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番外 司空玉(六)(1 / 1)
(六)
我望着躺在地上的两个女人,不知何去何从。一个是渐渐冰冷的躯体,她一身洁白的纱裙,衬着白皙的肌肤,如万花丛中一层雪;她双手垂在体侧,腹部明显隆起,显示她几乎成为一个母亲;她的脸上一脸疲倦和悲伤,眉头从回首看我的那一刻就不曾舒展;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讲故事,再也不会踩着我的脚跳舞,再也不会温柔的说,我怕你寂寞……而另一侧,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渐渐恢复生机,呼吸均匀面色红润,她随时都可能醒过来,可醒来之后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她的人已然不是溪儿,心呢?
我握着溪儿的手不动,心里空空如也,她一定至死还在恨我吧,如果没有我,她可能和项井过的很好;另一侧,穆景岚抱起那个女子走向室外,他温柔的笑着对她说:风儿,走啦。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天后,穆景岚带着风儿的身体回袭灵宫,“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她的名字里有个“风”字,我终于也知道了。
父皇宫中禁卫森严,门外的侍卫个个噤若寒蝉,被圣上的暴怒吓坏了。说实话,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父皇发如此雷霆之怒。
“跪下,逆子,”父皇顾不上病弱的身体拍案而起,“说,为什么带走仙尊,朕把王位给你,你还想谋逆不成?假传圣旨,其罪当诛!”
我跪下去坦然冷笑,所谓仙尊早就到了溪儿身上,你想取回来是不可能了,而杀我,更是笑话,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杀得了我?
“父皇,儿臣不想顶撞你,可是难道玉林大师没告诉过你仙尊是谁吗?是溪儿。溪儿乃天外来客,不是我们这世上的人,她只是拿回她的本尊罢了,你扣着有什么用。”
父皇显然早有耳闻,漠然道:“朕自有主张,你把仙尊还回来朕可以不计较你假传圣旨之罪,玉儿,你不要逼朕伤了父子感情。”
我站起来冷笑,“父皇幼时曾教导儿臣君子之道,说道君子固穷,切莫不问自取,父皇而今却为何执著于此?不瞒父皇说,溪儿的元神已经回到仙尊中去,不可能取回来了,你要怪也只能怪母后。”
“关你母后何事?”
“若不是她杀了溪儿,让溪儿的元神无处可去,溪儿一生也不会回到仙尊中。父皇,母后害死的不只是溪儿,还有儿臣未出世的孩子,以后有什么事,还望父皇体谅。”
父皇惊问:“你想干什么?”
我懒得回答,径自向外走,父皇大叫:“玉儿……来人,来人啊……”
——没有一个人进来。
我转头嘲讽道:“父皇数年不理朝臣,朝臣又如何会理你?你觉得大哥忠厚仁义,让他训练宫里的内卫,可是他训练出的人,除了他不会听命于任何人,现在这些人都借给我用了,父皇,你还想杀儿臣吗?”
父皇一下跌坐在榻上,气的抽搐一般抖动,我转身朝外走,父皇在身后拼命喊:“不要杀你母后,玉儿,不能弑母……”我脚下一顿,心如同被握紧般挣扎憋闷:你们现在知道是我的父母了吗?……狠狠心大踏步走了出来。
母后自顾先河失手便一直深居简出,朝中有大哥和我的心腹大臣掌控,朝外西羌军队在几国交界都布置了兵力,撑起边塞屏障,而一直说支持母后的党项军队却不知为何迟迟不动;京城方面,李重远自鱼娘子事件后又从玉林大师那里听说了溪儿遇害的事,提两万精兵下山,控制了京畿周围的防务……我安坐宫中,一面陪着寒玉棺中的溪儿,一面督促工匠加紧修建冰宫,穆景岚的丹药只有在低温下才会起作用。
冰宫建成之日,就是你们血祭之时。
两个月后,冰宫落成。我抱起溪儿入主冰宫,安置在绚烂的花海里,转身走向母后的寝宫。
“母后,孩儿给您送大礼来了。”招手让人抬进箱子,母后的脸色变得惨白:“玉儿……”
我冷冷看她,她老了很多,面容憔悴白发依稀,总是高高挑起的娥眉杂乱无章,眼神亦不复往昔的阴沉和霸气,可笑的是,手腕上居然挂了一串念珠:她也开始信佛了吗?佛若有心,就该庇佑静妃和溪儿,留你何用?
“母后,这些日子孩儿一直在忙溪儿的丧葬,不知母后寝食可好?”
母后嘴唇哆嗦一下,刚抬起眼睛想说什么,我便打断她:“母后听孩儿说完,此前有人假冒母后的名义要杀孩儿,我命大躲过了,可他却害死了溪儿,母后知道溪儿在孩儿心中的位置,何况还有她腹中的皇孙,母后觉得此人该如何处置?”
母后惶恐的看看箱子,已经猜到人就在箱子里,强自镇定的抬起头来看着我,“玉儿你相信母后,这事跟我没关系,你我是亲母子,母后怎么会害你?这种人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玉儿尽管带回去发落就是,不用问我,绝对不是母后做的。”话虽说的镇定,手却抖个不停,眼神还不时的瞟着箱子。
我命人打开箱子,“母后不要急,孩儿相信不是母后做的,只是此人离间你我母子在先,害我皇家血脉在后,孩儿想借母后方寸之地一用,就让人在此行刑,好吗?”
说话间顾先河已经从箱子里拎出来,景岚给他下了毒,他此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前咬舌自尽未遂,如今连话也不能说了,母后看他支支吾吾口不能言,倒有点放心的样子,神态从容许多。
“玉儿,这里毕竟是母后寝宫,不宜血腥,你还是带回去处置吧。”
我冷哼一声,“母后不是怕了吧?说到血腥,母后宫里死的人还少吗?静妃不就是在你宫里自尽的吗?”
“你……不要提那个贱人……”母后一面骂一面心虚的看看四周的墙壁和屋顶,据说当年静妃的血喷了满室,母后一身都是,从那以后母后夜间便要掌灯才能睡,也见不得血腥了。
顾先河挣扎着想扑向母后,几个侍卫把他按住,另几个侍卫不动声色的走过来站到我身后拦住母后的去路,行刑手手起刀落,母后吓得闭上眼睛,可是没有人头落地的声音,顾先河大嚎一声,只是割掉了一片肉。
我拍拍几欲呕吐的母后,“母后别怕,他一时半会死不了,我们慢慢看吧。”
行刑到一百多刀的时候,侍卫们“一不留神”没按住,浑身血肉滴嗒的顾先河扑过来跪在母后面前,双手紧紧抓住母后的衣角,母后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她疯了。
我扶起疯癫癫的母后把一粒药丸交到她手上,“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吃了吧,我受人所托,没办法。”母后绝望而又认命的看我一眼,吞了下去。
这次,她真的疯了。
溪儿百日过后我开始筹划柔儿的婚事,发嫁前几天,软禁中的父皇得知了母后被我逼疯的消息,一番痛骂后,气绝身亡。
我正式准备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