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九十三章·借抱(1 / 1)
锦哥被惊醒时,手果然没有再摸向枕下的匕首。
她睁开眼,看着那个坐在她床头的男人,有些无奈。
“我这里又不是你家的后花园。”
周辙沉默着。黑暗中,他的眼眸冷冽中透着寂寞,一如缺少生机的寒冬。
锦哥心头一跳,撑着手臂坐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的眼扫过她身上那件白色中衣,忽然道:“可以借我抱一下吗?”
锦哥一窘,可心思一转,又盯着他的双眸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
周辙叹息一声,伸手揽过她,将脸埋进她的秀发。从宫里出来,他本该立即动身离京,却不知为什么,怎么也克制不住想见她一面的冲动。
锦哥只微微愣了一下,就顺从地默默偎进他的怀里。她感觉得出来,这个在平常看起来不动如山的男人,此刻心里似乎藏着什么说不出的郁闷。偏她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她想她唯一能做的,好像就只有同意借他抱一下了。
半晌,感觉到周辙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她低声道:“愿意说说吗?”
其实,骨子里周辙和锦哥是同类人,他也不是那种心思外露的,可当那低柔的声音拂过耳际,他忽然就有了一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他微松开她一些,道:“明天,临沧侯府的人会上门来提亲。”
见他说得笃定,锦哥想要问他怎么知道,却忽然发现,他身上裹着的是出行用的厚斗篷,不由抬头看向他。
周辙却将她的脑袋又按回肩上,道:“我外公,南诏王就要进京了。我猜,他们定然会赶在他进京之前把我们的婚事订下来。只是,”他叹了口气,“我们怕是要有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锦哥微一眨眼,等着他进一步的解释,他却转变话题道:“我不在京里的时候,你万事小心。除了我的人,你谁都不要相信,包括南诏王。如果他知道我们订亲的事,定然会来找你麻烦。”
“他不是你外祖父吗?”锦哥又想抬头,却再次被周辙按回肩上。
“是。”周辙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朝廷正议着削爵的事。因临沧侯那时候正好做了件蠢事,南诏王便抓着机会大闹了一场,好歹算是保住了世袭的王爵。不过,因此也就只好牺牲我了。”
他叹息一声,又抱紧她一些,轻声道:“锦哥,我的日子也不舒坦。我说过,你嫁我不是件好事,你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从宫里出来后,周辙忽然醒悟到,他从来没提醒过锦哥嫁给他后将会面对的风险。他知道,他可以骗得她答应亲事,但他不想那么去做,他不想以任何杂质去污染两人间坦诚的关系,他宁愿给她机会去选择。
“那时候你多大?”锦哥问。
“什么?”周辙眨眼。
“你母亲去世时,你几岁?”
“四岁。”
锦哥眼前忽然闪过无忧四岁时的模样。她想了想,抬手环住周辙,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抚动,就如当年她安抚无忧时那样。
她的轻抚令周辙的背微僵了一下,随即就放松开来。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娶她了。她,有着他所想要的家人应有的所有美好品质,温柔、善良、忠诚,和守护。
他转头,将鼻尖埋进她的发里,兀自挣扎了一会儿,又道:“锦哥,你听着,我和我母亲都是被牺牲的,当年我就发过誓,绝不白做牺牲品。那个世子之位是他们欠我和我母亲的,我必须拿回来。你如果要嫁给我,我不能保证给你一个平安喜乐的生活,我只能保证,我会尽我所能来保护你。不过,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万全的保护,万一有所疏漏,我怕你会因我受到伤害。锦哥,我答应过你,不对你有任何隐瞒,你再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嫁我。”
随着他的话,他抱着锦哥的手臂越收越紧。锦哥却在忽然间明白,他这是在害怕。明白了这一点,令她心头一暖,抚在他背上的手也变成了轻拍,就像是哄无忧睡觉时那样。
周辙的眼眸一沉,更加用力抱紧她,“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要怎么做?”
