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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番外之靳兰心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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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上路了。

我坐在马车中,左窗外是宇文琪和雕翎营将士,右窗外事随逸和夜影铁骑。着一袭白衣,黑发披散,苍白的面容让我看起来宛若女鬼。羽儿跪坐在一侧,满眼心疼地看着我:“公主,咱们不嫁了,您总不能做侧室吧?勃野大总管……他欺人太甚!”

“我知道。不过,铭将军他不是故意刁难我等的。你别忘了,他对他夫人的爱护,已是天下皆知。”不忍羽儿想得太辛苦,我柔声道:“父皇本就不该用和亲的名义。在勃野,我只能是铭将军‘恩人’的女儿,被找个地方‘供’起来已是最好的结局。”

“可,可是……”羽儿委屈地扁了扁小嘴,不再说话。

难得的一路平静,虽然宇文琪和随逸仍旧动不动便打起来,车队还是在半个月后安安稳稳抵达了边境。

长河滚滚东去,浪花澎湃。

对岸,是勃野。

“到了?”

“到了。”

“那就结束吧。”

“不,这是开始。”

“放手,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留着自己享受吧,我只要她。”

车外两人冷冷的对话莫名的令人心慌,我撩开帘子,便想下车。

“进去呆着!”两人难得的意见一致。

我不悦地皱眉,坐回车内,从帘子的缝隙间向外窥探。渐渐的,吵闹声小了下去,护卫在马车两侧的兵士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二十多个骑兵,分成两堆相互瞪眼。

总算消停了。听着千年不变的流水声,我缓缓靠在软垫上,浑身放松下来。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两人看向我时瞳眸中的势在必得都那么明显,令人心慌。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我的归宿是一座孤僻的院落,宇文琦的未来在“铭”字大旗的一侧,而随逸……我管他做什么?陌生人罢了。哦,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羽儿?”我懒洋洋地喊。

匆匆的脚步声近了。

“羽儿?!”微微一惊,我坐直了身子,还未反应过来,车帘已被撩开,羽儿狡黠地笑着,压低了声音。

“公、公主,宇文将军和随将军都、都走了!咱们偷偷溜走吧?”

溜走?不至于吧。等等,那两个人走了?现在?我不信地挑了挑眉。怎么可能呢?要说随逸走了我还信,毕竟河对岸就是勃野,他也就能送到这里了……只能送到这里了?!一个想法突然跃入脑海,我急忙冲出去,扫一眼四周,顿时一个踉跄。天哪,他们竟然……

“羽儿!”我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他们走之前说了什么?”

“这,好像,好像是,宇文将军说要举行晚宴,随将军提议去打猎,然后又说了些什么,就带着大部分士卒走了。”羽儿努力地想了想,尽量清楚地道。

心,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死死盯着羽儿,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打猎?什么猎物值得出动几千骑兵?这两个人啊,还是要以武力决胜负吗?

只是,即使分出胜负,就能决定我的未来吗?可笑。

“备马!”冷冷地吐出一句,我抬眸,浅笑,“这么热闹的事,怎么能少了我呢?”

“公主?”几声惊呼中,我不管不顾地大笑,从一个士兵手中抢过缰绳,认镫,翻身上马。

天际,绵延的山脉堆砌成绿色的帷幕,隔开蓝色的天与黄色的地。模糊中,可以看到一片烟尘,在山间萦绕。

一丝震颤慢慢传到身上,心也在颤抖。他们,真的开战了,不顾一切。只是为了碧靳公主吗?一个称号,一个借口,一个不听话的傀儡,值得他们以命相搏?即使宇文琪爱惨了梅心姐姐,也不至于这样啊……

远处山脚腾起一片乌云,四散开来。那是惊起的飞鸟,被厮杀骇住了,第一反应便是各自逃生。不能称之为贪生怕死,这只是最正常的反应而已。

说起来,逃,这倒是个好时机。不是吗?能拦我的,只有二十余骑兵而已,我还不放在眼里。

拔刀声,呼喝声,叫骂声,彻底打乱了我的思绪。那二十余人互相戒备着,相似的面容看起来那么可笑。都没发现啊……那就我来说吧。毕竟,他们并非真正的敌人,不是吗?

“行了。”我笑着阻止两拨人的对峙,笑啊笑,眼角滑下一丝泪痕,“逃不掉的,逃不掉的。我逃不掉,你们也是。”

静寂片刻,一个夜影铁骑的小头目突然跳起来,望向另一个方向,变了调的声音异常惨烈:“敌袭!”

