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他的觉悟（1 / 1）
山雨欲来，人界的天空忽然涌现出一片片的乌云，雷电交加，黑压压的布满神州大地。
一个个漩涡在海中央呈现，如同噬人的猛兽一般，让人感到危机重重。巨浪惊现，似乎拥有着翻云覆雨的猛烈攻势，要将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灵击碎。
此时海底深处，一扇神秘的大门正缓缓开启，紫黑色的气息不断注入大门，使它闪着深紫色的诡异色彩。
重楼严阵以待的望着大门，眉头紧锁。
而在他身后，衣衫褴褛的徐长卿颓唐的支着身子倒在地上，低垂着头，在一片阴影中，神色难辨。
他额前的堕仙印记愈加深邃，他的五脏六腑如同被火焚一般炙热灼烧着疼痛难受。无数的情绪一股脑冲进他的心中，似乎要将他的身体挤爆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
长卿死死拽进拳头，压抑着胸膛中的各路情绪，几欲嘶哑的大吼。
他的双目赤红，咬紧牙关，抵抗着那滔天的愤怒和不甘。
他宁愿死在雪见的手中，也不想被重楼救啊！
长卿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百多年来，他都沉浸在紫萱的死亡中，无时无刻不活在自责里。当诛颜出现时，他以为那是上天给他的救赎，让他有机会弥补自己的遗憾。于是那个天真的少女成了他的所有，他竭尽全力呵护她，深爱她，他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幸福的机会。
他是蜀山掌门，肩负天下。
他曾因此失去挚爱，所以他慢慢学着放下。他潜心培养青山，希望他可以代替自己守护蜀山派。并且决定查明这突如其来的邪气来源并处理后，就带着心爱的诛颜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可是最终，他还是被命运无情的抛弃和辜负。
他一心为了天下，结果害了深爱的女子。他努力想要补偿，却阴差阳错。即使诛颜不是他以为的紫萱转世，他也不介意，只要诛颜还在自己身边。
可最后，他却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子死在自己眼前，他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他，他做错了什么？
他怨，怨上苍不公。他恨，恨天地不仁。
然而就算如此，他也无力回天，最后竟然落得个堕仙的下场。
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笑得眼泪止都止不住。胸膛中的怒火又一次咆哮，他觉得很快就无法控制自己了。
看着眼前充满着另一个位面气息的大门缓缓打开，他眼中闪过一抹疯狂。
与其眼睁睁等待自己的身体被所有的负面情绪所影响而完全堕仙，不如做点什么，至少千年之后，能得到个美名。
苍天负他，他终究还是无法狠下心来负了苍生。
徐长卿啊徐长卿，你就是犯贱，就是无能！
你无力对抗苍生，你被害成了这样，还想着天下！
他凝视着那大门，一时之间，不由轻笑。
哈哈，哈哈哈哈，这也算，徐长卿最后的归处了吧……
重楼惊觉不妙回首时，便看见了面容中带着释然的长卿。他的额间明明还有着象征堕仙的印记，可此时的他看起来却如同挽救苍生的神明。
须臾，重楼只觉一阵风快速划过，可海底深处哪来的风？
他瞳孔一缩，待看清时，便发现原本的长卿已经了无踪迹。急忙转头，他便在阴森的门前，看见了他。
那一刹那的速度竟然让重楼都为之震惊了。
而此时，长卿手握星辰剑，站在门前。
他转身看向重楼，愤怒和不甘已经全部消失，他的眼底满是平静，他轻轻说：“苍天可以负我，我却无法背弃天下。很没用，对不对？
“你嘲笑我满口正义，抛弃糟糠之妻。可那兵非我所愿，你以为我不痛？我不难过？紫萱死后，我日日夜夜饱受着痛苦，我每日无法安睡，她最后看我的那一眼，每每在午夜梦回成为我最深的伤。直到诛颜出现。
“或许是我卑鄙，想得到救赎。可我无法拒绝那样的美好，我不是铁石心肠，我也渴盼幸福啊。
“今时今日，我依旧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不过也罢，我无力回天，即使知道缘由也改变不了什么。
“或许在你眼中，我的正义十分可笑。可那是我毕生的追求，是我的使命。
“魔尊重楼，其实我羡慕过你。羡慕你可以无忧无虑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受世俗羁绊。可重楼只有一个，我舍弃不下天下，我只能做徐长卿。
“今日大难将至，即使苍天负我，我也无法落井下石。我想，这就是我的结局吧，我不要六界称赞，不要百信爱戴。长卿只求，无愧于心。”
长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重楼说这些。这个自傲的魔也许不会懂，一个妄想成仙之人的心。他只是想要倾诉，那些满腔的怨、恨、正义、悲悯，他不想一个人背负。
就在这时，长卿眼中闪现出一抹决绝，他猛然拿着剑冲入开了一条缝的大门，满是不顾一切。
重楼心中一跳，便想伸手阻止。可这一刻长卿必死的心成就了他，无人可超越的速度在一瞬间爆发。长卿竟然如同瞬间移动一般，进入了大门。
