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最终回(1 / 1)
黑暗中,萧曜景被一个飘渺的声音唤醒。
“年轻人。”
“?”萧曜景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谁?”
“……”
“啊不好意思!上天大爷!”萧曜景立刻端正了脸色,“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知道你在腹诽我,说我无理取闹——”
“并没有……”萧曜景神情严肃,言之凿凿地道,“我绝对绝对没有这样干过!”
“不,你不必紧张。”上天的声调很平和,“我只是想说,你的怨气不必那么大。如今你已辗转几世,可有感悟?”
萧曜景谨慎地考虑着措辞。
还没等他开口,上天就又接着道:“你不必说了,你几世历练的作为已经说明了答案。须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堪破死之谜题的旅途,就是对你的考验。”
“所以,您是说……我没通过?”萧曜景小心翼翼地问。
“恰恰相反,你让我很满意。”上天的声音愈加温和起来,“如无意外,这将是你最后一次在死亡的途中行进。”
“……”萧曜景仔细揣摩着上天的话语,犹豫道,“您说的最后一次指的是?”
“我曾说过,‘不知死,焉知生’。堪破死之谜题之后,便可安然歆享生之喜悦。”这一刻上天的声音似有圣音环绕,飘渺空灵,却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当你迈过死之门时,就是通过考验之时。我将赐予你永生——年轻人,你是否接受?”
萧曜景怔了怔,随即双眼都亮了起来,道:“您说真的?”
“——你是否接受?”
“接受!”萧曜景一咬牙就答应了下来——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死来死去真是受够了!
“祝福你,年轻人。”
上天降下一束辉光,暖融融地照在萧曜景的身上,他忍不住舒服得轻轻□□了一声。
光束逐渐消失,眼前恢复了黑暗。
这一次,萧曜景脸上带着安宁的笑容,任自己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阴暗的地下室中。地面满是灰尘,他想用手撑住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了身后。
就在这时,几个人聊天的话语传了过来:“你说里面那小子什么时候醒?”
“谁知道呢?!”
“那姓司的雇主说等他身体里的药性散了,就马上做掉他,摆出意外身亡的样子,这要求可真是他娘的麻烦。”
萧曜景感受了一下自己被反绑的手腕——果然被柔软的棉花先缠了一圈,以防留下太重的勒痕。
“可是雇主开的价钱可真不错,干了这一票兄弟们有好久都不用接活了!”
“不错,有钱拿就成,其他的管他去!”
“哎,你们说,雇主整这一出是想做什么?”
“不知道,这种有钱人的把戏,哪个猜得到?”
萧曜景感受到了身体里的记忆,撇嘴笑了笑:还能干什么,骗保呗!
他猜测那个姓司的雇主,应该就是原身的男友,有一个非常文艺的名字:翩翩少年,心怀桑梓——司翩梓。
原身和司翩梓是都是孤儿,在同一家孤儿院里长大,两人一起上学一起工作奋斗后来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原身的身体状况不算很好,忧患意识挺强,他拿绝大部分的积蓄给自己买了一份巨额的人身保险,因为没有别的亲人,受益人写的是司翩梓的名字。
而司翩梓也作出对他关怀备至的样子。他也学着原身的样子买了保险,不过投了两份,一份给自己投的,一份还是给了原身,美其名曰给他加一份“双保险”。
后来原身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可他还是一直坚强地活了下来。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司翩梓在自己身后阴森森地盯着,让他觉得浑身不对劲。
是错觉吗?
后来,司翩梓经营的公司遭遇了一场巨大的事故,损失惨重,他一瞬间负债累累。原身为他忧心忡忡,正在家冥思苦想解决方案,司翩梓温柔宽慰他,又给他端来一杯水。谁知原身饮下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萧曜景结合自己脑海里的记忆,马上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司翩梓这是穷疯眼了,在打保险单的主意!
