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番外4 朝风向晓(1 / 1)
朝风向晓
01
肖晓坐在马车上,心里全是忐忑。这种不安与期待,已经纠葛了他两年。时日至今,他仍旧记得,两年前那人是如何告别他,如何把他拥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告诉他。
“等我回来。”
肖晓素来冷冷淡淡,如今想来,却也后悔。为何那时没有多嘱咐几句,哪怕是多看自家相公一眼也是好的。可惜,当初他总觉得既然在外,太过亲密总不太适合。也就只是默默应了一声,看着他策马远去。哪里知道,这番就差点失去了相逢的机会。
他与齐家结亲,是兄长肖竞的意思。在很多人眼中,他们的婚事就是一场笑话。而起初,他也是这样觉得的。
没有相识,相知,更不谈相爱。为了成婚而成婚,甚至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只是在大婚前夜的不得已而为之。
他刚刚从华丽的坐轿里颠簸下来,穿着合身的锦衣玉袍。看到门外候着的那人,心里就凉了半截。
不是相貌不够英武,不是身姿不够挺拔。而是,那人的表情太过——不屑。那眉目里的不满,让他心惊。这样的人,要如何成为他的良人?
走进门槛,齐嘲风抬眉看他一眼。那种轻蔑,若不是他一向冷淡,怕是想落荒而逃。
戾气太重。
齐家是大户豪门,而齐嘲风更是独子,身价就越发不凡。这样一个金龟,本应该受到百家争抢,却平白无故的冷门至极。原因无二,就是这齐嘲风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暴戾。这一点,肖晓是早有耳闻的。
客套一番,齐嘲风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眼神灼灼。肖晓被请入内室,齐家已是喜气盈盈,红绸锦缎挂满门楣。肖晓坐在房内的椅上,看着屋里的佣人婢女一个个退下,只剩齐嘲风一人。面上淡然心内忐忑。
“你叫肖晓?”齐嘲风半晌才开口。
“是。”
“我是齐嘲风。”
“我知道。”
齐嘲风有些尴尬,他实在不怎么擅长和别人好好说话。比起商谈时的侃侃而论,这种时候,他也很紧张好不好。更何况面前这个秀秀气气的青年马上是他的那口子啊,感觉白净柔弱的样子,感觉简直是个脆弱的小人儿,天知道会不会把他说哭啊。
齐嘲风纠结着有些烦躁,憋了半晌,虽然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语气要温柔,要温柔。奈何一开口还是像对方欠自己万八千一样。
“明日便是吉日了,你好好准备。”
肖晓抬头:“我明白,不会出岔子的。”
“进了齐家门,就记着丢的不是你一人的脸。”齐嘲风本想的是告诉他要是丢脸也有人撑着,可惜这话说出口居然就变了味。
“你放心。”肖晓平平回应,这一点自然是能做到的。毕竟就算是在肖家,兄长对他的要求也只是不出大错,不败门风。
齐嘲风又困窘起来,他这开口就错的毛病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好的。他对这新媳妇的印象不错,安安静静又斯文。比起他身边张狂的小姐公子们顺眼太多,本还有些膈应娶得是个男子,如今见了面倒消了不少,反而无措起来。
肖晓暗自打量面前的人,就看见他狂躁起身,径直出了门。
齐嘲风一直走到院里,才憋出声音。
“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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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公子,到了。”车夫的叫唤让肖晓回神。
齐嘲风失踪这两年,他一直在四处搜寻着下落,迎来的却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不相信他会离开,也就不甘心放弃。
这次,又会是一场空吗?
“肖公子,说的就是前面那个村子。”
“恩。”肖晓回声。踏下马车,泥花淅淅沥沥的随步溅起,掩住了太多无声叹息。
失望太多次,希望便也伶仃起来,只是执念苦撑。
“小兄弟,你可知这片可有位姓齐的男子吗?”肖晓冷声问询着田埂上的青年,青年挑着担子愣了半晌,看面前人周身掩饰不住的气派,许久才回了神。
“有是有,不知先生寻的是哪一位?”
“可有外来客?”
“外来客?”青年眼珠子转了转,“有的有的。两年前,村长救了位大哥,便是姓齐。”
肖晓袖子里的手颤了颤,稳了心神,继续道:“可否带我一见?”
村民朴实,性子也热情。立即就应承了下来。带着肖晓向一方走去。
“小兄弟,你可知那位名讳如何?”肖晓踏着小路,轻声说道。
青年挠了挠头:“这便是不知了。不瞒先生,那齐大哥当时伤重,后虽说是恢复了回来。可许多事都记不太清了。不然,我们这小地方,哪里留的住这样个人才?”
