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Q:星之声(1 / 1)
有人说,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人痛苦。
因为死去就一了百了,而活着的人还要承受死亡带来的痛苦。
所以,有人选择了遗忘。
遗忘虽然是舍弃痛苦的好方法,可是它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赤司在别墅里四处寻找原的踪迹,连她的鞋子都发现了,愣是没有找到人。于是他便转移目标,回到会场去找伊势美绪。只是他没想到是伊势美绪居然也在寻找自己。
“赤司,你看到她了吗?”她焦急地问。
赤司手里拿着原的鞋子,挑眉:“不是你把她带走了吗?要人的也该是我而不是你。”
“我找遍了都找不到她啊!跑到哪里去了?!”伊势简直要扒掉自己的头发。
“你这是在猫哭耗子吗?把她弄丢了还找我兴师问罪?”赤司愠怒。原能够到哪里去?她腿不好,根本走不快,不可能有“跑掉了”还“找不到”的结果,如果不是伊势故意把她弄丢再来贼喊捉贼,怎么说得过去?
看着赤司冰冷的面容,伊势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我…我我我……!”
“怎么了?”赤司的爸爸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边,“舞会要开始了,征十郎,去准备跳舞……原呢?”
赤司看着伊势,要她给个说法。这下赤司爸爸也有点奇怪了,顺着儿子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女。
伊势美绪觉得压力颇大,两个赤司这么盯着自己,简直要无法呼吸。苦着脸,半天终于憋出话来:“我把她弄丢了……”
“嗯?”赤司爸爸觉得她的话颇为好笑,在屋子里弄丢了?“征十郎,怎么回事?”
赤司正想开口,口袋里的电话突然震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管家。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得到首肯后按下接听键,没等赤司开口,管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少爷?”
“是,什么事?”
“我现在正带着原小姐去医院,她的情况很不好。”
赤司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迎上另外两人的目光,赤司说道:“不用找了,管家找到她了,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知道行踪就好。”赤司爸爸这么说完便走开了,而赤司则盯着伊势的脸,连一口气都不让她喘,“伊势小姐,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交代?”
“……”总之伊势美绪这晚上都没安生过。这么一尊神立在旁边用销魂蚀骨的眼神瞪着你,她算是受够了。后来大家都说赤司家少爷如何如何的时候,伊势只能哭笑不得,完全是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你们全都不了解这人到底有多恐怖!她知道如果她说出这段经历,肯定又会被其他人狂喷口水:“居然跟赤司大人亲密接触!”她只想说,要是可能,她希望一辈子都不认识赤司征十郎这个人!
跳舞的时候,伊势端着僵硬的架势瞪着领着自己旋转的人:“喂,你就不担心一下她吗?”
赤司根本不看她:“原?”
“不是她还能是谁。没看到过你这样的,居然现在还可以八方不动地跳舞。”伊势觉得赤司简直就不是人,从头到尾就没见他露出过担心的神情。可说他是冷血动物,他现在这样明目张胆的报复又是打哪儿来的?
“担心有用吗?”赤司反问。
“诶?!”
“即使我担心,她能好吗?”
“这个……”
“所以为什么要去浪费精力?还不如把现在的事情做好。”这场舞会他不能离开,“况且你还没说你到底干了些什么,我怎么能走呢?”
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伊势内心在炸毛。天呐天呐这家伙就没有人类的感情吗??理智到不可救药了啊!伊势像看怪物一样的神情把赤司逗笑了,他靠近她的耳朵:“觉得我是怪物?没关系,你怎么想我都不会生气。说我是怪物的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怕我,并且永远无法做到我这样的程度,所以才会给我归属到怪物这一类。而这些,都是因为人心的懦弱。作为一个家族的继承人,连这个都做不到,你说我应该怎么看你?”
伊势涨得满脸通红,这人有毛病吧?!她狠狠地踩了赤司一脚,咬牙切齿地回:“我是、绝对不会因为我的责任、而放弃我的感情的!”
“哦?”赤司换了个玩味的眼神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的失礼而动怒。
“你就是个疯子!”
“这个评价,很少见呢。”
那双眯起来笑的眸子深得看不见底,那些层层叠叠的悲伤和寂寞底下到底有什么呢?伊势不由得想到。说实话,他也就是个可怜的人罢了。——不过就算他可怜,她也是不会对他抱以同情,绝对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熟悉的医院,熟悉的病房,熟悉的医生,熟悉的治疗,这样的情景仿佛让宁岚回到了几个月前。守在原的身旁,她止不住地叹气,怎么又成这个样子了?