锦哥一边轻拍着他,一边沉思着。半晌,微挣扎了一下,迫得周辙稍稍放松她,这才开口道:“如果我是你母亲,我大概只会想你平安。”
周辙盯着她的眼眸看了一会儿,道:“我知道。只是,生在我们这种人家,平安不是你想要有就能有的,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我的存在就已经是别人的绊脚石了。如果我想保护自己,保护我所在乎的人,我就必须去争取那个位置。”顿了顿,他又嘲讽地一笑,“那时候你遇到的,来刺杀我的人,就是我那些‘家人’派来的。”
锦哥一怔,皱眉道:“只是为了那个世子之位?这位置就真的那么重要吗?比亲人还重要?”
周辙又是冷冷一笑,“是,权势很重要。它可以用来欺压别人,也可以用来保护自己。我要那个位置,就是想要用它来保护我和我在乎的人。只有我站得够高,拥有的力量够强大,我才能护住所有我想护住的人。”
他低头,在锦哥的眉心落下一吻,又道:“锦哥,这世上最容易迷人眼的,就是权势。我曾亲眼看到一个人为了权势,如何变成孤家寡人。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我要它,只是想要用它来保护自己。可是,当初那个人追求那些时,也只是为了想要保护自己,可后来却变成如今这样。我怕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和他一样。锦哥,你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即使生活再困顿,你的心里始终没有过那些阴暗的东西,只要有你在,我相信我就不会变成那样。只是这样一来,势必会把你也拖进一些是非里。锦哥,你好好想想,你要不要答应嫁我。”
他的话,失去了以往的那种条理,也让锦哥再次看清他深藏的不安。她叹息一声,“你错了,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直到最近我才明白,我有多自以为是,我总以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可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的背后一直就有很多人在帮我,秦伯、沈叔、老掌柜……包括你。偏我什么都看不到。”她抬头望着他,“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你所以为的,只是你想以为的。这样的我,你还想娶吗?”
周辙眼眸一闪,忍不住放开她,捧起她的脸道:“从认识你起,你就是这样的。确实,有时候你是固执过了头,但我看中的,正是这样的你,你对家人的无私,对自己的坚持,还有你的表里如一。锦哥,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你。”
锦哥的脸忽地一红,不由就垂下眼眸避开他的视线。最近的她,对自己充满了怀疑,他的肯定竟出乎意料地叫她那颗飘忽的心忽然间就沉稳了下来。
“锦哥,”耳畔,再次响起周辙的声音。“那在你眼中,我又是什么样的人?”
锦哥抬眼,望了他良久才总结出两个贫乏的字:“好人。”
周辙一阵哭笑不得。以她的讷言,他本不该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动听的话。
见他失望,锦哥想了想,加了一句:“还有点霸道。”
周辙眨眼,“抵不上你的顽固。”
“还狡猾。”锦哥皱眉。
“也比不过你的骄傲。”周辙微笑。
顿了顿,锦哥又道:“我总觉得,你的背后还藏着一个你。”
周辙一窒,他已经尽量在她面前坦诚了,却依旧叫她察觉出他的有所隐藏。
他眼眸一闪,再次伸手抱住她,贴在她的发间道:“我已经尽量对你坦诚了。”
“我知道。”锦哥道。
她的话令他的眼再次闪烁了一下。“其实我讨厌我这样,”他道,“我也希望能像你一样,始终表里如一,只是我还不能。你会因为这样就不愿嫁我吗?”
偎在他的肩头,锦哥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没有那么表里如一。”她抬起头,又推开他,“我还是觉得,我嫁你,能得到的好处要远远大于你能得到的好处。你真的想娶我?”
