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呼之而欲出(1 / 1)
得知这个消息,我是万万不信的。
“我跟凤君一直在一起,怎么不见我也得瘟疫?别是什么误诊吧,瘟疫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话虽如此,我却蹙眉去看了看庄雪绍。他一直跟疫民接触,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传染了。我说不信,只是不希望如此而已。
好在并非所有御医都像李太医那样神神叨叨,没有因为我一两句无心之言而跟我跳脚,这位老太医却是呵腰一拱手,向我确认道:“下官行医多年,断不会出现误差。”
闻言我跌落在椅子上,浑身一阵无力。这庄雪绍好端端的,怎么就染了瘟疫?
“不对!不是有那个什么药吗,快给他吃!治好他!如果凤君有什么差错,陛下不会绕过你们,我同样也逃不掉,明白吗?”
这老御医是随我们从宫中出来的,因此这其中的猫腻他都清楚,我也不必把话说的太隐晦。
“是,下官明白。”
见御医退了出去,我这屁股也跟长了尖儿似的,终是没坐住,决定去看看庄雪绍。
作为“朝廷命官”,我们两个的院子是在一起的,不过是几十步远,却好像隔了好长。
早不染晚不染,偏偏这个时候染,难道说他就这么脆弱?繁音的话犹在耳畔,谁出事都可以,唯有凤君不能有任何差池。
他不仅是繁音的凤君,更是大渊和西岚的关系纽带,是两国友好的象征。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直奉行男权的大渊突然改由女子执政,繁音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指不定多少人惦记着,与别国短暂的友好也不过利益关系而已。倘若出现内乱,第一个有机可乘的不一定就是国内人,多半会是那些对大渊虎视眈眈的人。
多少人巴不得大渊和西岚出现一点什么事儿呢,所以保护好庄雪绍,也算是给她省点儿心。
庄雪绍的房间内有很多御医在看护,他身份的特殊这个时候不言而喻,不过通过潘正良连日的说话态度来看,我觉得他也猜到了庄雪绍并非御医那么简单。
此时的他也在庄雪绍房门口等待,因为后者染病,一般人不得入房探看,他在门口急得来回渡步,我道了一声“潘大人”,他听到我的声音后,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嘴唇都有些哆嗦。
“钦……钦差大人,您可算来了!”他有了主心骨,走到了我的面前,貌似有想拉我手的意思。“御医大人他……这可如何是好。”
我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安慰道:“御医不会有事的,潘大人不必太过担忧。”
庄雪绍在这里染了瘟疫,潘正良自然也跑不了,所以他担心担心庄雪绍的身体,也在情理之中。
可怜我还在安慰别人,谁来安慰安慰我。
“大人先等等吧,我进去瞧瞧。”
我刚进去还没见着人呢,又被里面另一个御医给拦住了。
太医院里御医多了去了,我对他们也不甚熟悉。眼前这一位御医不出意外是来堵我的,他挡在我的面前,恭敬地道:“阿澈大人留步,凤君的病很严重,还见不得外人。”
我作势推开他,“难道我还算外人?”
这太医的态度坚定,他继续拦我,说道:“阿澈大人自然不是外人,可这瘟疫不分内人外人,亲近就沾。下官为了阿澈大人的健康考虑,若是两位大人全都病倒在云南……”他后退一步,呵腰道:“我们太医院的脑袋加起来也不够掉的。”
历代帝王,但凡重要之人有了生命之危,他们必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治不好他,就让你们跟着陪葬”云云。
同是伺候皇上的,我想,我应该体谅他们这种辛酸。
“那凤君现在如何?凤君的药呢,还有没有的治?”
“阿澈大人莫急,凤君不会有事的,请大人放心。”他道。
“不论如何,为了你们自己也好,为了凤君也好,一定要治好凤君的瘟疫,知道吗!”我不放心地叮嘱他。
我打开门,潘正良仍在外面等着,额头隐隐还有虚汗。
“御医大人他……”
“没事,放宽心。”我努力微笑,意在以此代替脸上的沉重,“宴席还摆着,潘大人晾着不好,回去继续用吧,不用太放在心上,等御医好了我们就离开。”我迈出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哦了一声,“凤君大人的方子好好珍藏,灾民的尸体一定要尽快烧毁。御医吩咐的事情你一定要照办,还有,陛下拨下来的银子,一定要用在百姓的身上,尽心尽力,知道吗?”
