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谁带谁看漫天烟火（1 / 1）
薇做着亡灵巫师的打扮，蒙着白色面巾，站在更远一些的建筑物的屋顶，在这份热闹的气氛中仿佛隔着一层窗纱的旁观者，微微冷漠。从很多天前赫莱士的居民们开始准备着夏日祭的时候，薇便已然如同被分割的另一部分，与这种融洽的氛围隔离开来，一个人孤立在一旁，孤立在一旁看着梅萨卡为那些事情努力着，一点点地，从最小的，当前能做到的事情开始做起。
倒不是梅萨卡忽略了薇，只是由于薇那在整个大陆都称得上闻名的声望，使得梅萨卡担心薇在夏日祭露面被那些混迹在游客中的有心人认出来的话，或许会给千里之外的伊莎贝尔带去很多麻烦。她在赫莱士改名成萨卡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在黑色天穹下牵扯着的光影舞动着，在那众人未曾听过的歌声中，踩踏着清冷秀丽的柔美舞步，薇安静地抱肩站在屋顶，安静地，看着。微光中，风吹动着她的衣摆。而下方，则是攒动的人群。
一方清冷一方热闹，薇那样静静地望着，她是希望那里同梅萨卡站在一起的是自己的，她性情淡漠，唯独对梅萨卡相关的事情格外注重。
不过梅萨卡心中所想的的，她也全懂，她懂梅萨卡这些安排的想法，她更懂，梅萨卡心中所想的那些事情，会遭遇什么，要面对什么，那种孤立着的、抱着与世为敌的却比更多的人都喜欢这个世界的姿态，她都懂，都看得到。
只是如今只能站在这里，在薇的心底，如今所抱有的，也有着丝丝落寞。
“我是姐姐。”薇将心底异样的情绪按压下来，轻轻地对自己说道。
“那究竟是谁？”下方攒动的人群中，有人在问。
赫莱士中各个高层虽在外界都有着莫大的名声，但那些以讹传讹，再被一些有心人的故意引导下早已面目全非，此时一曲歌舞谢幕，有人忍不住低声地喃喃问着。
但更多的，是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那种静美恬淡，深深地映入所有观众们的脑海中，被此所感染的他们，难以遏制心中莫名的、似是连心脏都与之颤栗的情绪。
随后又是一声脆响，台上两人半蹲扇合，在落英中身影渐渐淡去，直至最后完全被黑夜吞没。
“看来很成功呢。”
瞬移到内屋的两人摘下了立乌帽子，听着外面雷鸣般掌声，康丝坦丽女士黑色长发似水倾泻，笑着同身旁梅萨卡说道。
梅萨卡舒了口气，点点头。“之后就要看崔希丝和玛拉了。”
谈起那两人，康丝坦丽女士又是一阵笑，“那样的衣服，也难怪崔希丝会找上门来发飙。”
这边两人谈论着的时候，大型舞台上崔希丝与玛拉已经登台，火树燃起，冰花散开，整个舞台瞬间被那极艳的红与蓝尽数渲染。
刚刚寂静下的人群，被这忽然而来的刹那炫丽给惊艳到了。台上两人一左一右，当然服饰不可能穿的是梅萨卡给的那两片碎布——崔希丝的是一身冰蓝颜色，女士低胸甲和裙甲，在暴露程度上和她不披斗篷的时候相差不多；玛拉则是大胆的火红抹胸与短裤，着实惊艳。
两人所跳的舞才是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有的，只是在观众们看来，那具有压倒一切的魅惑气息毫无悬念地击碎了自己曾印在脑中所有此类风格的歌舞。
热辣、癫狂，冷澈、惑人。
……
……
亚山世界的夜空很干净很美。赫莱士由于有着淡淡的雾气，那种更为朦胧飘渺的夜色也别有一番滋味。而城中亮起的魔法灯，灯火纷繁，如同闪烁着光点的小精灵般伴着城市骨架。
人流似城市血液流淌。
夜更深了。
“好看吗？”
薇的身后忽然响起了梅萨卡的声音，未卸妆的梅萨卡依靠着瞬移术出现在薇的背后，双手搭在薇的肩头，轻飘飘地飘落下来，下巴抵在薇的肩头，两张脸贴近，同样地看着台上正舞着的崔希丝与玛拉两人。
“崔希丝还嫌我给的布料少了，明明她平时穿的就不必这个多。”
台上崔希丝一袭莹莹蓝发旋飞舞动，偶尔间闪过惊鸿一瞥的冷艳面容，看着两人的表演，梅萨卡很自然地搂着薇的腰，绕到薇的身侧同薇并肩而立。两人一个穿着白色连帽中衣，一个白色狩衣，站在一起却丝毫没有违和感。仿佛理所当然地，本就是一体。
“不要欺负人家。”遮着白色面巾的薇轻声回应道。
梅萨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奈地耸耸肩，“好吧，我确实抱着一点点报复的心思。不过那家伙现在穿在身上不是很适合吗？”
那边姐妹两人低低地随性说这些话，而另一边，舞台上崔希丝和玛拉两人的歌舞也行至尾声。来访者们彻底被这曲歌舞点燃了心中的火，大声呼喊着尖叫着，将同伴肩头拍得通红的牛头人，小蛮腰随着扭动的兽女，黑暗精灵和森林精灵都撇下了往日成见一起鼓着掌，更多的人类矮人地精，拍着手吹着呼哨。
