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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又是月圆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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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呀。”

一个老者坐在窗边,对月叹道。

“爷爷,你念错了。是‘年年岁岁花相似’。”

老者对面的小女孩纠正道。

老者微微一笑,道:“爷爷知道。今夜又是月圆夜,不是吗?”

小女孩看着窗外皎洁的圆月,摇了摇头,道:“也不对。今年的月亮就跟去年的不一样,去年的又和前年的不一样,前年的又和大前年的不一样……”

老者听着有趣,问道:“那你说说,有什么不一样呢?”

小女孩道:“以前的月亮都很亮,但是三年前的月亮忽然变黑了,后来月亮才逐渐亮起来,但是今年的月亮又开始变黑了。”

老者甚奇,“你每天都在看月亮吗?”

小女孩摇摇头,“当然不是,大家都这么说的。”

老者也摇了摇头,“小孩子不要道听途说,胡说八道。”

小女孩很委屈的道:“我没有啊,大家真的都这样说!”

老者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月亮,今夜的月光似乎真的变暗了。

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客人天天在变,观月阁始终不变。

三年后的观月阁,和三年前没什么两样。

观月阁的杜康酒还是很香醇。

观月阁的老板娘还是很漂亮。

观月阁的月亮却不如以前那样亮了,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

月圆夜,客人总会比平时少一些,有家的人都回家与家人团聚,只有身在他乡的旅人才会在观月阁独酌赏月。一层太闷,三层太亮,所以客人都喜欢在二层,最重要的是那位漂亮的老板娘就在二层。

二层有十几张方桌,只有四桌坐着客人。

老者和小女孩就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小女孩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雪白的衣服。虽然未长成熟,但看得出来,这样一个美人胚子,将来一定会是个绝色美女。在雪白的肌肤和衣衫的衬托下,她乌黑的秀发和眼睛都显得格外黑亮。小女孩呆然的脸上,时不时会露出一丝忧伤,这种忧伤本不属于她这个年纪。

对面坐着的老者,看起来并不太老,穿着很讲究,一丝不苟,看上去像一个教书先生。老者很关切地看着对面的小女孩,脸上也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老人和孩子,爷爷和孙女,都是孤独人。

小女孩对着圆月发了半天呆,又看了看正在喝酒的爷爷,忽道:“爷爷,可以给我一口酒喝吗?”

老者一怔,奇道:“云儿,你小小年纪,为什么要喝酒呀?”

叫云儿的小女孩眨了一下眼睛,道:“为什么不能呢?那什么人才可以喝酒呢?”

老者还没有回答,在一旁呆坐的老板康醇忽道:“忧伤之人。到我这里喝酒的人,都是忧伤之人。”

老板平时很乐意说话,但今天却很少开口。或许是今天的客人很少,或许是客人都很忧伤,或许是老板本根本不想招待客人。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康醇念道。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云儿也跟着念道,“我也有忧伤,我也想解忧,我也想喝酒。”云儿念叨着,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小杯,学着爷爷的样子,头一仰,将酒倒进了嘴里。

康醇本以为云儿会一口酒喷出来,哪知她面不改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康醇很诧异,他知道这酒的浓度。浓烈的杜康,专门为忧伤的人准备的,每次也就喝一小口,哪知这个小姑娘初次喝酒,就是一杯,面不改色。老板很惊奇的看着小女孩喝下了第二杯。

康醇忍不住问那老者:“您孙女是在喝酒?”

老者摇了摇头,道:“她不是在喝酒,而是在解忧。”

老板不以为意,心想十岁的小女孩能有什么忧伤。

夜深了。

小女孩喝完了第三杯,向窗外看了一眼,问道:“爷爷,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老者看了看酒楼里的其他客人,除了他们,还有三桌有人,便道:“等客人都走了,我们就走。”

小女孩没有问,康醇老板却忍不住道:“老先生,夜深了,您二位还是回去吧。这地方可不适合小姑娘待着。”

老者微微一笑,道:“无妨。”

康醇却面有忧色,似乎希望他们快点离开,但又不能下逐客令。这里毕竟是酒楼,他们向来做的是通宵的生意。

但今天康醇却不想做通宵生意。

他回头看了看另三桌客人,只见昏暗的角落里坐着个和尚,肥肥胖胖,背朝外面,谁也看不清他在干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光头和肥胖的身躯。

另一边窗子下坐着一男一女,女子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是少妇打扮,相貌温雅娴美,一股与世无争之气。相较之下,男子的年龄可能更小些,总是低着头,似乎有些拘谨。二人看起来像是一对年轻夫妇,总是在小声交谈着,时而会冒出一两句跟月亮有关的诗句来。

酒楼的正中央却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容貌本是很美,但表情却极不自然,身着缟素,一脸悲色。她时不时向楼梯口看去,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少女右手一直握着一把剑,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一壶酒,但她始终没有动过。

四桌很奇怪的客人。

老者为什么要等其他客人走光了他们才走呢?其他客人为什么还不走呢?

