旧棉袄，是村长家送给她的，虽然破旧，但依旧很暖和。
“尼尔尼尔，这里怎么读？”身体被人摇晃着，并不太大但已经由于学徒工作而起了茧的手抓着本书摊开在妮儿的眼前。
距离阿拉去镇上给铁匠师傅做学徒已经过去了有半年时间了，小男孩人伶俐懂事又勤快努力，很受铁匠师傅的喜爱，而且更幸运的是，镇上的那名铁匠师傅凭借着这些年逐渐传出去的手艺如今受邀去大地方的武器店做活，阿拉成了他最希望能带去的学徒。
能跟着师傅去大地方学手艺打拼什么的，村长家里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是十分欢喜的，欢天喜地地着实庆祝了一番，而曾经教阿拉识字的妮儿，也被村长很郑重地请到家中参加晚宴。村长是个很明事理的人，知道自家孩子若不是跟着尼尔读了些书，也不会有现在这份机遇。除了带着欢喜感谢的心情请尼尔好好吃喝了一晚，还送了妮儿一件旧棉袄，以及要带着妮儿一起去送阿拉去城里。
“去城里”，这一份属于乡下人质朴的浪漫与憧憬，即使妮儿并非是一个真正的乡下人，但这些年的经历让她明白这是村长对她发自内心的好意与感激。
马车晃晃，歌儿飘飘。妮儿，阿拉，村长，还有村里的一个充当车夫的壮年，在南方的小路上，带着欢声笑语前行。
“在之后的路上可能会遇上一些凶人，但我也打听了，那些人也并不是什么见人就杀的，对于咱们这种啥也没有的下乡人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只是万一真的碰上的话，你们这两个孩子态度都要好点。”
妮儿几人是生活在灵缇公国边境的小村庄，这次要去的是神圣狮鹫帝国南方三座要塞城之一——神佑城。由于灵缇公国、公牛公国和神圣狮鹫帝国都靠近那个盗贼横行的遗忘之地，靠近边境的很多路段都并不太平安，路上村长也再三强调要大家万一遇上了那些凶人态度要好好的。
对于往来行商以及离这里遥远只能听听传言的人来讲，遗忘之地里都是些凶声恶煞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但在一辈子都远行不了几次的靠近遗忘之地的乡下人之间，遗忘之地里的那些人并非那样的丧失人性，那些人也并非如传言那般嗜血如命，对于他们这些连一点点油水都没有的乡下小民，那些人总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
更让他们这种小民头疼的反而是进城时昂贵的进城费。
不过，总有些事情，令人始料未及。
路边大都是枯了叶的树，地上零落着卷黄的草破碎的枯叶，安静的行道，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作为车夫的壮年，他是村里的猎户。
猎户嗅了嗅鼻子，神色略有些担忧地对旁边村长低声说道：“村长，空气中，似乎有点血腥味……”
“嗯？”村长皱了皱眉，目光警惕带着些许惧意，灰枯色的树海，蜿蜒的小路如同大地的血管在交叉口分叉交错延伸向远方，而在前方拐角处的岔口，隐约有着……粗鲁的人声。
或染着血或有着些焦黑的土地、马车、货物，散落在地上的兵刃，倒在血泊中佣兵打扮的人。还有很多人，在收拾着战斗现场，被抬放在一起的尸体，被扒下来的衣甲，堆放在一起的刀枪法杖，依靠在马背上的一个独眼男人眼神瞥向路口，同颤栗着的村长一行人正对上视线。
“呦，比想象中的大胆嘛。”抽着烟的男人笑呵呵的，要不是衣物上还染着血迹，要不是周围血腥惨烈的场景，很像是个颓废大叔的男人，男人摆着手，同村长一行人打着招呼。显然，男人很早就发现了村长一行人。
村长和猎户两人瑟瑟地缩着脖子，强笑着同男人点头哈腰，车后妮儿抱着阿拉蜷缩着。
“稍等哈，一会就能给你们清条路出来。”独眼男人笑着走到村长他们的马车旁，犹如熟人般说着话，“这是要去神佑城？”
“是，是的。”赶忙从车上下来的村长和猎户在独眼男人身前小心翼翼地应承着，唯恐对方一言不合翻脸杀人。
“车上没藏什么东西吧？”独眼男人往车后瞟了两眼，又笑呵呵地说：“嘛，这种小破车也藏不了什么东西。”
村长擦着额头冷汗，慌忙点着头，“是，是，大爷，我这小破车能藏什么东西。”
独眼男人拍了拍村长的肩头，村长双腿一哆嗦差点跪倒男人面前，男人哈哈地笑了起来，说道：“别紧张别紧张，我也就是这么随口说说。你也知道，这年头，总有一些有钱人过这趟路的时候，不想着送点东西来问候一声，还打扮成一副穷人穷样想蒙混过去，那些人真是让人头疼呢。为了生计我们也不得不分出些注意力看着像老哥这样的过路人，真是麻烦呢。”
夹着烟头，独眼男人指着不远处对方在一些的那些尸体对村长说道：“看看，像刚才那拨人多么干脆，几大车几大车货物拉着，还雇佣不少佣兵护送，一看就是趟大买卖，也省得我们想那么多，直接干上就是了。哈哈，你说对吧，老哥。”
“是，是。”村长只是抬头看了那些尸体一眼，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老哥去神佑城这是要干什么？我看着不像是要去买买东西的，探亲还是怎么？”独眼男人吹了口气烟雾，在村长脸前摆了摆手指提醒道：“哦，对了，先说一句，我讨厌说谎。”
本想着蒙混过去的村长连忙收起了小心思，老老实实地答道：“是，是从孩子去铁匠铺当学徒。”
“铁匠学徒啊，挺有前途的小子嘛。”独眼那人眼神瞟了瞟车后拥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忽然，咧嘴一笑：“有意思。”
独眼男人之后说出的话让村长的心跳差点停止，“后面两个小孩，留下一个，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大爷，这位大爷，求您行行好，留下我都行，放我孩子走吧！”村长情绪激动地跪在地上扯着独眼男人的衣角，大声地说着。
独眼男人摆出一脸麻烦的样子斜视着村长，叹了口气说道：“别激动嘛别激动嘛，我只是说留下一个，只是留下一个……里面有一个，似乎不是你的孩子吧。”
“你自己选，留下一个，然后你们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走到天佑城了。”看着村长变得阴晴不定的脸，独眼男人的神情愉悦起来，语调异常温柔。
村长慢慢地站起了身，被独眼男人扶着站起了身，头一点点地转向了马车后面，在之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瘦弱的身影。颤抖着的、瘦小的身影。
“我，让我留下来吧。”
从那个男人说要留下一个开始，妮儿脑中已经开始停不住想象出之后会发生什么。她是个聪明人，已经没有了幻想的流浪儿，冰冷的恐惧感，从尾椎直透大脑，双腿忍不住颤抖，双手也忍不住颤抖，双眼喊着泪花，忍不住颤抖。
但她还是放下了阿拉，勉力下了车，对男人说道：“我，让我留下来吧。”
会被人留下的……与其那样，自己主动站出是不是能多些勇气？双手颤抖着扯紧棉衣，并不敢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仅仅低着头，鸵鸟一样，口鼻中闻到的属于棉衣的温暖味道，多了泪水的湿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