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柔光（1 / 1）
谢衣原本心虑龙兵屿之事，却也明白必然非一两日能解决的，更何况乐无异脸烧得通红的，模模糊糊连意识都不甚清醒，也让他实在是难以放下心来。
桃源仙居图里四季如春，温暖的一如既往，谢衣手指微凉，搭在乐无异湿黏的额头上，后者在他手心里无意识地蹭了蹭，呼吸滚烫，整个人乖得很，比平常还要老实点儿。
“……师父……”
谢衣倾身欲取搁置在一旁的布巾，不料中途被人狠狠攥住了手臂，那人还是意识昏懵，手却牢牢不肯放开，呼吸也仿佛急促了些。
“乖，为师一会儿就来。”谢衣软下语气，温声开口，一面却毫无迟疑地径直起身就想走，乐无异死活不松手，人差点连着被子缠到自家师父身上。
“师父，你别走……”
“好，不走，无异，先松开手可好？”谢衣匆忙安抚道，手臂上被滚烫一片的手抓着，温度火烧似的一路窜上了心头，点燃了焦虑和担忧，连眉间都蹙了起来。
“师父……无论师父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师父……别走，让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谢衣想把这只黏人的金毛犬撕下来的动作停了停，视线微顿，驻在乐无异迷乱一片的脸庞上，似乎藏了些许难以言明的滋味，然而终究只是柔下语气，应了一声。
“好。”
布巾眼看是拿不过来了，十余步的距离现在看来却是遥不可及，谢衣想了想，空起的手迅速凝起些微水系灵气，冰冰凉凉的，重又贴在了徒弟的脑门上。
乐无异满足地舒了口气，萎靡不振的呆毛也竖了竖，精神了不少。
——傻孩子。
谢衣不察之下泄露出不少笑意，伸手拢开了对方脑门上湿黏的棕褐色发丝，摸了摸他的头，很快收了回来，闭目整理起思绪。
乐无异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谢衣正伏在床头，离他距离就那么几寸，手臂被他牢牢抓着，不知道多久，连试图挽留的一方手都有些僵硬了。头发也没来得及束，漆黑顺滑的乌发和他亮不少的棕褐色头发掺杂在一起，莫名让他心头漏跳了一拍。
他晃着脑袋，挠了挠头，发现之前恼人的高热已经消失了，顿时生出几分愧疚来。
师父那么着急龙兵屿的事，却为了他又多停留了不知道多久……
“无异？”
“啊？师师父你怎么醒了——是我吵醒了你么？”
“无妨。”谢衣原本也只是休憩片刻，见乐无异脸上的红晕已经消褪了些，伸手又在他脑门上探了探，确认温度如常后才收回手，“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我没事儿，赶路要紧，我们快走吧！”乐无异仓猝间应道，觉得脸上又开始有点儿烫了，又不是因为发热。
“赶路要紧，身体同样。”谢衣摇摇头道，“你再休息一晚上吧，我先出桃源仙居图，让馋鸡载着我们前往龙兵屿吧。”
“我真没事——”
“师父的话你也不听？”
乐无异被他气势所摄，讷讷了会儿，又随即迅速想到一事道：“都没再烧了，师父也不用这么担心，况且，之前你还应了我……让我保护你的。”
岂有弟子保护师父之理。
谢衣心想，却没再说什么，以乐无异的固执，这句话老早就被反驳过了。
“也好，那你先穿好衣服，我们一同出去吧。”
乐无异条件反射地低头，发现自己胸膛上袒露了一大块儿，顿时慌手慌脚地合拢起衣襟，脸上涨红了一大片。
——啊啊啊啊他的衣服为什么是敞开的！！
谢衣这人生性执拗，外柔内刚，认定的事情就算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然而收了个徒弟，不光偃甲天赋出众，连执着程度也不逞多让。
乐无异多裹了两件衣服，顶着迎风摇曳的呆毛和谢衣坐在了馋鸡背上，偷偷摸摸地靠近，想替对方挡风似的。
好像弄错了生病的对象，不过管他呢。
“那个……师父，你是怎么从神女墓里出来的？”
鲲鹏展翅，高空飒飒的风被隔离在灵力罩之外，呼吸却不受丝毫影响，乐无异想了想，还是没能按捺住，低声抛出了这个自己想问了很久的问题。
谢衣神情恍惚了一瞬，随即侧过脸去，藏住了自己的表情。
“我也记不清了。”他说。
这话听上去可真敷衍。
乐无异却没看见，原本这个问题就问的不大时宜，见谢衣回答含糊，他也不追究，只盘坐在原地，眺望着遥远的天际，那里是龙兵屿所在的方向。
“那师父是想听听龙兵屿的如今的状况么？”
谢衣转过脸来，点了点头。
“说说吧。”他语气乍一听带着严肃，随即又顿了顿，转了个调，“若是你说的有趣些，回头我就把静水湖防御隐蔽一体偃甲图谱交给你。”
“没问题！”乐无异满口答应，飞快补充了一句，“不过，师父你得亲自教我才是。”
那图谱他早在静水湖书房里看到了，可惜经验所限，不少地方完全迷迷糊糊的不得要领，独自揣摩了许久也依然有数处没明白。
“得寸进尺。”谢衣道。
乐无异嘿嘿挠了下脑袋，没说话，挨的更近了些，娓娓诉说起他所知道的龙兵屿消息来。他原本口才就算得上不错，虽然比不过采花大盗逸尘子能言善辩、舌灿莲花，说起故事来却也活灵活现的。
“倒也没什么……师父你也知道，有我、夷则所在的太华山和闻人的百草谷做担保，龙兵屿与各修仙门派也称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
乐无异说到正经事也稳重了些，盘膝一件件数着，不忘随时安慰谢衣。
也许是百年间习惯了沉默，谢衣这时候也仅仅是安静地听着，和煦的熏风从防护罩上穿过，拂过他的脸颊，仿佛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微微融化了些。
光芒自乐无异的发梢到琥珀色琉璃一样的眼珠，光华流转，温暖着目及到的人。
龙兵屿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