康醇很奇怪,坐在一张桌子上,开始喝闷酒。而老板娘杜香香倚靠着钱柜,已经开始打瞌睡了。自从三年前的那一晚,她再也没有陪客人喝过酒了。或许再也找不到像凌御风那样既英俊潇洒又武功高强的年轻人了。

过了许久,云儿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毕竟是个小姑娘。老者还是在慢慢地喝酒,而另三桌的客人依然如故,老板和老板娘也只好陪着客人到天亮。

子时。

楼梯口传来“噔”“噔”的响声。

一个年轻人拖着脚步上了二层。中间坐着的白衣少女听见有人上楼,立刻警觉了起来。

这年轻人二十二三岁的年纪,眼睛虽不大,但目光如炬,面部棱角分明,颇有风霜之色。他一身灰衣,穿着不是很讲究,身子略显单薄。

年轻人直奔钱柜,跟老板娘要了两瓶杜康酒,便转身上了三层。

三层没有客人,这年轻人拿了两瓶杜康酒上楼,究竟是要做什么?众人都很好奇,仔细听着楼上的声音,但似乎除了少年的喝酒声,便无其他。

那对夫妻似乎说完了夜话,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另外一桌的胖和尚竟坐到了桌子上,盘着腿,还是背对着外面,似乎在打坐。

只有白衣少女还是一直不动,眼睛盯着楼梯口,右手还是握着那把剑。

那对年轻夫妻已经起身离开桌子,经过白衣少女的桌子时,白衣少女忽然站了起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年轻夫妇心下诧异,相互看了一眼,少妇转向白衣少女道:“姑娘有何见教?”

白衣少女目光似剑,在少妇的脸上扫过,左手握紧了拳头,缓缓的道:“月圆夜,贤伉俪不回家团圆,却来此处饮酒至子时,不知所为何事?”

少妇听这少女语气不善,却也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道:“我们夫妻俩在此饮酒,不知有碍姑娘何事?”

少女道:“没什么,只是你们的时间也太巧了点。”

少妇不解,问道:“姑娘是什么意思?”

那少女左手在桌子上一拍,“啪”的一声,桌上多了一个绿色弯月形的东西。

冷月杀!

那对夫妻看了,脸色不禁大变。

少女道:“我在洛阳南郊的一间竹屋中发现此物时,就开始盯上你们二位了。你们有时扮成兄妹,有时扮成夫妻,有时扮成姐弟,一路在洛阳城里兜圈子。正巧月圆夜到了这里,现在是子时,你们要去哪里?”

年轻夫妇越听,脸色越难看。

少妇不禁眉头微蹙,正色道:“原来姑娘一直在跟踪我们。姑娘究竟有何用意,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少女冷冷地道:“说亮话的不应该是我,而是你们。”

少妇向桌上的绿色弯月铁片看了一眼,道:“姑娘是怀疑我们和这个东西有关?”

“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少女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

少妇心想,这姑娘看起来对他们有些误会,温和道:“姑娘请冷静。我们的确与这东西有关,却不是你想的那样。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一路跟着她,你竟在后面跟着我们。”

少女警觉道:“你们跟着谁?”

“自然是冷月杀。”

少妇左手在桌上轻轻一放,桌上又多了一个一样的铁片,只不过是紫色的。

少女一看,脸色也变了,“冷月杀竟然有两个?”

少妇道:“冷月杀又何止两个,敢问姑娘这枚绿色的冷月杀是从何而来?”

少女脸上僵硬一悲,道:“死人身上。”

少妇叹了口气,道:“冷月杀下无活人,看姑娘的神色,是否有至亲的人死于冷月杀下?”

少女道:“这与你们无关。我只想找到冷月杀,如果贤伉俪知道她的所在,不妨相告,小女子感激不尽。”

少妇摇头道:“我们若是知道冷月杀的所在,就不用在整个洛阳城兜圈子了……”

少女一拳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忽然两腿一软,坐了下去,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夫妻二人十分诧异。这姑娘刚才还气势汹汹,现在却哭了起来,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少妇也坐了下来,安慰道:“姑娘莫哭,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我们都是武林中人,冷月杀是武林公敌,有什么事可以一起解决……说不定我们还同仇敌忾呢。”

少女哭了好一会,才直起身来,道:“我……你说我们同仇敌忾,你们难道也有至亲的人死于冷月杀?”

少妇道:“姑娘说的没错。冷月杀销声匿迹三年,上个月却突然重现江湖。我们师伯便是死于冷月杀之下。”

少女动容道:“你们师伯?不知是哪位前辈?”

少妇道:“姑娘想必听说过词间妙人南乡子吧?”

少女点头道:“是的,听闻词间派的南乡子前辈饱学诗书,在作词方面造诣极高,号称‘词间妙人’,是江湖中的风雅之士。原来姐姐是词间派的?”

