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永诀~(1 / 1)
幽室,青烟自炉中袅袅升起。
帝辛坐在那里,垂眸看着石床上的白色狐躯,一时间,人静如止水。
到底还是做了。
他伸手轻轻摸上了细细茸茸的柔软。
狐宝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平日溜溜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整个模样温温憨憨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它静静地躺着,死去了一般,已经没有了呼吸。
它的元气正在消散。
商容曾来见过帝辛,为那道人禀上,说是桃木剑只要再悬三天,三天之后此妖必定会元神俱灭。
帝辛细细地摸着它,一下又一下,在幽室里,从天黑坐到天亮,在旁伺候的人渐渐地,从他平静的表现中察觉到他的异样了。
“大王还是不吃东西么?”比干在幽室外的花园里小声探问着。
回禀的侍卫摇头,说:“大王一直都在那静静坐着,一句话不说,一口水不喝。”
“这……”比干有些困惑了。
他想不通。
帝辛这个时候和那妖物共一室,是做什么。
这姜王后安排刺客行刺帝辛,现在被幽禁在王后宫中,这个难道不比擒住了一妖物来得重要么?
“我要面见大王。”
“这……”
“你只管去禀报,就说……”
比干说着微怔。
因为帝辛出来了。
正站在阶梯上,垂眸看着他。
帝辛看上去好憔悴。
整个人就像被人抽掉了灵魂一样,如一夜催人老,平日的威武飒爽已经不见,即便是当日从野外艰难回来时,也没有现在看起来这般颓废。
“大王……”
想来是王后的事对帝辛是一大打击,比干很是担心地看着他,末了,看他下了阶梯走了去,比干看了看侍卫,眉头紧蹙着,赶紧跟上。
朝中,黄飞虎上前领罪。
宫中所有的侍卫都是由他统领,宫内突然出现刺客,刺杀天子,再怎么样他都逃脱不了失职之罪。
“问清楚了吗?”
黄飞虎听闻,一怔。
犹豫,自他眼中一闪而过。
他的头更低了。
过了很久,他暗暗抿了抿唇,才说:“问清楚了。”
“主使者谁?”
朝中所有的人都在关切地看着他。
黄飞虎的心中翻滚沸腾,末了,低低:“……是姜王后。”
话一出,朝中震惊。
那惊诧,那议论,那质疑,那果不其然,让黄飞虎的心七上八下,混乱非常。
“不可能!”
商容难以置信:“姜王后素来宽容仁厚,是品性一……”
“老丞相。”费仲转眼一瞥,颇为讽刺意味,对商容:“您是不是忘了那姜桓楚一族还在大牢之中?”
商容一怔。
帝辛眼一抬,费仲对帝辛恭敬一拱手,对商容:“大王肯去见她,就给了她翻身的机会。一族人,不下数百人的性命,里面是至亲,是骨肉,若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住嘴!”
大王的憔悴,比干看在眼里。
他气愤,严正叱责:“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么?”
“你!”费仲火气一起,末了,咬牙强忍。
不管怎么样,姜桓楚一族全都是要死的。
当初他与姜桓楚假意联盟,那姜王后也不知道到底知道多少。
现在有机会在东窗事发前将有关的人一并除去,又岂能白白浪费机会在耍嘴皮子上。
狭小的眼睛一转,他“哼”地一声冷笑,对比干:“那您的意思,是说黄将军别有用心,故意冤枉姜王后了?”