肖晓心头一痛,语气倒是一如既往:“如此说来,他倒是做了不少事。”
“那是自然,两年间这村里越发好起来。加了耕地还添了水渠,齐大哥都是大功臣。若不是脾性不好,这村里的姑娘公子们可不得前仆后继嘛。”
“脾性不好?”肖晓的手握得越发加紧。
“对啊,那媒婆的前脚踏进门槛,后脚便被瞪了出来……哟,您看这前面那户便是了。您就径直走便是。我这地里还有事,就先回了。”告了辞,青年就急着走了。
肖晓站在屋外竟也局促起来,若不是,便又是落空。若是,依着刚才的说法,又是真不知道该如何了。
谁知道,不等他进去。屋里的人倒是先出来了。
就只那一眼,肖晓都觉着气息不畅。虽说身后是瓦房木屋,可那样子就是莫名的的像见着他的第一眼,齐府门前的第一眼,鬓角眉端,都和那印刻在心间的丝丝入扣。
寸寸柔肠,盈盈泪目,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公子何事?”齐嘲风表情不耐,“若是保媒拉纤的,我便不留客了。我说过,我已有家室,不便再议。”
肖晓站着,他想抱住眼前的人,想跌坐在地上嚎啕,想劈头盖脸的怒斥,想狠狠的掐自己一把,却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你,可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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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说知我根系,从何谈起?”齐嘲风将人让进了屋,“总归不能不能无凭无据吧。”
肖晓神色依旧,视线却不移开分毫,像生怕少看一眼,“你要什么证据,我自然就拿得出什么。”
“那我姓甚名谁,家居何方,业内几口?”
“姓齐,名讳嘲风,家居蜀地,上有高堂,下有幼子。”
“我孩子名讳中可有悦字?”
“悦然,齐悦然。”肖晓眉目里流露出一丝期许,只是转瞬即逝。
“其余人丁呢?”
“令慈尚在,身体康健。”
“我媳妇呢?”
肖晓顿了顿:“自然,也是在的。”
“可好?”
肖晓低了头:“不错。”
没等齐嘲风再问,便被打断
“齐大哥,你这是可是要走?”一位妙龄女子匆忙进屋,双目含泪。
肖晓看着齐嘲风右手摩挲着左手的指节,这便是真的不耐了。
“李姑娘,齐某说过多次,我心头已经有人,容不下二个,姑娘自重。”
肖晓眸色一闪。
后来跟进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语气有些狼狈。
“小女莽撞了,二位见谅。我是小村村长,特来践行。”
“齐大哥,我自知无望,也不会再做纠缠。只是想知道。你心头之人,究竟是何等模样。”女子傲气,说得不卑不亢。
“自然是很好。”齐嘲风仿佛柔和了不少,凭着依稀记忆开口,“是个很温柔的人。”
殊不知,就这几个字,就让肖晓手头一僵。因为,他自视配不起温柔二字,唯有另一人才和这词切合无比。无端的,心乱如麻。
齐嘲风完完整整的破灭了少女情怀,却自无所觉。等到姑娘心伤远去,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一般。
“你当真觉得心上人温柔?”肖晓抱着些许侥幸。
“自然,我骗你作何。”齐嘲风不满,“我虽说是记忆模糊,但还不至于荡然无存,那人是如何,我总归残存印象。对了,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肖晓觉得心中塞闷,便把呼之欲出的话语咽了下去,开口只是淡淡“肖晓。齐公子称呼随意便是。”
“那便叫你小肖,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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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烛之夜,肖晓看着此人走近他,带着铺天酒气,心头一紧。这终生便是这般托付了?华服解开,床帐倾下,相距不过咫尺。本以为自己早已足够冷然,却还是止不住发抖。这才见一面之人,是他的夫君,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他愿是如何,自己便就是再不情愿也是只有受着。
这是联姻,何谈感情。
齐嘲风一怔,他身下这人——在害怕。
肖晓闭了眼,却又觉得身上一轻。再睁开,刚才挟制自己的人竟然起身,正翻动着柜子,不多会儿,就拿出了一套全新的被褥。也不看他,便在地上铺了起来。
这,是生气了吧。
就是睡地上,也是放过自己了吧。肖晓暗自松了一口气,拢了拢衣襟下了床。
“你下来干什么?”齐嘲风瞪了肖晓一眼,“回床上躺着。”
肖晓没动作,还是站着,看着齐嘲风。那眸子里分明没什么情绪,齐嘲风却觉得肖晓怯生生的,自己拍了拍头。
“我今日饮酒有些懵,多有得罪。你也不必太怕我,我这人就这模样。生不生气都是凶神恶煞的。”齐嘲风解释的有些费力,最后粗着嗓子说了句,“快睡!”
明明丝毫也不温柔,肖晓却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你,还是去铺上吧,这般,不成样子的。”
“那便要如何?难道还有上你睡地上的道理。行了,少废话。叫你去睡,你就去。”
“那,晚安。”
“等等。”
“啊?”
“你叫肖晓对吧。”
肖晓不明白齐嘲风是什么意思,还是老实回答了。
“那便叫你小晓,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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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发音何其相似,不过就是一个音调,其中滋味就隔了万水千山。肖晓半夜醒来,倚在床头。自从齐嘲风失踪,过往种种哪日不是连番的在心潮涌动。左右是难眠了,干脆披着外衫起身,轻轻的走出内室,看着睡得安生的齐嘲风,不知道算得上何等心境。他欣喜,振奋,却又失落,枉然。隔空描摹着英武轮廓,终究不敢把手放上去。
悦然,心之所悦,悦之然兮。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