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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安神色黯淡地被他赶走了。严宇城死死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几乎想要立刻就抬脚跟过去,一步不离地坠在他身后,确保他不会趁机远走高飞。
可严宇城只能拼命按捺住这种冲动,强迫自己面色镇定地躺回床上,闭眼睡觉。
即使他实在是睡不着。
仿佛他一睡过去再睁开眼,陆云安就又会不听话地自己跑回来。因此闭上眼时,他的眼前也充满了陆云安的影子——微笑的陆云安,温柔的陆云安,沉思的陆云安,茫然的陆云安……简直无孔不入!
如果不是手上还打着厚厚的石膏,严宇城已经在床上辗转上百次了。他又用被子蒙住头,把自己锁在密闭的狭小空间内,实在透不过气来了再掀开,一遍又一遍。直到凌晨时分折腾得实在受不住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正年少,陆云安也还是稚嫩模样,阳光下笑容明亮,毫无阴霾。转眼间却是天旋地转,对面的陆云安神色渐渐冷凝,道:“时间到了。”一刀刺下,一瞬间鲜血没顶,痛如剜心。
严宇城从床上霍地坐起,面色惨白。
汗水从额头上不停流下,滑过眼角,淌过脸庞,乍一看去,犹如满脸的泪水。
他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独自踉跄着挪到洗手间,胡乱抹了一把脸。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窗前坐下,他呆呆地望着黎明前寂静的夜空。
城市的灯光太过浮夸,他怎么也找不到幼时和陆云安肩并肩一起看过的那颗星。
或许,他早已失去它了。
……
天色微明的时候,严宇城不顾医生的劝告,执意回了严家大宅。
走过曲折的回廊,踏过草木葳蕤的庭院,每一步每一步都是熟悉的风景,却又那么陌生。
檐下燕语呢喃,阶上苔痕染翠,一瞬间他好像在时光中穿行,只余前路,已无归处。
直到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那种虚无的感觉才慢慢消退。严宇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压制住指尖的颤抖,强迫自己面对那个让他恐惧却又迫切想获知答案的问题——
陆云安,他还在吗?
大门被无声地推开,颀长身影背对他站在窗前,清瘦却挺拔。
似是听到他的脚步声,陆云安回头朝他笑了笑,目光像是融入了清晨温煦的微光。
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严宇城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枝新折下的桃花,正□□了桌面上的白釉胆瓶里。
“少爷,你回来了。”他温和地道,“路过小院的时候,我发现今年的桃花开得迟,忍不住折了一枝回来。”
“我不需要!你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严宇城神色冷漠,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我不是让你滚回该呆的地方,你是聋了,还是脑子烧坏了?!”
陆云安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淡了下来。即使他对严宇城一向十分温顺,也并不喜欢被关入那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密室。
严宇城见他没有动作,恼怒地快步上前,一把扫掉了桌面的瓷瓶,极为粗鲁地抓住陆云安的手臂,扯着他往前走。
陆云安感受到他不容质疑的意志,身体微颤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反抗。
他沉默地被严宇城拖进了昏暗的密室,又被一股大力掼到冰冷坚硬的铁床上。
严宇城单手拽过固定在床柱上的镣铐,强硬地往陆云安手上拷。
陆云安任他动作,只是垂着眼帘,没有反应。
严宇城忙得头上都渗出了汗珠,终于将他的手腕脚腕都拷好。镣铐极是粗大,长度只够延长到狭窄密室另一角小小的洗浴间中,再无法前进一米,更无法拖出密室半步。
几副镣铐的锁都被陆云安撬开过,严宇城似乎也没打算换,转头取了铅条和特制的打火机,竟是把铅条熔了,将铅水灌进锁眼里生生堵死了。
陆云安以为这就是结束,可严宇城转身,又取出了针筒,以及一瓶闪着幽光的蓝色药剂。
陆云安顿时浑身都僵住了。他终于开口道:“少爷……”
“乖。”严宇城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个难得的笑容。他倾过身轻轻地在陆云安唇上吻了一下,语气温柔,内容却十分残忍,“不想让我现在就废了你的四肢,就乖乖地不要动。”
见陆云安还想要开口,严宇城接着道:“……你知道,我身边从来不留废人。如果你想马上被丢弃掉,那就尽管违抗我的命令。”
陆云安无惧死亡,也无惧伤痛,惟独怕的是被迫离开他的少爷。
于是他闭上了眼。可脸色,却止不住的,一点一点灰败下来。
而严宇城却露出了满意的笑。他单手持针筒,笨拙地拨开药剂瓶的盖子,吸满了一管,然后十分坚定地,将那幽蓝得诡异的液体全部注入陆云安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俯下身,亲了亲陆云安紧闭的双眼,手也在陆云安惨白的脸上温柔地摩挲了一下,完全看不出方才的残酷。
“云安……”现在你是否在恨我?
严宇城忽然想问他这个问题,可最终却自己将话咽了回去。
在陆云安看不见的地方,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消退,可已经染上了苦涩。
只是下一刻,他深吸一口气,将方才的悔意彻底挥去,眼中满是决绝——
他严宇城不愿去后悔,也不能后悔。
在这场已被预知结局的剧目中,他宁愿自己可恨可恶,也不愿自己可怜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