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说完,转头看向嫃夔,道:“弱弱,你先回去。”
嫃夔歪头看了白熠几眼,微微侧首对钟仪一笑,对方便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白熠唤了钟仪一声却没得到回应,便知道她俩定是打定了注意,不由的扶额苦笑道:“弱弱,你们是在玩什么?这里真的不安全,听我的,快回去。”
嫃夔点点头,柔柔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来。”她温柔的抚摸他的脸庞:“你很累了,应该休息一下。”
“弱弱,我不累。”白熠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温暖的胸膛上。
嫃夔的身体僵了僵,但是他没有看见,于是她继续说:“可我来的时候,你分明是很疲惫的样子。你应当休息了,白熠。”
白熠听出她意有所指,微微眯了眼,沉默了半晌又笑道:“兵临城下,箭在弦上,休息就意味着功亏一篑,我不会休息,白家也不会休息,弱弱,你懂么?”
嫃夔的目光落到不远处,那盏描绘着白兔的灯笼被白熠规规整整的放置在他的案边,与整摞整摞的兵书竹简显得十分不协调,却让她突然笑了。
看着他黑若深潭的眼,嫃夔说:“我不说了,我今天来,是因为我说好了要来这里跳舞。”
他看见她狐裘里的红色长裙,目光柔和下来,笑道:“是,你说过。”
城门楼子老旧的木门被缓缓推开,那吱呀吱呀的声响在狭隘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刺耳,而长安这连绵了快要七日的大雨已经变得稀稀疏疏,连日都阴霾的天空终于微微透出了一丝亮光。
她站在那朱红色的门沿边伸手去解狐裘的带子,低眸浅笑,方又回头凝望那个坐在案边的男子。她今天施了最精致的妆,着了最显眼的衫,朱唇上的胭脂明艳秀丽,让她在这风雨中显得锐利起来,她笑着,用温柔的声音对他说了句话。
你仍旧不相信,我是嫃夔。
白熠坐在桌案之后,没有听清,有一丝疑惑,却又很快被打消。他看着她走出门楼,尚未停止的风雨吹打在她身上,却没有使她显得狼狈,反而好似顺同一般的扬起她火红的衣裙与披帛,耀眼的不像话。
嫃夔脸上始终带着笑,环首,回眸,轻跃,任由那红绸在之间飘飘扬扬,无声的舞蹈,始终跳的荡气回肠。
这是一支绝美的舞,一支无双的舞,然而这样一直舞,却让白熠的脸色慢慢沉下来,手中缓慢敲击的玉杯再无动静。
站在城墙另一边的钟仪皱了眉,旁边的小将凑过来问:“嫃夔姑娘跳的太美了,没看过,却又有点眼熟。她跳的是……是……”
“是入阵曲!”小将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钟仪凌厉的声音,在回过神来时,钟仪已经提了枪望嫃夔那边过去。他一拍脑袋,想起来,这舞还真是大渊皇室的入阵曲!他曾有幸在军营中看过一次,可是如今这舞被稍作了一番改动,又没有鼓点琴曲伴奏,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看出来。可是嫃夔姑娘在白家的军队里,跳大渊皇族编撰的舞蹈,到底是何意?
