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那堪悬台归鹤远 半生萧索独幽(1)(1 / 1)
渺渺青山、鹤羽仙音,蜀山某处的一座废墟前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风徐徐吹过,轻拂起她一头银发,露出一张童稚的侧颜。脸庞轻轻扬起,浩渺的苍穹映在澄澈的眼波中,又似空无一物。
“师姐,你也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草谷身后响起,澄澈的水波中泛起一点涟漪,她缓缓回首,铁笔露着上下两排大白牙笑嘻嘻向她走来。草谷有些微的怔愣,眼前这个爽朗的汉子和记忆中那个身影不知不觉间又重合了起来。
那是个微露晨霜的清晨,她刚刚下完早课,正走在去前庭修炼的路上,远远就看着太武师兄身后跟着个瘦小单薄的身影探着头兴奋地东张西望。走近一看,是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子,一只眼睛上缠着绷带,洁白的纱布上还有血迹渗出,应是伤的不轻,身上其他各处也满是瘀伤。可全身上下明明伤痕遍布,那孩子却似全无痛意,咧着一张嘴,露出满口的白牙,一脸欢喜的样子。
说来奇怪,她向来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对陌生的人事物从不会有过多的兴趣,但今次她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上前叫住:“师兄,这孩子是?”
听到她的这声询问,那个孩子和太武纷纷回头,撞上那孩子的眼神,草谷禁不住一惊。常在蜀山之上修行,见惯了修仙之人的清心寡欲,从未见过一双眼睛是那样的凌厉好胜,只见那孩子上上下下将自己打量个遍,满眼的桀骜不驯。最后用大拇指指指自己道:“你这小丫头叫别人孩子,也不看看自己才长了几根毛。本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一代豪侠谢沧行是也。”
太武见他这副江湖气十足的样子禁不住皱了皱眉头,厉声道:“休得无礼。你既要入我蜀山门下,草谷日后就是你的师姐,怎可如此轻待!”那自称谢沧行的少年嘴里嘟囔几句,却终是努了努嘴不做声了。
太武缓和了神色转身对草□□:“师妹,这个少年是师父新招入门下的弟子。他为了村民独自与水妖搏斗,险些丧了性命。亏得师傅云游至他所在之处,帮他们村制服了水妖,救了他的性命。怎知这小子竟从此赖上了师父,硬是要师父带他上山教他斩妖除魔的办法。师父拗不过他的倔劲儿,又见他天资聪颖,的确是块习武的好材料,便索性将他带回山上,收入门下。这不,刚上山,师父让我带他去丹房给伤口换药呢。”
此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跑来,对太武道:“大师兄,你快过去看看吧,那边有两个常平、常乐两名弟子为了师父教的万剑诀中的一个字都要打起来了。”
“这……”作为门内的大弟子,遇到这种同门矛盾本该立刻调节制止,可师父交代的任务……太武看看站在一旁低着头的谢沧行,一时之间没了主意。草谷看着太武这副左右为难的模样,了然笑道:“师兄快去调停两位师弟之间的事吧,我对医术向来颇有心得,这位谢沧行师弟交给我照料便是,你大可放心。只是我本该去前庭修习武艺的……”那谢沧行听到这话转过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有些吃惊地看向草谷,似乎颇惊讶她对自己方才的不屑表现得那么不以为意。
太武满面的愁容霎时舒展开来:“那就有劳师妹了,前庭的师伯我自会与他说明。沧行,还不快谢过草谷师姐?”谢沧行却有些不服气地扭过头,半天不支声。为了避免太武和这牛脾气较上劲儿,草谷忙出来打断道:“好了,好了,道谢什么的都是后话,谢师弟,你跟我来吧。”
知道这句嘱咐依然不会得到回答,草谷转身就走。走出好几十步,稍稍回头,便看到隔着十几步开外的地方有个落魄的身影跟着自己,意见她回头,有迅速把头撇到一边去,意思表达很明确:就是不愿意用正眼看你。
草谷不禁要噗嗤笑出声,这孩子还真记仇。到得丹房,草谷找出些金疮药、纱布开始为谢沧行换药。把那纱布撕开,只见一张俊朗的面容上划开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伤口的深度很危险,再深几分便可能伤及眼睛,致使失明。可谢沧行从头到尾都只是咬着牙,不吭一声。可额头上渗出的一排细密的汗珠还是出卖了他。
草谷一边帮他上药,一边问道:“什么样的怪物,把你伤得这么深?”谢沧行嗤了嗤鼻,满脸不屑道:“哼,听师父说,是只修炼了百年的蟹精。”又顿了顿,似不想被小瞧了,又补充道:“我可没让它占半分便宜,师父来帮我之前,我已卸了它的两只大鳌。”
草谷暗暗吃惊,修炼百年的妖精,即便是普通修道之人也有费些功夫才能打败,这个少年毫无修为,竟能凭一己之力与那妖怪战平,怪不得他的天赋连师父都要称道了。可嘴上还是忍不住责备道:“你怎知你就一定能战胜那个妖怪,自身毫无修为,却硬要以卵击石,丢了性命,岂不可惜。”
谢沧行愤愤道:“那妖怪杀了我们村里好些人,我的一个好兄弟,去河里捉鱼时就叫它拖进河里吃了。我不杀他谁杀他。更何况,我是要成为一代大侠的人,我要保护我们村里的人不再受那些妖怪的欺负,怎么能轻易死掉!”说这话时,他捏紧了拳头,身后高高扎起的马尾随风飘曳,草谷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他,其实那时她没有告诉他,在他说着那些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侠者。
说来可笑,她好像太过沉迷于扮演师姐的角色教训师弟,这句话,她直到最后,也没来得及告诉他。
思绪回到眼前这早已不复昔日辉煌的遗迹,锁妖塔曾是蜀山引以为傲的标志,是蜀山“神权仙授”的象征。可如今却如此地破败不堪,无人问津,或许也是一种宿命的暗讽。大厦倾颓,掩埋了多少在其中发生的故事,又有几人知道这里面曾有多少条引人泣泪的荒魂。而这断壁残垣,正是他们的墓碑,无需他人祭悼,悲壮苍凉自成。就好像神魔之井上方总有一抹凛然剑气永不会消散。
铁笔在草谷身边默然站了许久,大手胡乱抹了把脸,笑嚷道:“今天是他的忌日,他要看到我这副样子,一定要骂我大老爷们儿婆婆妈妈没出息啦。”草谷看着铁笔布满褶子的笑容怔愣了片刻,是啊,如果是那个人,一定会这样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