少妇点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词间派的弟子,词名满庭芳,这位其实是我弟弟,叫做满江红,我们跟随师父江城子学艺。”

少女“哦”了一声,似乎很惊奇,原来他们不是夫妻,而是姐弟,名字听起来颇为有趣。少女刚刚还一脸悲意,现在又恢复了常色。

满庭芳接着道:“我们词间派住在长安城,就在一个月前,也就是八月十五,师伯南乡子惨死于这枚紫杀之下。等我们发现之时,已然晚了。”

少女沉默了片刻,道:“家师也是一个月前,在洛阳南郊同一个时间……不过却是这枚绿杀害的。”

满庭芳道:“却不知姑娘师承?”

少女没有回答,满庭芳又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姑娘的师父想必就是‘玉面菩萨’玉道人吧?”

少女脸色微变,道:“你怎么知道?”

满庭芳道:“冷月杀杀人,只选月圆夜,所杀之人不是武林高手,就是很有名望的江湖人士。上个月一共有三人死于冷月杀,除了我们师伯南乡子,尊师玉道人,还有一个就是‘孤独飞鸿’兄弟中的莫独鸿前辈,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少女动容道:“原来姐姐早就知道了……家师正是玉道人。”

满庭芳道:“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道:“我姓何,名疏烟。”

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满江红忽然道:“‘朝来初日半衔山,楼阁淡疏烟’,姑娘的名字取自东坡的《一丛花初春病起》。”

何疏烟听他第一次开口,上来就吟诗,倒是吓了一跳。

满庭芳淡淡一笑,道:“弟弟不爱说话,只对诗词感兴趣,还请何姑娘不要见怪。”

何疏烟尴尬一笑,道:“哪里……对了,不知姐姐的师伯南阳子,还有莫独鸿前辈,他们与冷月杀有何仇恨呢?”

满庭芳叹了口气,道:“我们词间派向来与世无争,和冷月杀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谈何仇恨呢?而孤独飞鸿前辈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大哥莫孤鸿性格粗犷,脾气急躁了些,二弟莫独鸿却豪爽豁达、广交朋友。二人都是正直之人,在江湖上很有名望,武功高强,尤其擅长轻功。饶是如此,莫独鸿前辈也没有逃过冷月杀的毒手。说道仇家,这个就不好说了……尊师和冷月杀又有何仇恨呢?”

何疏烟摇摇头,道:“不知道,家师菩萨心肠,哪里会得罪人。冷月杀,我也是在家师死后才听说这个名号的。冷月杀究竟是什么?”

满庭芳迟疑片刻,道:“冷月杀是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门下弟子均是年轻女子,个个武功高强。她们十年前就横行江湖,杀人不问理由,只问银子,谁出钱,她们就帮谁杀人,所以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于冷月杀之手的会是谁……但是三年前,冷月杀忽然销声匿迹了。就在这家酒楼,传闻当时天下第一剑客凌御风凌大侠决战冷月三杀,一直战到天亮,最后双方同归于尽。三年来,江湖上没了凌大侠的剑影,也没了冷月杀的踪迹。没想到三年后,冷月杀又重现江湖,一个月前又做起了杀人的勾当。此事江湖尽知,何姑娘没有听尊师说过吗?”

何疏烟摇头道:“师父只教我武功,很少跟我说江湖中的事,尤其是这种有关杀人的事。”

满庭芳更是疑惑,“哦,是吗?那姑娘如何听得我们师伯南乡子的名号?”

“我……师父也是雅人一个,喜欢诗词歌赋,也曾跟我提起过词间派的人物……对了,不知姐姐今晚到此,是为了何事呢?”

满庭芳虽心存疑虑,但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我们今晚到此,就是为了引出冷月杀,为我师伯报仇。”

何疏烟一惊,“引出冷月杀?不知姐姐有何方法?”

“何姑娘可以想一想,能引冷月杀出来的,会有什么?”

何疏烟想了想,恍然道:“我明白了,是买主要杀的人。”

满庭芳点了点头,“不错。冷月杀行踪飘忽,能见到冷月杀真面目的只有她要杀的人。所以我们不得不冒这个风险,扮成买主和谋杀对象,等冷月杀出现。”

“可是,既然冷月杀行踪飘忽,你们又如何能扮成买主让冷月杀收到消息呢?”

“其实我们是从一位前辈口中得知,想要通知到冷月杀,只要扮成烧香拜佛的香客,在每月初一到当地最大的寺庙进行祭拜,趁没人的时候,将装有要杀之人姓名的纸条和五百两银子的袋子放到大佛像的背后。五日之内,如果袋子被取走,就说明冷月杀应了买主的要求,愿意替他杀人……冷月杀虽然只有几个杀手,但是眼线却遍布各地,所以无论在哪里,只要有寺庙,就能够在五日之内联络上冷月杀。”

“原来这样……那姐姐是打算扮成被杀的诱饵吗?”

“当然不是,我武功低微,又怎能以一人之力对抗冷月杀呢。”

何疏烟奇道:“那诱饵是谁?”

“是我!”

声音从楼下传来,但转眼间一条大汉就已经站在了他们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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