眼看着原身怎么死也死不成,他铤而走险,出此下策。
萧曜景打了个哈欠——如果在之前,得知这么人神共愤的作为,他肯定要和司翩梓不死不休。不过现在……唔,想到未来永生的美好生活,他就对太暴力的活动兴趣不大。
还是温柔一点,文明一点吧。
萧曜景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被反绑的双手很好解开,因为有一圈棉花,努力转一转就可以松动。可是他懒得动了,于是便直接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喂,外面的人,进来一下,我们谈谈?”
门轰隆一下被拉开,三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小子你醒了?”为首那个黑T恤的大汉恶狠狠地道,“醒了就是没事了,爷爷我来送你上路吧!”
“等等等等——”萧曜景对他大声道,“司翩梓答应给你多少钱?”
“哦?你还想付双倍?”黑T恤左边的那个白背心大汉冷笑道,“别当咱没见过世面,想忽悠咱?”
另外那个花裤衩大汉点头道:“别废话了,直接做了他!夜长梦多……”
“你们以为司翩梓真的有那么多钱?”萧曜景打断了花裤衩的话,严肃道,“你们都被他瞒住了,他压根就打算赖账,因为他自己还欠着别人几百万呢,哪来的钱给你们!”
“什么?”白背心想要抄家伙的动作停住了,“你唬人吧!”
黑T恤沉着脸,对萧曜景道:“你继续说。但是要敢耍人,爷爷我饶不了你!”
萧曜景露出一个惶恐的表情,嗫喏道:“我、我听说找你们来的那个人姓司,我就想到了……他还欠着我一百万呢!我倒是想催,可最近都传遍了,他家公司遭遇了大麻烦,马上就要破产了!据说他欠了一屁股的债,卖了他也还不清。现在他急疯了吧,想找人来干掉债主,就为了赖掉那点帐……”
“他欠你的和咱有什么关系?”白背心不耐烦地道,“咱又不管这些。”
“可他现在一分钱也没有。”萧曜景解释道,“你瞧,都想到绑债主这招了,你们觉得真按照他说的做了,以他的性格会付你们报酬,而不是再找人来把你们灭口?退一步说就算不灭口,也会拿捏着你们杀人的把柄,逼你们不敢再找他。”
白背心怔住了:“咱……”
“你们以为真的能做到毫无痕迹?”萧曜景摇头道,“要是有心,总能找出是谁干的。我看你们长得是凶点,可是身上没有杀气,估计从前只干过架,手上没有人命。我说,这杀孽能少沾还是少沾点好。就算一辈子没被抓住,老天也会报应的。”
道上的人还真有点迷信,花裤衩愣了愣,望向黑T恤:“大哥?”
黑T恤沉吟了一会儿,搓着手掌道:“你们说他说的是真的吗?”
白背心不说话。花裤衩想了想,道:“可、可能呢……那姓司的只说小情儿偷人,给他戴绿帽子,也许他在说谎呢。”
黑T恤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我去给我那消息灵通的兄弟打个电话。”说着拿着手机出去了。
过了几分钟,他沉着脸进来了,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娘希匹!那姓司的小子敢耍爷爷!”他对着白背心和花裤衩道,“我刚才打听了道上的消息,姓司的小子还背着一笔高利贷,房子都抵出去了,压根没钱!”
萧曜景默默地没有提保单的事情。
白背心和花裤衩面面相觑,道:“那怎么办?这小子都绑来了,难道……放了?”
黑T恤一摔手机,果断道:“放什么放?!现在还是绑架!小子,你找人来给爷三个付赎金,否则就撕票!”
萧曜景露出得救般的笑容,道:“只要您能饶我一条命,钱算什么?!我给孝敬五十万行不行?不过我是孤儿,没有亲人,你们还是和我一起回去拿吧。我家就在XXX路XX小区。”
花裤衩对着黑T恤耳语道:“大哥,还挺近的,去吧!这小子弱鸡一个,咱分分钟打他三个,还怕他不成?”
