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一日扶秦正辅佐太子主持早朝，阴贵妃忽然摆驾而来，百官皆已听闻明贞帝遇刺当晚阴贵妃指证扶秦为凶手，再看两人相视神色，顿时心惊。
阴贵妃蓄意多日，甚至让人抱来了几个月大的皇子，双方僵持间扶秦忽然妖冶笑开：“贵妃口口声声母凭子贵，难道不知只有皇子才贵吗？”
此语一出，满殿哗然。这便是明贞帝告诉他的秘辛，他早已育不了子嗣。
阴贵妃面色一白，随即反咬：“九千岁谋害天子不成，竟还在金銮殿颠倒是非，污蔑皇室？”
扶秦不欲多做争辩，只沉声吩咐道：“去取陛下一滴血来，验一验便可真相大白。”
百官已被接连而来的消息惊得目瞪口呆，怀中婴孩的忽然大哭更平添阴贵妃烦躁，“你凭什么……敢取天子血……你大逆不道！”阴贵妃内心忐忑，已有些语不成章。
此时只见扶秦忽然抽出一卷圣旨，随即大声念道：“贼子作乱京中，谋害朝廷命官，只因证据不足而未轻举妄动，只待时机成熟，九千岁扶秦便可代天子执令，先斩后奏。”
扶秦说完弯着凤眼看向阴贵妃，“圣旨上已盖天子章，即刻便可执行。”扶秦话音刚落大殿内便涌出无数名西厂缇骑，“西厂众人听命，速随我去无极涯取下百里衾首级，以祭受害朝臣之灵。”
阴贵妃脚下一软，此时有太监正端一碗血水而来，阴贵妃连忙护住怀中婴儿，却被人生生抢了过去。两滴血在同一碗清水中却并未相溶，阴贵妃已经面色惨白，兵败如山倒，成败朝夕间。
“贵妃失德，但皇子并非来路不明，一同押去无极涯，想必百里衾很乐意和你们母子团聚。”扶秦眉间那一抹与生俱来的殷红飞入鬓中，生杀予夺之气，无可比拟。
阴贵妃被拖出大殿，口中却喊着：“司命女就是西厂梨都尉！九千岁欺上瞒下企图篡位！”阴贵妃本因私心不欲明贞帝得到梨姜，也希望借此让明贞帝和扶秦两虎相斗，然而此时说出来却早已无人听到，纵然有也是屏息敛气，此事便如石投枯井，毫无声响。
正在殿外等候扶秦下朝的梨姜只见阴贵妃的身影渐渐远去，忽然间只觉气闷难以呼吸，扶柱倒下时恍惚见到有一紫色身影枯叶般坠入深渊，那深渊再熟悉不过，正是无极涯，而涯边还立着一白影。这样独特的绛紫色自扶秦加身之后，普天之下早已无人敢用。而白色，无极涯中自然是他师父百里衾。
扶秦带领三百名缇骑赶往无极涯，出发前嘱咐梨姜守好皇城，稳住宫中。
马蹄滚起红尘，梨姜忽然追上去拽住扶秦的衣角，“都督……”扶秦自马背上俯视她，梨姜凝视片刻只说：“我有些冷，都督可否把宫袍借于我穿？”
扶秦微愣，随即忍不住笑了：“顽劣！若是喜欢这紫袍，回来后送你就好，难道要本千岁穿着中衣去讨伐不成？”他说着却见梨姜一脸忧心忡忡，他微微俯身捏了捏她的脸：“我会和这紫衣一道完好无损的回来，等我。”
“是，下官遵旨。”她郑重的行礼，然而随着扶秦的离开那日在殿外看到的画面却并未淡去，她心中仍是挂念，便同时催了数只信鸽赶上他，每封信上都只有五个字：不可穿紫衣。
然而预言终究是预言，当梨姜收到无极涯传回的消息时不知该庆幸还是痛心。无极涯中确实有人坠崖而死，那人也确实身着紫衣，只是不是扶秦，而是百里衾。
西厂缇骑在无极涯外驻扎当晚，百里衾着紫衣官服假扮扶秦混入军中，然而无论阴遥怎么哄孩子，哭声依旧惊动了守夜的缇骑。
百里衾纵然武艺高强，然而身边有妇孺束缚手脚，已是漏洞百出。此时扶秦一身白衣持剑而上抢回孩子，百里衾和阴遥被逼至涯边，扶秦忽然将孩子向涯下抛去，百里衾毫不犹豫飞身去夺，扶秦看中时机持剑射去。
百里衾在跃身后才知上当，那只是一个空襁褓，然而剑却是实打实的刺中了他。再也无力自救，最后一眼只望向已经绝望的阴遥，终于阖了双眼愧色。
扶秦本想让阴遥一并随百里衾赴死，不想阴遥却大喊：“我不愿死！带我回去见梨姜！我是她的姐姐！我要见她！”
扶秦心中一瞬犹豫，想起自己答应过梨姜会保孩子平安，此刻想起梨姜的脸，心莫名一软，便将阴遥和孩子一同带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陆】
死牢里的空气闷出一股血腥味，梨姜努力稳着脚步走到扶秦面前。不过才一日，他却已经被严刑拷打的血肉模糊。那样一个爱干净到几乎成为癖好的人，此刻蓬头垢面，再不复往昔风采。
“都督……”梨姜小心将他扶坐起来，“我来看你了。”
扶秦握住她冰凉的手，哑声问：“我瞒了你一件事。”
“都督？”