黄飞虎一怔。
比干和商容也一怔。
这挑拨离间让比干无措,让黄飞虎心慌,商容恼怒,一拱手:“大……”
“大王。”费仲抢话拱手。
“眼看全族尽灭,姜王后心中怎么可能不恨?大王当日念及夫妻情义并没有把她治罪,但是并不代表她愿意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与灭她全族的仇人白头偕老啊。”
“……”大臣们面面相觑,眉头皆蹙起来了。
费仲说的事。
就算这件事不是姜王后主使的,但是又有谁敢保证,在姜桓楚一族伏诛之后,姜王后不会是个危险的存在。
再说了,她有两子。
两子都是储君。
日后,若是她真的为报仇而起了杀意,谋害帝辛,然后立幼子为王,她为幕后太后,那成汤的天下……
黄飞虎不免担忧了,拱手:“大王……”
帝辛起手了。
黄飞虎的话吞了回去。
费仲虽然这话不中听,但是是绝对有可能的,商容忧愁又犹豫,比干眼睛一闭,叹气。
“姜桓楚一族……”
帝辛的话让大家一窒。
大家都看着他。
他顿了很久,末了,深吸一口气:“戮。”
大家一怔。
大家面面相觑。
帝辛并没有交代姜王后的事要怎么处理便走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黄飞虎想要叫住帝辛,但是被商容拦了下来。
商容摇了摇头,黄飞虎看着,隐藏心事,转头看想往内殿的路,心情复杂了。
帝辛去了姜王后宫中。
不如昨日的奴婢成群,如今用作幽禁的地方除了有侍卫在宫门把守不让进去之外,是极度的冷清。
蛐儿正在帮姜王后梳头。
她看到帝辛,一怔。
姜王后因为蛐儿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微微有些奇怪,但透过光影察觉到帝辛时,她那一瞬,很是意外。
但是,她脸上很快就缓过来了。
她站起来,转过身来,看帝辛只是静静看着她,她淡淡一笑,对蛐儿:“你跟他去,找人备一桌酒菜。”
那个“他”指的是跟在帝辛身后的侍卫。
侍卫看向了帝辛,见帝辛点头了,马上恭敬退了出去。
蛐儿没有走。
她听姜王后这么一说,其实有点心惊肉跳。
她不知道姜王后想干什么,刚才无端端要她为她重新梳妆打扮,现在,用膳时间刚过又说要备什么酒菜。
姜王后看她在那犹豫,淡淡:“去吧,我想和大王……”
姜王后说着看向了帝辛,低低:“喝一杯。”
蛐儿无助看看姜王后,又看看帝辛,犹豫了片刻,末了,低头行礼,疾步走了。
姜王后来到了帝辛面前,突然:“好看吗?”
凤玉,精美至极。
一身华服,点绛唇,眉目如画,和平日素雅的打扮完全不一样。
“你都知道了?”
帝辛问。
姜王后没有回答,就只是回以淡淡的一笑。
酒菜很快就备下了。
伺候的人都被遣走了。
只有蛐儿在一旁奉酒,帝辛静静地坐在那里吃,由王后伺候着他,平平静静地,倒也像极了民间的一对平凡夫妻。
姜王后亲自为帝辛倒上了酒。
双手敬上,这一动作让帝辛看了她很久。
帝辛接过,一饮而尽。
姜王后的笑容柔柔漫开,脸上更见柔和了,又再体贴,为他满上。
酒过三巡,两夫妻聊起了家常闲话。
没有朝中的烦忧琐事,没有忠言逆耳,不需顾及其他,聊着孩子的种种,两人如往昔恩爱,一顿饭下来,难得的温情和融洽让帝辛流露出了身为丈夫柔情的一面。
用膳到最后,姜王后眉头微微簇了簇,先把筷子放下了。
帝辛注意到了,定定看着她。
她在帝辛眼中看到了心绪,末了,柔柔淡淡地笑了一笑。
“郊儿他们还小,舞刀弄剑会积聚杀戮之气,你要时常提点他们,学些知识,习武也要勤修德才好……”
“……好。”
“大王伤了脚,以后天冷要记得保暖,千万不要用冷水洗澡,不然以后到了天气变化的时候,痛入骨髓,就不好了。”
帝辛又点头:“……好。”
姜王后还想说什么,但是眉头又是微微一簇,到嘴边的话化作了笑容,看着眼前自己心爱的男人,光色在眼中轻轻打转。
看帝辛默不作声,她颇似安慰的意思,伸出手,轻轻地握到了帝辛的手上。
帝辛微怔抬眼,看到她,末了,把姜王后的手反握得更紧。
此刻,无声胜有声。
两人的心靠得从没有过的近,姜王后却说:“……你走吧。”
这话,让凄凄在旁看着两人的蛐儿一怔。
怎么好好的就赶帝辛走呢?
蛐儿奇怪。
帝辛竟还真的站起来,看似真的要离开。
“大王……”
蛐儿是不解又是急。
帝辛竟真的就这么走了,她想上前拦住帝辛请他回来,但又怕姜王后不高兴,引颈想唤,这人就这么不见了,蛐儿回眸往姜王后那一看,心里一震。
“娘娘!”
手上的酒壶摔落地上。
蛐儿冲到姜王后面前,跪在了地上,双手接着落下的艳红,她惊惶,她慌张:“娘娘!”
“王后娘娘……”蛐儿双手都是血。
这一刻,她全都明白了。
拼命摇头,她哭嚷:“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么傻啊?”
“……他做不了决定……就由我来帮他做……”鲜血,自姜王后的嘴巴里不断涌出来,她很是痛苦地咬紧了牙,末了,却笑了,笑得很悲戚,是舍不得,却又是心满意足。
花瓣,风中凋零,吹散宫中。
姜王后昔日进宫的诺言犹言在耳。
~可以信,我不会骗你,因为……你是我夫。~
当年王后音容温婉淡漫,犹如昨日。
现如今……
姜王后宫外树下,帝辛满脸男儿泪水,站在暗处,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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