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况谁知我此时情(1 / 1)
“少爷,来,您坐!”后赞巴结的为来人擦拭座椅,众人前呼后拥着这位少爷入上座,“少爷,您今日怎么来了?”
“怎么,后赞你是不是又劫路人了?”他的声音飘忽不定,印尤裳有些听不清,轻风吹动帘子,厅外甚是亮堂,印尤裳躺在暗处,厅外人很难注意到她,印尤裳艰难的移动着渴望能开口,可半晌却虚弱得只能发出嗡嗡的低声。
“后赞哪敢啊,少爷您整日派人赏我们银子,我们岂能再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后赞恬不知耻的编着瞎话。
上座之人极不屑的侧了下脸,朦胧之间,印尤裳却看清了他的脸,双目狭长相貌妖冶,笑容里仿佛透出一种邪气。
刘承佑!
印尤裳的牙用力咬在唇上,直到咬出一排整齐的印子,才略微保持半点清醒,可想喊已是喊不出。
“对了,这位是景默,权臣景延广家的公子,今日特从汴州赶来。”刘承佑介绍着,众人慌附和道:“原是景延广家的公子,久仰久仰。”
印尤裳并不知景延广为何人,她只隐约瞧见这位叫景默的公子坐得离她最近,他背身与众人谈笑风生,“二少爷,现在您总该相信我的诚心了吧?”
刘承佑望着景默,亦是不卑不亢,“自然,景少爷胆敢只带侍从就穿过我兄长的边境,千里迢迢赶来同我商议,我岂有不信之理!”
众人听不懂两人的谈话,只有他们对视着,电光火石般谁也不肯让出半分,“的确,有刘承训守境,北平王自然是高枕无忧,只是日后二少爷恐怕难有出头之日了。”
刘承佑蔑视的瞥了眼座下的后赞,“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后赞,你即刻去找数十名精心训练的死士,这次务必取了刘承训的命!”
不可以!
绝不可以杀她的承训哥哥!
印尤裳的牙深深陷入唇中,她将唇咬得几乎惨白,脸色却更是白得慑人,她胸腔内仿佛有种撕裂的痛楚,可最后却只能发出低微而含糊的呻|吟。
景默笑了,“二少爷真是厉害,死士居然都养在城外,北平王如何也想不到躲藏的贼匪竟是二少爷手下,众人皆以为您玩世不恭,却没人留意,您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刘承佑的狭眸魅惑迷人,“哼,他们不过也就是一群饭桶,整日还得我护着,这几年不知派去多少死士了,居然连伤都不曾伤到刘承训!”
原来是他,原来处处谋划要害死刘承训的竟是他的亲弟弟!
刘承佑端起腻白无瑕的玉杯,他摇曳着杯内酒水,漫不经心的道:“不过,这次不同了,”他颇有意味的冲景默笑了,“过去苏谨戎处处帮刘承训,看在苏逢吉的份上我一直未动他丝毫,可如今恐怕他只会葬身于刘承训的剑下!”
苏逢吉效忠于刘承佑,可偏偏他儿子苏谨戎誓死要保护刘承训,刘承佑曾答应过苏逢吉绝不会伤苏谨戎,如今印尤裳的出现……
真是一举两得!
刘承佑持杯的手稍稍有力,手背却已是青筋暴起,他实在迫不及待了,他每一刻都在等着刘承训的死!
刘承佑眉峰微扬“后赞,你这几日可曾见一个独自过出城的女子?”
后赞愣了下,他慌趴到刘承佑的鞋边,“少爷,怎会问起这个?”
刘承佑看不惯他谄媚的嘴脸,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没什么,只是府里丢了名女眷,你若是见到即刻通知我。”
后赞抹了下额上的细汗,结结巴巴的问:“什么女眷,能劳少爷您如此费心?”
刘承佑觉得日后印尤裳似乎用处并不大,便闲闲的道:“只是府内一个偷了东西的女婢罢了。”
后赞一听大喜,本以为自己险些玷污了印尤裳,若是放她走,刘承佑定不会放过自己,既然刘承佑开口说不重要,他便可私下占为己有,后赞想着越发笑得合不拢嘴。
暗影里的印尤裳满身虚汗,她身边除了细尘毫无一物,她艰难的移动着手臂,终于费力的取下耳垂上仅剩一只的碧玉耳坠,她伸手用尽全身力气扔了出去,只是孤注一掷,却不想耳坠刚好砸到离得最近的景默。
景默只觉有异样,他低头看脚边竟是一只小巧的耳坠,景默的紫金袍盖到鞋边,耳坠又玲珑得不易察觉,他趁旁人不注意便捡起紧攥于掌心内,回头之时,风微微吹动帘子,阴暗的厅内居然躺着个瘦弱的女子!