周辙盯着她的双眸,正色道:“我真的想娶你。”
锦哥望着他,又沉思片刻,点头道:“好,那我嫁你。”
给出承诺后,两人忽然都沉默下来。沉默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发芽、生根,缠绕。一股沉沉的暖流不知从何而至,暖暖地包围着他们,令他们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动,就只想就这么静静地沉溺在对面那人的眼眸里。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狗吠。周辙忽地一眨眼,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我该走了。”
“好。”锦哥应道。
两人的视线又纠缠了一会儿,周辙忽然道:“有件事忘了。”说着,他凑过去,在锦哥闪开前,轻吻在她的唇上。
或者说,他以为锦哥会闪开。
她的不闪不避令他的眼眸恍了一下,他抬眸飞快看她一眼,那修长的睫毛刷过她的脸颊。“锦哥。”他猛地推倒她,随即覆住她,开始密密地吻她。
锦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闪开,她也不知道他推倒她时,她为什么没有反抗。当他的唇再次落在她唇上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不自觉间合上了眼。
唇上,那人柔软的唇轻轻搓磨着她,阳光般的气息融合在她的呼吸里,令她生出一种陌生的悸动,一种被人呵护、同时又被人需要的悸动。迷蒙间,他拉着她的手环上他的脖颈。她默默依从,不自觉地以掌心贴着他。
那掌心的热度令周辙浑身一阵火热,他将她抱向自己,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开始贪婪地深吻起来。
这第二次的唇齿相依,已经令锦哥不再那么羞涩。碰触到他的舌尖,她只微微躲闪了一下,便勇敢地迎了上去。她的回应,顿时激起一阵火花。四溅的火花中,周辙那原本有所克制的理智瞬间灰飞烟灭,他忽然开始大力吻她,那紧贴着她的身躯也开始用力碾压着她,仿佛要把她整个都揉进体内一般。
就在他的手指延着她的脖颈伸进领口,即将碰触到那团柔软时,锦哥忽地抓住他的手,蓦地扭头避开他的唇。
周辙抬起头,急促地呼吸着。见锦哥避开他的眼,他心头顿时闪过一阵不妙,赶紧硬拨过她的脸,“锦哥,看着我。”
锦哥被逼扭头看着他,眼中透着一股羞恼。她暗恨自己孟浪,一时失守,竟叫他如此轻视自己。
她的羞恼,顿时消退了周辙的欲|念。他挫败地呻|吟一声,抱紧她,在她耳边急切地解释道:“不是的,我不是在欺负你,我是想要你,想得整个人都在疼。锦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你。”
自从那次在密林险些擦枪走火后,每个醒来的清晨里,他总是要想一会儿她。只是,这样的想念,似乎只能让他在遇到她时,更加克制不住那股蠢蠢欲动的渴念。
闻着她身上青涩的香气,明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她才能平复,他却怎么也舍不得放手。而且,他忽然也很想她能像自己渴望她那般渴望自己。“锦哥,”他叫着她的名字,胡乱亲吻着她的脸颊,“我多希望,你也能像我想要你这般想要我。”
锦哥大窘,手指插|进他的发间,硬是将他的头从她的眼前拉开,恼道:“你再胡说试试!”
“我说的是真话。”周辙望着她,眼眸清冽明亮,“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只能说一些别人想听的话,说真话只会叫我吃苦头,可我不喜欢那样。锦哥,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毫无负担地说真话。你会因为我说的是真话就生气吗?”
锦哥一愣,眸中蓦然透出一丝怜惜,拉着他头发的手指也渐渐松了力道。
那抹怜惜顿时令周辙的眸子又燃烧了起来,但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他低下头,以额抵在锦哥的额上,轻声道:“若是不出意外,十月里我们就能完婚。在这之前,你要答应我,乖乖的,没事不要出门。”
锦哥皱眉。
望着她皱起的眉,周辙神情一阵复杂。他不想惊吓她,却又必须警告她。
“有一个人,”他抹着她的眉心,严肃地道:“一旦看中什么,就会想尽办法把他想要的东西弄到手。偏我眼下还不是他的对手。锦哥,我怕他对你不利。在我布置好之前,在他不敢动你之前,你答应我,尽量不要引起他的注意,好吗?”
“你,指的是白凤鸣?”锦哥问。
周辙的眼眸一沉。他都忘了,除了那人之外,还有其他垂涎她的男人。而且那个白凤鸣,虽说爱男风,可他看着锦哥的眼神也十分不对。
他望着她,微抿了一下唇,酸酸地道:“看来喜欢你的人还真不少。”他忽然拿过她的手腕,对着腕上那仍然殷红着的“记号”又是一阵舔吻吮咬,然后怒道:“不许出门,记住没?!”
这个“不许”,竟令锦哥笑了起来。
看着她的笑靥,周辙心头又是一突,放开她的手腕,扑过去又是一顿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