钟仪气势汹汹,她还未来得及走进,便突然愣住了。在那纷飞的红绸中,嫃夔悄无声息的看了她一眼,那幽冷的目光,带着一丝诀别。她霎时间便反应过来了,大声喊叫嫃夔的名,可是仍旧晚了一步。
这个少年成名、历经沙场的女将军,亲眼看着那个红衣女子纵身跳下了城楼,她的红衣在空中划过一道弯,如同一尾艳丽的红蝶,在扑完炙热的火焰后,瞬间陨灭。白熠从屋子里冲出来,他疯狂得想要去抓住嫃夔的衣角,却被赶到的钟仪拉住,随后蜂拥而至的士兵将他团团围住,没有将一丝光明留给他。
嫃夔死了,死在了长安这场狂风暴雨之后。天上多日的阴霾终于散去,阳光洒在她来时的那条道路上,也洒在了她破碎的尸体之上。
卓小楼站在阁楼上仰望那一抹光辉,看着看着,突然便笑了。男人从她身后走出来,无声的站在她身边,在他手中,握着那管本已破碎的玉笛。
那日长安再起兵变,皇帝被人悄悄营救,被困的将士们重掌兵权,白怀之子白熠不仅没能守住长安,还被绑进了含元殿受审,随后作为压制千里外白怀的棋子,被收压天牢。
卓小楼在两天后去看过他一次,那时长安余孽已除,白家气数已尽,这个男人却依旧一身一丝不苟的白衣,在这所破旧而坚固的牢房中,显得格格不入。
白熠看到她,淡然得笑了一笑,还略有几番闲情,他好似只是在认定自己的想法般对她说:“你是她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儿。”
卓小楼的表情没有波澜,只是静静看着他,好似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然后白熠却别过了脸:“他们说,那天夜里有人带着我的虎符闯入宫闱,假传军令,放走了十六卫队的上将军。我想,那个人是你。”
“不是我。”她淡淡的开口,“我没有那样的本事,你的士兵也不会为我放行。” 卓小楼低眉,的确是有人假传白熠的军令放走了长安禁卫的将军,因此救了被困寝宫的皇帝,也破了白熠逼宫囚城的局,城门内外前后夹击让他防不胜防最后以大败收场。可是卓小楼仅仅只是伪造了他的虎符,因为她曾经拿到过那个虎符。
白熠露出些许诧异,听到她继续说:“那个人不是我,是你手下的一个传令兵。他参军前是个卖货郎的,你不会知道他的。”
“哦?那我的确是不记得的。”他不在意的笑了笑,笑着笑着,又平静了下来,像个疯子。
卓小楼看着他,仍旧是淡漠的语气,说:“那你大抵也不知道,她那支舞,不是为你跳的。”
白熠低头,额发遮住他的眉眼。
“她说,她是要跳给城楼下的援兵看,她那一跃,也并不是为了扰乱你,那仅仅只是一个信号,一个告诉陈王,可以攻城的信号。”
白熠闭上眼,脸色苍白,“她还是恨我。”
卓小楼像看无可救药的病人一样看着他,叹了口气,说:“你始终没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恨不恨你,你心里难道不明白么?”
他突然想到她在城楼上那句自己没有听清楚的话,不知怎地,这一瞬间那话语却突然清晰起来。他沉默了勒许久许久,直到卓小楼再也没有耐心想要离开,他才终于祭奠完他回忆中的那个姑娘,然后笑了笑,对卓小楼说:“你和她其实很像。”没有再看她,白熠转身呆呆看着牢房里一根一根的柱子,仿佛陷入了长长的回忆。
卓小楼站了一会儿,转身将要离开,却听见他在身后轻声的呢喃:“我终于知道,她是嫃夔。”
昭明十三年,白家的这场闹剧草草收了场。
帝王为了纪念这个为国家巧施妙计盗取虎符又以死殉城的姑娘,在西市建造了与大明宫内观天台并肩齐高无双台。而嫃夔这个名字,没有被史官所记载,却在野史中频频出场,她作为烟花女子本该平淡的一生被文人们描写的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她的品行,当然也被描绘的伟大而赤诚,就算偶尔有那么一本传奇,将她述说得妖艳恣意,却少有人信。他们宁愿把这个为国而亡的姑娘想象的神圣高洁,也不愿去想她作为烟花女子所经历的所有。
其实,时间的长河再长,也总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嫃夔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嫃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贪慕虚荣、水性杨花、骄奢淫逸、爱财如命、矫揉造作还毫无同情心。相比很多身在风尘心却入明镜的姑娘来说,她品行极差,也许只是这是一个关于她的故事所以她才会在有的人眼中显得可怜又可爱。而不知道她故事的人,那些光顾过她的恩客,只会在酒足饭饱后,看着长安城西市里高耸的无双台,笑着说,那个叫嫃夔的女子,是个真正的,坏女人。
她在走进玉杯坊前撞到了一个卖镜子的小贩,对方少见的腼腆,没有等道歉便离开了,她想回头去看,却被人拉了手,牵着往前走。
那一年,她跟着引路人的步子上了玉杯坊的阁楼。
夏末的蝉鸣还没有歇去,夕阳却已经缓缓落下,留下一缕余辉,遥遥的挂在天边。引路之人缓慢让开了身子,她看见,一个锦衣华服,妆容精致的姑娘站在阑干边上,在夕阳的映照下缓缓回头看向自己。
楼下还响着卖货郎叫卖的声音,她被身后的人轻轻一推,便不由地向前走去。
远方的袄寺,群雁飞过,无双台被夕阳染上一层金色,而长安,依旧长安。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乌兹别克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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