他将星辰剑死死的插入大门另一头的地面，一时之间，大地颤动，无数裂痕在这一瞬间产生。他不管不顾的催动着法术，原本朝着大门而去的紫黑色邪气竟然蜂拥而至的钻入星辰剑之中。
他在制造封印！封存着邪恶的力量！
长卿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接着只见一道道光芒从他体□□出。鲜血从他的每一个毛孔中溢出，他的皮肤开始泛红，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准备喷薄而出。
就在这时，长卿突然仰天嘶吼，明黄色的火焰顿时出现在他四周，似乎要将他吞噬。
他燃烧了精神之火！
可那要将他身体涨破的力量又是怎么回事？
很快，重楼便得到了答案。
猛然间，黑色的气息窜出，将长卿笼罩在内，似乎正和他的精神之火相融合，形成一道让人惧怕的力量。
他到底要做什么？
两种力量愈演愈烈，就在这时，星辰剑猛然一亮，之前吸收的邪恶气息竟然全部被那力量吸出！
重楼心中一颤，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徐长卿想用血肉之躯作引，精神之海、丹田中堕仙气息、星辰剑吸纳的邪气为源，做成一道封印，将这扇通往邪界的大门死死封印起来。
这是以自身的灵魂为代价，冒着永世不得超生的危险啊。
这就是蜀山掌门，这就是长安仙君……
突然，一道令人战栗的波动朝着重楼袭来。他赶紧侧身，催动法力抵挡。
同一时刻，六界之中均能感觉到这股力量的恐怖。
魔界之中的望萱猛然起身，“不行，我要去找重楼。”
一旁的飞花连忙将她拉住，“别，重楼让你呆在魔界，哪也别去！”
“重楼会不会有危险？”望萱满脸紧张。
飞花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的，相信他。”
没多久，那震动便消失了，一切都如同之前一般平静。
深海之中，通往邪界的大门紧紧关闭，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仿佛更古岁月中，它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
重楼只身站在门前，心中有些沉重。
他是傲慢的魔，怎么会觉得心里堵得慌呢……
徐长卿真的做到了，以一己之力，保护了天下。
张狂如重楼，也不得不为之叹息。他想，这是对于长安仙君来说，最好的结局吧。
***
他手指微动，终于从无边的黑暗中醒来。想要挣开双眼，眼皮却如同坠了千斤一般。耳边似乎有人说话，说着什么呢？什么劫难，什么清浅上神……
意识一阵模糊，他又一次陷入了沉睡中。
再次醒来时，他的身边满是充满着慈悲的侍女，他听见他们说：“恭喜上神，历劫成功。”
长卿有些发愣，一时之间，脑海中竟然出现了一幕幕他之前从不知道的场景。
哦……原来他是长安仙君，为了成神而选择渡劫。
“我……”
“清浅上神吩咐，您醒来后，就带您去见她。”
浑浑噩噩的跟着侍女来到了一座府邸之中，却在踏入大殿看见那抹背对他的倩影时，有些恍惚。
他怔怔的伸出手，想要叫出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却猛然想起什么，颓唐的放下了手。
怎么可能是她呢，她已经……
就在这时，似乎是察觉到了长卿的到来，她缓缓转身。
长卿猛然愣住了，他身躯一震，轻轻道：“诛颜？”
不知为何，想象中的激动和疯狂全都没有出现。他像看见了一个普通的故人一般，心中五味杂陈。
此时那女子见了长卿，也是轻轻一笑，没有反驳他，只是微微点头，“我曾经是诛颜，现在，你可以叫我清浅上神。”
“清浅……上神吗？”
女子点头，“想必你也发现了，如今你已成为上神，也就是神界之人口中所说的天神。成神之后，我们的七情六欲将被摒弃，无爱无恨，无欲无求。”
“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堕仙了，还选择了用自己的躯体和精神之海创造封印，不可能的。”长卿摇了摇头。
清浅上神却是轻轻一笑，“佛曰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你已全部经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直到死，你也不曾摒弃天下，你若不成神，何人可成？”
长卿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由开口，“那你怎么会出现在人界？”
“听闻神界有一仙君，悲悯过人，可堪成神。本座只是想见识一下罢了。”
“为了一个传言，你以身冒险转世成人？”长卿微惊。
清浅上神却是摇头，“本想为你渡劫，怎料成了你的劫难，是我的错。”
看着昔日熟悉的容颜，长卿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本该有一腔柔情，可此时他却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无所依托。
这就是成神的滋味吗？
也罢……
若情爱和天下只能选择一个，对他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凡尘种种，不过是长安上神和清浅上神的一个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