景默握碧玉坠的手异常冰冷,想必屋内定是后赞抢来的良家女子,可他若贸然开口,似乎于礼不合,况且此处又是刘承佑的地域,他岂不是多管闲事……
“景公子,这茶可好?”后赞瞧见景默不住往厅内看,慌过去询问又顺手将帘子遮得更严。
景默恍然回过神,笑道:“此茶色泽翠绿,香如幽兰,味浓醇鲜,芽叶肥嫩显白亮,可是贡茶‘庐山云雾’?”
刘承佑又饮了口酒,“不错,景公子喝得正是‘庐山云雾’。”刘承佑望了眼略泛暗的天色,“景公子今晚留于此处吧,明日再返回,父王的士兵在城内搜罗严密,倒不如这里来得安全自在。”
景默不安的望了眼紧闭的帘子,沉吟不语的点头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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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后赞为景默安排好住处,便匆匆往回走,景默握着碧玉耳坠有些犹豫不决,可一想起帘内女子的求助,他又辗转不安的坐了起来。
月色透过云层照在地上,如同倾泻了满地的水银,薄薄一层轻盈的覆在人身上,景默循着路线朝后赞屋内踏去,林子里时而刮来袭人的冷风,夜里巡视的侍卫已是萎靡不振。
隔着纸糊得窗子,景默瞧见屋内的后赞,“美人,我来了!”后赞竟趴在床边一件件撕去印尤裳的外衣,景默气急败坏的冲进屋内,后赞已是色胆包天,未料到身后有人,竟被景默一掌击倒在地。
印尤裳平而稳的呼吸着,呼吸浅得几乎听不清,她的衣衫被撕去了大半,露出一双修细的长腿,景默慌将长袍褪下将她包裹其中,他把印尤裳打横抱起,却未料到她竟是如此的轻,仿佛怀中抱着的只是个婴孩。
皎洁无暇的月光透过帘幕洒在她脸上,勾勒出她清秀的容颜,大约是因为饮了后赞酒中的药,印尤裳此刻毫无知觉的躺在景默怀中沉睡,他将她放于自己床上。
景默正欲松手之时,印尤裳却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衣角,“承训哥哥……”印尤裳吐气如兰,温热的吹拂到景默脸上,但她的声音细得犹如蝇语,景默未听清她的话,“你说什么?”这次她反倒没讲话,似乎方才只是梦呓,又缓缓的睡去,可紧拽他衣角的手却不松开。
咫尺之间,景默就这样保持着姿势不变,他环抱她的双手还压在她的腰下,一滴汗珠滑过景默的眉峰,他的喉结上下移动着,这是他初次离一个女孩子如此近,况且她还衣衫不整。
他的呼吸急促不安,她就如一尊雕塑昏昏入睡,浑然不觉,可唇却是这样的近,西斜的月光漏进窗隙,她娇美的容颜仿若一副画卷,景默终于掰开她的手,坐到不远的红椅上,他的脸颊却已是灼热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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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尤裳还套着景默的外衣,她双手拎鞋光脚踩在乌亮如镜的地板上,月色下的地板异常冷,她却小心翼翼得仿佛如履薄冰,景默警觉的睁开了眼,印尤裳恰好走到他面前,月光如白玉般铺在她的肌肤上,景默只是坐在原处凝视着她。
他的心怦然一跳。
他同她不过刚见面,可他似乎已感受到未来分别时撕心裂肺的痛苦。
景默微哂,“姑娘,可是要离开此处?”
昏暗的屋内仅他们两人,印尤裳黑白冽然的眸子移向他,“公子既然肯救我,不知可否将我送出去?”
她倒是开门见山,直白得没有半点客套,景默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是客,救你已冒犯了主人,又怎能将你送出去。”
印尤裳默然无声,许久她才重又望向景默,他仍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公子若不肯便罢了,大不了尤裳自己想办法离开。”印尤裳说着毫不犹疑的推开了门,景默慌拦住她,她眉间的神色固执得毫无迂回,他只得放弃,语意凄凉的道:“等下,我帮你便是。”
她盈盈一张秀脸上露出极浅的笑,景默一晃神,只觉如梦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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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墙宏伟的院内数重门皆有把关,夜幕的下弦月犹如半块残玦,依稀可见两侧房子飞檐上的月光,但深夜侍卫已是昏昏欲睡,景默一路掩护着印尤裳,快到最后一扇门时,周围已是静谧如同无声,景默设法支开换岗侍卫时,印尤裳忽然裣衽施礼,“多谢景公子,后会有期!”
万点细碎月光下,她俏皮的表情越发变幻莫测。
后会有期!
她的身影悄然消失在夜色中,景默却还伫立在原地,他取出怀中轻巧的碧玉耳坠,坠子浴在辉光清冷的月色中,隐隐透出翠绿泛白的光泽,风顺着景默的袖子直灌进衣内,他望着耳坠的眼眸却瞬息万变。
“后会有期,总会有期的!”
景默的声音仿佛初升的雾霭,在拂晓的月色中卷着点点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