“我知你来是为了什么，且听我说完也不迟。”扶秦微微一笑，凤眼依旧明亮如清冷月光。“你上次疼痛至此，一半是因葵水，一半是因为你的天赋，预知未来无异于违背天命，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是诅咒。姜儿，不要再预言。”
“我不能控制，既然都督也说是诅咒，又怎么能够轻易逃避呢？”
“那么就留在你心中，不要告诉任何人，想来这几年你毫无缘由的病痛都是由此引起，你的身子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康健，下一次，谁知道又会是什么惩罚。”
“都督……”梨姜双手捧起千岁宫服，“我来为都督更衣。”
扶秦支撑着站起来，“有劳姜儿。”
灵巧纤细的十指此刻迟钝异常，一个简单的暗扣不知重复几遍才扣对了位置，扶秦默默凝视她，嘴角竟有餍足的笑意。
惨白月光铺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令人惊艳，入鬓长眉间的殷红比血色更妖娆。即使身为男子，却也足以倾城。然而绛紫色官袍上绣着的白鹤却已无法展翅高飞，只徒做困兽之斗。
“你曾叮嘱我不要穿紫衣，可到底人不胜天，我终究要一身紫衣奔赴黄泉。”
梨姜重重跪下来，咽着嗓音道：“如果不是因为都督，我可能仍在无极涯上平静地过着我的日子。没有宫中阴谋权斗，快活无忧。可是，若是没有都督，我一辈子也只是个无知平庸的人，不懂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不知道京城繁华，也见不到……都督这样举世无双的男子……”梨姜说着忽然呛出一丝笑意，“都督，你可曾喜欢过姜儿，虽然我如今忠于西厂，却也是师门叛徒，这样的我，都督可曾喜欢过？”
扶秦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作此表白，本以为自己淡然生死，却在此刻贪生起来，这样的临死才最是可怕。
“姜儿，”扶秦轻笑一声，“为我奉最后一杯酒。”他伸出隐有血痂的手掌，梨姜紧咬嘴唇，毅然再问：“扶秦，你可曾喜欢过我梨姜？”
“奉酒。”扶秦依旧回避不答，梨姜心中也已大概了然，颤着手递过酒盏，却死死握着不肯松手。
“胡闹。”扶秦笑了，“想必你也曾听明贞帝说过，我此生已有过最爱的女子，叫做胥雅。明贞帝不喜我心中有别人，因此杀了胥雅，而我也是为了她，才自断了男儿身。”
梨姜背脊猛然定住，双手一松，扶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但是，如果我也有预知未来的天赋，那么一定会为了第二个爱上的女子好好保重自己，因为想同她生儿育女……百子千孙……”
“都督！”
狂风骤雨晚来疾，一夜不曾停歇。
作者有话要说：
☆、【终】
当晚暴雨中有一疯子冲入监禁阴遥之子的宫殿，侍卫以为刺客将她乱刀刺死在殿前。待众人看清那具尸体不禁大惊，一如当初无人料到阴遥日后的富贵，如今亦是无人预知尊贵的阴贵妃会尸无蔽处。
即使阴遥今日不死，也是大限将至，明贞帝一向多疑，饮食皆和阴遥相同，她为了让他服毒，自己用的量绝不会比明贞帝少，其子的先天不足也是由此。
这场混乱中有人趁机将婴儿偷偷抱走，随即一辆马车急速驶出皇城，直奔无极涯而去。进入无极涯的方法，这世上除了百里衾知晓，还有梨姜。
若干年后，有一总角少年问一紫衣盲女，“师父的眼睛为何看不见了呢？”
女子的笑靥中并没有遗憾，“因为没有听一个人的话，偷看了天命。”
“那师父看到了什么天命？”
“师父想知道自己会不会有第二个喜欢的男子，如果有便要好好保重自己，这样才能和他生儿育女，百子千孙。”
“那么有没有呢？”
女子故作惋惜的感叹：“没有呢。”
“师父胡说！”少年急急反驳搂住女子：“我会爱惜师父的，师父一定要为了徒儿保重自己！”
女子情不自禁的笑了，惹得少年一阵羞恼。
那一年那一晚明贞帝薨，扶秦鸩酒毙。
后人曾笑明贞帝荒唐，不让皇后迁葬皇陵，却只要一西厂太监殉葬。
虽知史册浮沉顾不得斯文，然而谁懂其中自有情深意重，你侬我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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