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蝴蝶佩(2)(1 / 1)
予晗五岁丧母,而狐鹿姑的母亲,当今匈奴的阏氏,也于狐鹿姑七岁时离世,两人自小便没有了母爱,自然有着同病相怜的感觉,也有一股说不出的默契。予晗自小就是一个孤独的孩子,爹不疼娘不爱,她每日生活在高墙大院中,也就只有合欢可以陪伴。如今,竟是如此的舍不得。
狐鹿姑手里紧紧攒着予晗给他的玉佩,好似微微松手,予晗就会从他的面前消失。他也是不知道,当初在月牙泉便说的话,到底是自己的一时冲动还是真的有感而发。可是他是一个那么孤独的人,他不配享有正常人的情感。
两人静默无声了许久,予晗继续道:“马奶酒是草原上一种特有的酒,至于母亲的身世......我亦是不大清楚,只知道她一定是草原上部落的郡主。她当初怀第四胎那会儿,也经常和马奶酒。那时马奶酒在长安不易买到,上官家的小姐经常会给母亲送来,她们两是好朋友,母亲怀孕也一直喝着马奶酒。可是,后来母亲难产,母子俱亡,一尸两命。上官家的小姐便进了门,即使无所出,却也一直和父亲恩恩爱爱,两人相敬如宾......”
她说到这儿,忽然哽咽了,抬起头眸中闪着异样的光泽,说话似是刻意在掩盖着什么:“狐鹿哥哥,你说母亲是不是死得蹊跷?”
狐鹿姑脸上没有表情,却隐隐的覆盖着一层寒霜。予晗这般问他,想必已经是知道真相了:“予晗,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或者是听说了什么。马奶酒,到底有什么作用?”
“我自是不知道。”予晗眼中变得深不见底的黝黑,却散发着一种可怖的气息,如同波涛汹涌前海面的宁静,她一字一顿道:“母亲也是不知道,谁知道上官小姐到底安了什么心。”她忽然不说了,脸上的表情异常痛苦,冷漠的说道:“她欠母亲的,就要加倍偿还!”
马奶酒是可以让孕妇难产的。更何况,马奶酒母亲喝了那么久,从她开始怀孕,已经注定这是一场只有以死亡为终结的骗局,她的命,终究是保不住的。
袖中的拳头暗暗拢起,复仇的火焰在予晗的胃里翻滚,她的全身如同被火烧过一般,火辣辣的疼着:当初的事情,谁都没有做错,做错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上官小姐,如今的霍夫人。
她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
指甲已经深深的嵌进了肉里,予晗却仍是不知疼痛的握着,仿佛要将卧在掌心里的东西捏碎。狐鹿姑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发红的手,他微凉的手不禁让予晗心神一定,抬头看向狐鹿姑深不见底的眼眸。
狐鹿姑轻轻道:“别再想它了。予晗,你回去之后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否则就算违约,懂不懂?”他又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嘴角敛起一丝淡笑:“有玉佩为证。”
予晗愣了一下,却看到狐鹿姑从腰带上解下一个蝴蝶香囊,金黄色勾勒的翅膀,不同的丝线将那蝴蝶衬得栩栩如生,翩翩于飞。即使这是布满星空的夜晚,那蝴蝶香囊依然是如此的耀眼,在夜空中仿佛是最亮丽的一抹色彩,照亮了予晗的眼,也照亮了她悲哀已久的心,为那黑漆漆的心底投入一丝光亮。
狐鹿姑将蝴蝶香囊交到予晗的手上,如捧珍宝,轻轻呢喃道:“这是母亲在去世前一天,拿起针线一丝一缕绣的。她虽然是大宛公主,却深得汉文化的熏陶,自然绣工绝妙。这蝴蝶的金色扇面,亦是匈奴最好的布了。”他的眼里染上几分悲戚,本就深入子夜的眼眸更加深不见底:“这也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否则,我恐怕真的会把母亲给忘了。”
予晗紧紧的凝视着那金黄色灿烂的蝴蝶香囊,精巧的绣工,鲜活五彩斑斓的用色,恐怕长安城最好的绣娘绣工也不过如此。
狐鹿姑似乎想将香囊交到予晗手上,予晗的手猛地一抖,继而往后一缩,连忙拒绝道:“不行的,这既然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唯一东西,我怎么能要呢......”
狐鹿姑打断她的话,声音轻喃的如同耳语:“母亲已经不在了,我只是希望,你把它带着,也可以算是我们誓约的一个象征。”他的语气忽然变了,变得森寒无比,与暗夜融为一体:“予晗,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还是收下吧。”
沉默了一忽儿,狐鹿姑又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
予晗只觉得面前那蝴蝶香囊似乎有千斤重,那是阏氏在郁郁而终之前,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一针一线织成的,现在狐鹿姑将玉佩给了她,她......
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恐怕,如若不是合欢,予晗不会再回到那个金色的牢笼里去。她也不会忘记,是合欢陪着她长大,她必须和她一起共同进退。即使这个地方再美好,她也下不了决心在这里永远的生活下去。
更何况,那里还有她的亲人,还有她的亲人。即使大哥不再相信她了,还有最疼她的二哥,她又怎么舍得,把他们丢下呢......
“你放心,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予晗轻轻的坐下,狐鹿姑也在她的身边坐下,星光映照着他俊美的不真实的脸看不清什么表情。一股悠扬的歌声,缓缓响起: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
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未央宫的椒房殿,是皇后的寝宫。这座高大的建筑,代表的是独一无二唯我独尊的皇后,她的屋舍,势必是这本就不甚奢华的未央宫中最奢华一座。
纸糊的窗子外,有几只小鸟正在叽叽喳喳的鸣叫。从门外走来一位身穿淡白色宫装的女子,眉眼间略施粉黛,竟有着十分容颜。融合了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于美丽中更添了几抹细腻,于细腻间增加几分妩媚,却依然是动人心弦之美,宛若梨花开放,荷花盛开。斜挽一只流云髻,斜插一只碧玉簪,淡雅的容貌,给人一种恬淡温和的感觉。淡白色穿在她身上,更如同潋滟水波,及其应景。
此等女子,也就只有刚刚被封为夫人的李妍了。
李妍曼步走到大殿中央,娉娉婷婷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虽是屈膝,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低微的神色,反倒是散发出一股傲然的气息,眼睛也没有往下撇,只是直直的看着卫皇后的眼睛。
正在抄写经卷的卫皇后忽然停下笔来了。
她也忽然抬起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