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故人别却故人心（1 / 1）

目送女儿往小屋走去，直至再不见身影，男子神色一凛，举步往村外走去，但见他脚步轻捷，身上的衣衫在晚风之中猎猎作响，春寒依然料峭，却丝毫不见其有瑟缩之感。

草愈来愈密，愈来愈高，身上的衣衫也为此而沾上了几茎，男子却依然故我，毫不停留。

“现身吧！”直至极目四眺再也望不到人家，男子才顿住了身形，冷冷地出声。殘阳已只剩下了半边脸，四周寂然无声，似听到“飕飕”之风声，男子身后已出现了一人。

“楚统领，末将张峻参见！”那人单膝下跪，压低了自己粗豪的嗓门。过了半响，才听得男子凄然言道：“楚某不是什么统领，只是一介寒儒，军爷认错人了吧！”

张峻站起了身，剽悍的身形孔武有力，却难掩满脸风尘之色，浓密地胡须在风中微微地抖动。“楚统领，楚大哥，兄弟怎会认错你呢？你左脸上的那道疤还是因为我留下的呢！”张峻的身体也似在微微地颤动。楚天扬——昔日的楚统领——脸上那道疤一如往日般红得如血，沉思片刻，叹了口气：“张兄弟，非是大哥不认你这兄弟，只是往日对楚某来说，只是过眼云烟，早应忘却。”

“楚大哥，兄弟知道岳元帅一死，你也彻底对朝廷死了心。但大哥，现下皇下年事已高，况且秦桧老贼已死，正是你我要大显身手之时，怎可违背岳元帅当初的心愿？”张峻渐渐放开了嗓门，讲到最后，已是声闻四方了。楚天扬见到张峻如此模样，不禁微微一笑，原本的清冷霎时化为暖阳，只是，这笑却转瞬而逝。

“张峻兄弟，你此番前来是何人所差？”楚天扬有些心动，眼前又似重现当日驰骋沙场，喋血千里，与众兄弟并肩作战之情形。闻得此言，张峻略显为难之色，可略一沉思，便郑重言道：“楚大哥，既是你问，张峻不敢隐瞒，此次差遣，乃是太子七个月前交代下来的，临行前，太子再三嘱咐，一定得把你找回去。末将有愧太子所托，直至今日才找到大哥！”

楚天扬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忽想起那十二道金牌，眉宇间怒色立现，既而，便是最深沉的哀伤。“你回去吧，大哥对朝廷早已死心。岳元帅一心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如何不心寒？而今，我只愿结庐而居，了此一生！”张峻心头一慌，往前趋了几步，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急切地说：“大哥，这……这让小弟如何在太子面前交差？”看着昔日的部下，楚天扬微微一笑，“张峻兄弟，你只要回复太子，楚天扬早已成为冢中枯骨，找到的，只是坟茔一座，想来，太子应不会为难于你！”

夕日已颓，天色昏暗。两人的脸庞亦被黑暗所笼，见不到彼此的神情。寂静之中，唯听到山风猎猎，偶尔从村中传来几声儿啼与犬吠。

“楚大哥，你真地不愿走？”半响，张峻才失望地问道。见到对面的人重重地点了点头，方才死心，“既如此，兄弟就不打扰了，告辞！”昏暗中，楚天扬眼中有闪光点点，自此别后，相见无期，想来亦是甚为伤感。“兄弟，保重！”上前几步，楚天扬紧紧拥住了昔日的同袍。

“嗤！”一声轻响后，张峻迅雷般向后跃起丈余，双掌在胸前一竖，警惕地看着眼前之人。

楚天扬不敢置信地瞪着张峻，而一手正按在腰侧，汩汩的鲜血正从那儿流淌出来。踉跄地往前几步，手无力地向前伸着，双目中满是疑问。

“楚大哥，对不住了，”张峻忽地收起了掌，双膝往下一跪，头重重地磕了下去。“为什么？”微弱的声音，却有着太多的不甘，烟儿，烟儿还在等着自己呢！“大哥，别问了，总之，是兄弟对不住你，来生，我再偿还你！”言毕，再也不作停留，一个飞跃，已是隐入山林之中。

夜色掩盖了罪恶，似张开了的虎口，直欲择人而噬。夜风“呜呜”，带着来自北方的寒意。楚天扬的身影缓缓地倒了下来，眼，却依旧大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