白背心见黑T恤点头,立刻拎起萧曜景,用刀子抵住他后背,低声威胁道:“别刷什么花样,走!”
萧曜景踉跄地随他们走出地下室,被塞进一辆几乎要报废的旧面包车。颠簸了几分钟,顺利地来到了他所说的小区。
在背后三个大汉的瞪视下,萧曜景通过指纹识别系统开了锁。
“快点快点!”三个大汉一进门就催促不休。
萧曜景根据记忆轻车熟路地摸进了卧室,开始拨保险柜的密码。
三个大汉在背后眼巴巴地看着。
在打开保险柜大门的一刹那,萧曜景被三个大汉推到一边,眼看着三个人十分激动地一同将手伸了进去。
萧曜景微笑着默数:一、二、三!
“啊啊啊啊啊——”三个大汉身躯一震,头发都被电得竖了起来。
黑T恤的手触得深一些,还没来得及放开就被高压电弄得昏死过去。
白背心和花裤衩晕乎乎地后退一步,被抄起藏在隐蔽处的电击棒的萧曜景一人补了一棒子,立扑。
萧曜景一边抽出麻绳将三个大汉牢牢地绑起来,一边在心里感谢原身的那点被害妄想症。其实这并不是原身和男友共同居住的房子,只是他产业的一部分,但因为出门怕车祸,在家怕入室抢劫,每日幻想丰富的原身还是在这儿准备了许多东西。
比如那个隐藏着高压电陷阱的保险柜,比如藏在暗处的电击棒,比如沙发底下的催泪喷射器,床铺侧缝里的□□……工具简直太齐全了。
萧曜景抽出□□喷雾瓶,给几个大汉一人来了一点,确保他们短时间内不会清醒。
然后他搜出家中放在床板下的证件与保单,出门打了个车到了不远处的保险公司,办了个保险受益人更改手续,将司翩梓的名字彻底划掉。萧曜景思虑了一会儿,将变更后的受益人改成了他出身的孤儿院。
为了保险起见,又找了律师立了遗嘱,列了个表单将财产一一处理,并标明了作为被投保人,所有保单的受益人均为孤儿院,确保了司翩梓一个子儿都捞不到。
做完这些之后,萧曜景哼着歌给司翩梓的债主们挨个儿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司翩梓准备立刻捐款跑路,让他们动作迅速点,还特别关照了那个放高利贷手里有点黑的那位一番。
挂了电话,他站在律师事务所的门口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看看时间,离死亡降临还有一个多小时。
足够了。
对面是一家老字号的包子店,他忽然饿了。可是包子店门前排了好长的队,足足有二三十米长。如果要过去排的话,起码要等一个半小时。
包子还没吃上就得挂。
萧曜景拍了拍自己的手提包,灵机一动,跑到前排,对着刚买完几笼包子的那个大哥笑着说:“兄弟,我有点急事,您瞧能把您的包子转卖给我么?我出三倍的价钱!”
大哥扫了一眼他身上灰扑扑的衣服,鼻孔朝天,蔑视地道:“谁稀罕你那点臭钱,别来侮辱我!”
萧曜景从包里抽出一沓粉色毛爷爷:“我真有急事,一百倍,够不?您不答应我找别人了。”转头一瞥看到又一个人提着包子出来,张口就要招呼。大哥见状急忙道:“等等!我就乐意被你侮辱!”
于是萧曜景拎着价值三千元钱的几笼包子,在围观群众一片看神经病与上帝的目光中悠然离去。
萧曜景捏出一个香喷喷的包子,叼在嘴里,无所谓地想:时间就是金钱,但是有时候金钱也是时间。
男人嘛,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谁用谁知道。
……
提着包子和一盒刚买好的人体彩绘颜料进门时,萧曜景见几个大汉正在挣扎着想要弄掉身上的绳索,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嗨,辛苦了!”萧曜景嚼着包子含混地道,“我来犒劳大家一下?”
大汉们:“滚!孙子快把爷爷(咱)放开!”