我连用了三个“一定”,就是要求他每一件事情必须做到。潘正良这个人或许有点小九九,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机灵的。最后一句话也算是我的点醒,他是真聪明还是自作聪明,就看他的领悟了。
闻言他连忙给我行礼,“钦差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一定尽力而为,做百姓的父母官。”
他道了个告退后,便匆匆去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我才重新转身,回到屋子里。
御医见我回来,起身又要拦我。我摆了摆手,说道:“放心,我不难为你,我就想在这里等着消息。”
刚才拦我的御医听我这样说,也就放心了。他行了行礼,继续进屋忙去了。
趁着他掀帘子的功夫,我恰好看到庄雪绍的床前围着好些御医。他虚弱的脸庞就在那些御医的身影间忽闪忽现,眉头紧锁,很是痛苦。
我起身想要看得更多,可惜帘子已经落下,隔断了我的视线。
我失落地坐下,心中默默祈祷着他不会有事。
我这一坐就是坐了两个时辰,期间多次看到御医端药进去,端药出来,问他们凤君如何,也没个准话。
已是午夜,我已经很困了,意识却很清醒。我瞪着俩眼睛,死活不愿意睡。
喝了药下去,总要有个结果吧?
正想着,有御医掀开帘子走过来,说是庄雪绍请我进去。我眼睛一亮,打起精神,忙搓了一把脸,起身进了里屋。
大抵是因为我进来了的缘故,里面的御医纷纷退出,只留我和庄雪绍两个人在。没由来地,我感觉这样似乎有些不妥……但眼下顾不得这些个小心思,我有心上前,却被庄雪绍看透,他出言阻止道:“阿澈大人坐在那边说话就好,现下我不便与大人亲近。”
瘟疫之人头痛呕吐,还有腹泻不止,故而身子虚弱也是正常的。我看他有气无力,不知怎的有点揪心。
“你不是自己就知道医治瘟疫的药方么,怎么还能染上?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有好转?”
他宽慰一笑,说不出的文弱清雅。
“医者尚且不自医,何况我这个连半吊子都不算的人呢。阿澈大人尽管放宽心,我已经好多了。叫阿澈大人进来只是想告诉你,明日行程不要耽搁,一切照常吧。”
我一愣,“不用这么急吧?还是等你好利索再说。”
庄雪绍摇摇头,“只是感染上了而已,没什么大碍。喝了药之后除了体虚一些,别的症状也都没了,上路还是没问题的。行程已经上报给陛下,耽误了到底不好。阿澈大人不必担忧,时候不早,你也早点歇息。”
“这……”我犹豫片刻,最终叹息一声,“好吧,那凤君也早点休息。我们明日照常上路。”
他笑着点头,清冷的样子似极了冬日的那一抹白梅。我又说了一些好好养病等话,也就退了出来。
月色如霜,秋夜愈发寒了。出门之后我打了个寒颤,抱臂回了自己的屋子。
我和庄雪绍仍是单独走,御医他们另行启程。贴心的潘正良已经给我们备好了马车和干粮,这让我很是满意。
用过早饭,见庄雪绍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外果然不再有异状,提起的心也就放下了不少。
“下官恭送钦差大人,他日下官有幸进京为官,定好好找大人叙旧。到时还望大人不要嫌弃下官脸皮太厚哈哈。”潘正良笑着打哈哈。
我也笑了,拱手寒暄道:“潘大人客气了,进京那是早晚的事儿。我就在上京等着大人来。”
又一一和御医们作别,叮嘱了一些可有可无的琐事,也就和庄雪绍上了路。
来时是骑马,披星戴月,一路上的风景也无暇欣赏。如今回去并不算着急,加上我难得有出宫的机会,所以在没有庄雪绍染上瘟疫这件事之前,我还是抱有很大游玩心态的。
可如今有了这样的事儿,他一日不好利索,我就一日难以心安。
车行几日,却迟迟不到折中地点。就算我们行得慢,却也不至连一半也不到吧?我虽不识路,可也懂得常识。
难道车夫欺负我们不认识路,所以故意绕远?
我忍着话头没跟庄雪绍说,所以找了个中途休息的机会,单独跟车夫谈了谈。
他正在马厩喂马,我问了一下我们的行程,并且委婉地问了一下是否走错路,在绕远之类的。
“阿澈姑娘,我是车夫中老手,绝不会带错路。要说绕远,可没这个可能。当车夫干的是良心活,不可能坑你们。”他低头喂马,一副不乐意看我的样子。
“是啊是啊,我也没有这个意思。”我敷衍笑笑,继续问:“那咱们走得是哪条路?”
车夫摸着马鬃,说道:“当然是小道,车上的公子说了,要走最快的路。”
我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我能问一问,下一个落脚点是哪里呢?”
车夫脱口道:“天黑前争取赶去沧州城郊吧。”
我心蓦地一凉,真相就在唇边,呼之欲出。
再是见识浅薄,也不至于不识大渊国土。如果我没记错,沧州城是一个偏西的州郡,若是一直向西,便是西岚和大渊的交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