二十余军士一起望去。

那里,空旷的大地上腾起漫天烟尘。烟与地的交界处,铺天盖地的黑色涌动,涌动。黑色的最前方,一抹闪亮格外耀眼,那是刀锋的银光。潮水般的轻骑簇拥着一杆羊毛大纛,金色的狼头在空中翻腾,扑咬。

没有人知道这数千骑兵是如何渗透进来的,但他们确实属于元,夏、靳、随、铭四家共同的死敌。

死敌,不死不休的敌人。

“你们,各派两人去报信,其余的随我出战!”语毕,我挽起衣袖,取出短刀,笑得森然。数十对数千,此战我注定失败,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战死,便不会有人在意碧靳公主为什么精通军务,武艺高强。宇文琦,随逸,你们继续争吧,无论结果如何,我的命运也轮不到你们中的某一位作主。

“是!”军士们轰然回应,翻身上马。

元军在西,随逸、宇文琦在东,而我们这数十人,是两者之间一粒渺小的尘埃。也许,这尘埃,也能激起一圈涟漪呢……

远处,无数马蹄践起的烟尘快速逼近,我用力握紧刀柄,目光死死盯住烟尘上方飘扬的大纛。

“羽儿,你回去吧,免得添乱。”丢下一句话,我率先策马,毫不掩饰行踪,径直向西。寂静中,先是零星的马蹄声,继而如滚滚雷鸣,连绵成天地间最强的旋律。

“公主,如何迎战?”

我瞥一眼那人,笑,“你们都有自己的风格吧?我不会多嘴,拿出你们最强的手段吧!”

有人勒马,止步,原地构筑陷阱;有人持弓,取箭,预备驰射狙击。而我,微微躬身,马头直指那根大纛。

元人以游牧为生,所以他们的骑射天下无双。我偷偷习武,自然无法做到百步穿杨,平素最常用的只是簪子和匕首。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冲入敌阵,也许一支箭便可提前终结一切。但,死于沙场,总好过一生浮萍般忍受风吹雨打。

近了,近了。突然,我用力一夹马腹,再次提速。现在已是正常弓箭手的射击范围,越早通过越好。

奇迹般的,没有箭,只是风啸如歌,元人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笑话。女子,孤身一人,冲击数千人的军阵?确实是笑话。

但……那个女子,是我啊。

最后十米,我反手从发间抽出一支乌木珍珠步摇,抛出去,精准地刺进一个什长的咽喉,艳丽的血色春花般绽放。步摇脱手的瞬间,我反握短刀,伴着歌声撞进元军的队列。

“大丈夫,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军中俚歌由女子唱出,激扬中带着一丝婉转。我总是短暂地挥一下短刀,隔开弯刀,或沿着元人皮甲的间隙划过,血水喷泉般涌向天空,洒出濛濛雾气。这是我一个人的战斗,飞蛾扑火,却心甘情愿。

大纛正向我靠近。

“好勇悍的女子,何不顺我大元?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们大元,才有女子为将!想想那苏附离将军!顺我大元,我保你成为第二个那苏附离!”

元军的主将隔着四五层士兵冲我大喊。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方正黝黑像一块铁锭。我冷笑,用力磕了磕马腹,笔直地冲过去,口中歌声不断:“手中刀,杯中酒,把酒提刀阵前走。醉卧沙场休相笑,百年之后君亦朽!”

最后一字落地,我冲破人墙,狠狠撞向那个主将。

“本公主名为靳兰心,不是什么那苏附离!”

两柄短刀,被我舞得如穿花蝴蝶。元人的弯刀厚重庞大,劈砍时刚好留下了足够我闪避的空间。霎时,两马交错而过,他的弯刀拍中我的后背,我的短刀嵌进他的心口。

口中涌起一股腥甜,我强行咽下,匆忙中又挨了某个副将一刀,伤口不深,却划过整个背部。酸痛的手臂,挥出的攻势已不再那般凌厉。

侧头,远处隐隐可见“随”、“宇文”两面旗帜。

我突然大笑,弃马,徒步在众多骑兵中穿插,一点点向外移动。我要我的第一战完美无缺,我要我的最后一战成为传奇!

孤身一人,斩将夺旗,凿透千人大阵!

血液一点点流逝,力气也一点点消散。我喘着气,看着一束束畏惧的目光,纵声大笑。还有,最后一个小队!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我唱起了凯歌,抹一把脸上的血水,继续向前。

“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贼子兮觅个封侯!”

身前已经没有了敌人,身后是敬畏的目光。我低头,看看已经钝了的短刀,轻轻抿唇。觅封侯,男子可以功名但在马上取,女子却永远不会在史书上留下痕迹。今日一战,也许,转眼便了然无痕了吧。毕竟像那苏附离那样的运气,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

但,拼过一次,死亦无憾。

腿一软,我跌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静静地躺着,眼前是湛蓝的天空,鼻端是若有若无的青草的芬芳,萦萦绕绕。最后一刻,心中仿佛有什么坍塌。那两个人啊……当初在冰上旋转、旋转、再旋转的,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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