对于宁岚来说很熟悉,对于原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唯一的区别就是,黑暗里的那个小女孩,一直叫她姐姐的小女孩有名字了。
素素。
她看着梦里的自己温柔地叫出她的名字,素素。她捧着新采的花跑到她的面前,兴奋地说要把最好看的一朵给姐姐戴上,那样的笑脸让人由衷地觉得温暖。而场景一转,转瞬之间,她活力满满的身体倒在血泊里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她睁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自己,说,姐姐,我好疼。
她觉得快无法呼吸了,浑身的血液都在奔涌,被深切埋藏的哀伤喷涌而出将她推进无底的深渊。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宁岚一边帮她擦去泪水,一边昏昏欲睡。就在她又一次重复小鸡啄米动作时,门咔嚓一声打开了。她回头一看,进来的居然是赤司。
“少爷,您怎么来了?”她起身。
赤司一边走一边说:“顺便过来看看。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是小姐受到刺激,记忆在恢复,现在思维有些混乱,过一阵就好,只需要好好休息。”宁岚如实汇报。
赤司来到床边,看到还在不断从她眼角渗出的泪水,皱眉:“这样真的是在休息吗?”
宁岚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很多次都看到原一边睡一边哭,现在她只能沉默。
“你先去休息,我来看着她。”赤司说道。
“我明白了。”
宁岚出去之后,屋子里就安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注视着她不安的睡颜,赤司感到一阵疲惫。电子钟自顾自地跳转着,他就这么坐着,只是十几岁的小孩子,熬夜的能力也没有练就,不知什么时候打了瞌睡,头狠狠地向下一垂,猛地惊醒。
原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赤司揉了揉眼睛正要说话,原却先开口了:“征十郎君,你不应该在这里的。”
赤司抱着手臂:“那你就不该让我这么辛苦。”
“……对不起。”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喜欢说对不起呢,这句话是世界上最没用的。”赤司淡淡地开口。
原突然笑了笑,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她那张满是眼泪的脸上,要多违和有多违和。她问:“征十郎君,你说每天都会梦到的人,对我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呢?逼迫我看到残酷的事情,是为什么?”
赤司听到这个问题,不自觉地愣了愣。他注视着她,又看向窗外,目光悠远:“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也是每天都会梦到她……”
“夫人?”
“是的,她去世有六年之久了吧,那个时候我才五岁。”赤司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埋藏多少浓缩的伤痛,“母亲是家里唯一对我好的人。她和父亲的结合是常见家族联姻,明明是那么美丽的人,可以拥有公主一样的人生,却被我的外公嫁到了赤司家这个牢笼。父亲不爱她,她也没有怨言。她尽一个女主人该做的一切,包括把我缺少的爱全部给我。我的出生,只有她一个人的期待,我对家族来说,不过是血脉的传承,也仅此而已。”赤司站起来,拉开了窗帘。窗外是静谧的夜晚,雪停了,所有的一切都被盖在干净的白色底下。“我也曾经渴求父亲的爱,可是……无论做得多么好,他永远都只有一句话。”
原是知道的,这句话她也听了很多遍。赤司爸爸总是在说,征十郎,在所有方面都出类拔萃的人才算是赤司家的人。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所有方面都做到最好?但从小赤司就被教导,他一定要赢,只有赢才能活下去。
“只有母亲,她给我可以输的定义。她是我的避风港,是我唯一的温柔。可是她死了,我一瞬间失去了最后的安慰。她是病逝的。我的出生让她的身体变得很不好,她总是在生病。六岁时,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让她出了意外,后来便真的一病不起。我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而父亲却在她的葬礼上说,强者是不需要软肋的,她离开了对我来说再好不过。”赤司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窗帘,原听到他在笑,“我甚至怀疑,是不是父亲故意把母亲害死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赤司就开始孤独地成长。没有一点温暖地,独自长大。他充分地体会到那句话的意思,只有赢才能活下去。
“其实输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原说。
赤司嗤笑,转过头来看她:“赢是我的座右铭,我是不会输的。”
他又转过去,仰头看着彤云密布的夜空,接着说:“母亲去世后,我每天都会做梦,梦里,她温柔地抱着我,叫我‘小征’。可每到最后,她总会消失在我的面前。而现在,这么久了,如果不是看照片,我根本就想不起她的模样。一切都会过去的,时间会带走一切,会抚平伤痛。”
“……可是那些痕迹却永远也消失不了不是吗。”
“那又如何?不管有没有留下痕迹,我现在只要让她知道我过得很好就可以了。”赤司倚着窗户,眉目舒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寂寞,“我小时候,宁岚说,人死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如果我好好地生活,母亲就会看到,就会安心地去成佛。如果你梦到的也是你深爱的或者深爱你的人,他们或许只希望你能接受那些东西,然后好好地生活,他们才可以放心的升天。如果他们有幸变成星星的话,你也该告诉他们,你过得很好。”
原看着赤司带笑的面目,心底却一片酸涩:“征十郎君,你真的过得很好吗?”
赤司低下头,唇角的笑意没有变化:“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并不快乐啊。
征十郎君,幸福真的就这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