萧曜景又叼起一个包子,一手扒开几个大汉的衣服,调了人体颜料往上面随意涂鸦。
在黑T恤胸前画了个猪头,在白背心背上花了朵大菊花,在花裤衩下腹处花了一只绿毛龟后,萧曜景又在他们身上敏感部位刷刷刷随意地写了几个到此一游,等颜料很快地被风吹干后,又给他们一人糊了一脸□□挨个放倒,然后拨打了110。
倒计时五分钟时,萧曜景正坐在警察局中,作为受害人及报案人做笔录。
警察:“请详细说下一案情经过。”
萧曜景:“……我豁(喝)下辣(那)杯毁(水)之后blablabla……嗝……我机寄(智)地把绑毁(匪)们骗到了屋类(内),唔唔(咀嚼声),蓝(然)后blablablabla……嗝……唔唔(咀嚼声)……”
警察:“请问您……能不能先把包子放下?”
萧曜景叼着包子抬起头:“啊?”他腮帮子鼓鼓的,无奈地道,“这家的包几(子)太好七(吃)了,我怕债(再)不七(吃)界(这)辈几(子)就没机会了。”
警察抽了抽嘴角,示意同事给萧曜景倒了一杯水:“那您先喝杯水,慢慢吃,别被噎到了。”
萧曜景接过纸杯,道:“谑谑(谢谢)。”
略口干舌燥的他喝下一大口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气没缓过来,被水给呛死了。
……
人生就是这么一场循环。
从被汤呛死,到被水呛死,看似没什么区别,可他已经学会升华自我,淡定以对。
站在云端上,萧曜景面带微笑俯视着红尘人间。忽然间,他感觉这世上的事情,不过如此,从今往后他都能够从容面对,就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仙中人。
或许他马上就是了。
因为上天已经承诺赐予他永生。
“恭喜你,年轻人。”上天的声音出现在耳旁,还是那么远,却似那么近,“你已经通过了最后一道关卡,从‘死之谜题’迈向‘生之喜悦’。下面,将是永生开启的时刻,你准备好了吗?”
萧曜景颔首微笑道:“我准备好了。”
他的面前瞬间出现了一道光门,上天飘渺的声音再次响起:“跨过去,你将得到我所允诺的。”
等的就是这一刻!
萧曜景毫不犹豫地迈出了脚步。
……
“呃……”
意识一片迷蒙,萧曜景在一片混沌中挣扎。
“不能昏过去啊!萧公子,快醒醒!”
谁……谁在叫我?
“起来啊萧公子!想想在外面等你的王爷,你快加把劲!”
一阵剧痛,让萧曜景忽然从昏迷中醒来。
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圈围在身边的人头。
他刚察觉身下有些异样时,一个惊雷在耳旁炸响:“萧公子,快!羊水破了……已经能看到头了,快吸气,一鼓作气!”
我!勒!个!去!
这是个什么情况?
萧曜景浑身一个抽搐,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一滑,一阵剧痛之后周围响起了欢呼声:“生了生了!萧公子,您给王爷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萧曜景眼前一黑,立刻就要昏过去,马上就有人扑上来掐他的人中,给他嗅提神的药包,呼喊道:“萧公子你别晕呀,你肚子还剩俩,还得继续生呢!”
原来,这就是——生之喜悦!
萧曜景无力地朝上天竖起中指:去你妹的多义字!
“快醒醒,快醒醒呀萧公子!您可是答应王爷至少给他生十几二十个孩子的,连第一关都捱不过去可不行,想想今后的幸福生活……”
萧曜景泪流满面地喃喃道:难道……永生……就是永远……都在生?
贼老天!!!
见他绝望地阖上眼睛,脸色苍白神情恍惚,身旁看护的那人有些慌张地大声道,“大夫快过来,萧公子要不行了,大夫你赶快来救治一下!”
在昏迷的前夕,萧曜景用尽力气,对着大夫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不……我觉得……我不用再抢救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