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荆无命&上官金虹番外】（1 / 1）
-天涯远不远？
-不远！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
这是一座小城，也是西北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座城。或许它还算不上一座城，但对于这片荒芜辽阔的土地来说，这样一座城已是一个奇迹。
城内有客栈。
起初，是有了客栈，才陆续有人在这里停驻、歇脚，人一旦多了，也就有了货物流通、商铺茶肆，最后，就有了这座孤城。
流浪在这里的往往是浪子。
浪子总是没有家的人，好在没有家的人往往还有江湖。
“然而江湖也已经老了！”客栈中，浪子已经醉倒，刀挂在腰间，却已许久不曾出鞘。
有人发问：“江湖怎么会老？”
“江湖如一潭死水，难道还不是老了？可恨，如今却再没有昔日沈浪、李寻欢一样的人物！”
那人说：“那也不是老了，只是暂且沉寂罢了。”
“身处这样一个沉寂的江湖，又有什么意思！”说完这一句，浪子酒尽，人也已经醉倒桌前。
那人低声叹息，苦笑道：“你是不会知道，为了这样一个死去的江湖，那些英雄人物又牺牲了多少……”
梅花在苦寒中开放。
客栈后的小院内，一共有三十三株梅树，今日一共开着六百八十七朵梅花。这一点，上官金虹知道，荆无命也知道。
路小佳听叶开讲过数梅花的故事，叶开又是从李寻欢那儿得来的，据说过去李寻欢想林诗音，就会去数梅花。
叶开说，数梅花应是这世上最寂寞的事。
路小佳不明白李寻欢想林诗音，跟寂寞又什么关系？于是也不太相信数梅花是世上最寂寞的事。
然而有一天，梅花暗放，路小佳问荆无命花开几朵，荆无命淡淡说出数字，路小佳又隐隐感到一种悲伤。
大抵是寂寞。
从前荆无命剑不离身，如今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剑。
上官金虹说：“你既然已经没了剑，就不该再出现在我面前。”
荆无命说：“我不走。”
上官金虹说：“我已经老了。”
荆无命沉默良久，只道：“你既然已经老了……可以停下了吗？”
上官金虹转开轮椅。
荆无命却不依不饶了一次，“你究竟要什么？”
上官金虹不回答。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很多年前或许是报复，然而现在就连报复也没了意义，再之前，大概是权势天下，而现在，就算他能坐拥权势天下，又能如何？
不过是一样的寂寞，浪子无家，只堪数庭前梅花。
路小佳每天都喝酒，有花生下酒，人不容易醉。
于是他每天都看得很清醒。
“或许你这辈子都不能得到他，携手江湖，黄粱一梦。”路小佳对荆无命说，“他折磨你，你也没让他好受。”
荆无命说：“我知道。”
路小佳说：“我们在这里已经呆了足足五年。外面来的都说，江湖已经老了，昔日兵器谱的人物，如今都不知去哪了。”
荆无命说：“哦。”
路小佳说：“我为你准备了一匹马，也许你应该出去看看。”
荆无命又说：“哦。”
数梅花并不是最寂寞的事，最寂寞的应是梅花落尽，就连打发寂寞的方式都没有。
春发，草绿。
荆无命一人一马，走的时候没有跟上官金虹打招呼。他的剑早已不带在身上，这次挂到了马背上。
他走了，上官金虹似乎听到了远去的马蹄声，奔向天涯，在他的心头一声声响着。
客栈仍是客栈，远方的人说着，江湖已经老了。于是又有人发问，江湖怎么会老？
而在春天，即使是在这荒凉的西北孤城，一切都迸发出勃勃生气。
路小佳和上官金虹不对盘，他说：“等到梅花再开的时候，他若不回来，我也不会再留下，从此以后，你就可以当真一个人了。”
上官金虹喝酒。
烈酒下喉，他在发现自己已经许多年没有喝过这样的酒了。烈酒伤身，荆无命不许，他的健康，那人从来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盛夏炙烤一切。
秋风扫荡一切。
西北的冬天来得很早，好在梅花不会随着冬天一起来到。当真孤家寡人的时候，你才知道你的生命里究竟有什么，抑或说，剩下什么。
雪花飘，终究不是花。
然白雪吹满头，也算是白头。
他让他走，他问他究竟要什么？
他忽然发现如今他只要他回来。
而荆无命还没有回来，那荆无命会不会回来？
如果他回来，为什么？
答案已在上官金虹的心中。
路小佳说：“为什么你们从来不数我的花生有多少？”
上官金虹说：“因为天下所有的花生都可以是你的花生，何必去数？”
路小佳眨眨眼，“那么他如果要数梅花，又何必回来这里，天下哪里的梅花不是梅花？”
上官金虹沉默。
一粒花生高高抛起，又落下。
路小佳说：“究竟是你离不开他，还是他离不开你？”
荆无命回来那天，梅花还没有开。
他走到庭前，上官金虹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三十三株梅花树。
“外面如何？”
“不过天涯。”
“江湖如何？”
“江湖安稳。”
“为什么回来？”
荆无命说：“你应当知道。”
上官金虹的确知道。他说：“梅花开没有开，你来回的太早了。”
荆无命摇头，“不早。”
因为天下最寂寞的，也不会是无花可数，而是有一天花开了，却发现只能独自、一个人去数这满庭的梅花。
荆无命舍不得上官金虹如此寂寞。
哪怕上官金虹已经足够寂寞，哪怕他也已经足够寂寞。
上官金虹想，原来他哪怕是老了，也不会停下。只有在眼前这个人离开的时候，才知道应该要停下。
停下，等他回来。
他为什么会回来？
答案已经在他心中。
因为他爱他。
对浪子来说，哪里都是天涯。路小佳是浪子，荆无命却不是浪子，上官金虹也算不得什么浪子。
天涯，不过就是心之所牵之人在的地方。
-天涯远不远？
-不远！
-人就在天涯，天涯又怎么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