“如果所能看见的都是笑脸的话，就好了。”
一个人的人生格局大小并不是很好说，就如梅萨卡，曾经又哪里想着想让世界变得好一些，想让人活得更像自己所知道的那个“人”一些。只是见得事情多了，知道了太多不能露出笑脸的事情，又加上自己能力也来越来大，自然而然地，那些想法便悄然在她心中萌动。
其实，最开始，梅萨卡所希望的，和一个所有寻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仅仅只是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自然地流露出笑容，好好地……活着。
只是她的人生，她的见识，她的能力，使得她能看到太多太多不好的事情，能看到，并且不由自主地，觉得能去做到，或者是有可能去做到。
如同地球上常谈的话题，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但梅萨卡同样明白一件事情，不可能会有每个人都流露着笑脸的世界，但同样，支撑在她心中的认知是，是有着尽可能多的笑脸的世界的。
“所以，要一起做。”
冰凉的手被人握在掌中暖着，梅萨卡偏过头，薇看过来的目光温暖而坚定。
梅萨卡偏着头用空余的左手拢了拢长发，抿了抿嘴，嘴角微微勾起，却是苦涩的，“在做着那些事情的时候，会很害怕……”微光中梅萨卡目光闪烁，咬了咬下嘴唇，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牙关微颤，沉默了许久之后，或许是薇握着手的力道给了她更多的力气，梅萨卡才又说道：“想要改变什么，便注定会打破些什么，而我现在并不能确定以后我希望能打破的那些，以及因为我的行为会打破的、我一开始未想到会打破的那些，究竟是不是在打破后会变得更好……”
“所以，总有些害怕。但另一方面心中不断地呼唤着我想去做那些……所以，害怕着，做着。”梅萨卡的声音在呜咽着的夜风中很轻，仅仅咫尺间的薇，却听得很清楚很清楚，一字一句刻在心底般清晰。
薇搂了搂梅萨卡，一点点地，极力搂着整个梅萨卡，用着自己全身温度去搂着梅萨卡。
每个人都有着脆弱的地方，哪怕心中装着再大的东西，是人，便总会脆弱。且因看重，更为脆弱。梅萨卡的脆弱有很多，而薇的脆弱，是梅萨卡的眼泪。
“……所以，要一起做。”又重复了一边，轻柔地，像是又在做着一遍确认，以及誓言。
梅萨卡可以在虚弱的时候，投进薇的怀中攫取温度，而薇在虚弱的时候，只会默默地拥着梅萨卡。因为她是姐姐。她是需要更坚强的那个。薇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在父亲文森去世后，这样的想法更为根固。
轰——碰——
陡然间巨响回荡在夜幕下，夜空中蓦然绽放出盛大的烟火，火光映照着相拥的两人，薇的侧脸露出微微惊愕的表情，如黑曜石般乌黑眸中映照着红色火光。
“那是？”被声音所吸引抬头看的薇脸上的惊愕更加浓重，而原本因为低沉情绪蜷缩在薇的怀中的梅萨卡，这时候却忽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在薇的怀中笑得花枝乱颤，“啊咧啊咧，差点忘了这个。”
带着微微自得的、想要向对方邀功的、梅萨卡如今罕少表露的童真表情，“那是烟花，是我给你准备的。”
梅萨卡伸出手指着天空，指着那些炫丽烟火，“那是‘薇’。”
亚山世界并没有火药，这些是梅萨卡偶然看到一个巫师那里居然有魔导器能发出火花，就搜集了一些相关的火系魔导器，弄了好些天做出了类似烟火的效果，为了弄这个，梅萨卡花了很久的时间。
随后烟火不断在夜空中绚烂炸开，下方的城市隐隐传来巨大的惊呼声浪。无数人抬头看着让他们惊叹的景色。而拥着梅萨卡的薇抬头，看着那形似字母的绚烂火花，依稀能拼写出她的昵称。
薇。薇。薇……
一直以来“冷漠的”“孤立的”“分割的”那些感受那些情绪陡然在烟火中被这股似是火焰浪潮般的情感包裹淹没，看着看着，维多利亚不禁有些痴，眼角也有泪花闪烁。
相守，是相互厮守的一种生活形式。
……
……
午夜的钟声响起，满天烟火散场，城内灯火也渐息，如莲花合拢一般，自外而内地收拢，仅仅只有着一些主要建筑还亮着灯，也夜色中单薄摇曳。
人群被安排进了早些时候就准备好的住处里，也有人带着体验的心情在城外搭起了帐篷燃起篝火。赫莱士重归寂静。
而那漫天星空之下，冷冷的夜风里，同梅萨卡拥在一起的薇，手还在揩着眼角。沉默半晌，夜风依稀带着女子口中咕哝的微微话音。
“媺，果然会欺负人了呢……”薇喃喃着。
而指尖上、脸颊上、眼角里微微闪烁着，是喜悦幸福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