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微笑（1 / 1）
“如果你能够在这之后对他保持沉默，再也不提起我，顺便打扫干净战场，那就不胜感激了。”一只外表凶恶的猎犬自立机应枪声而瘫倒在地，春迟看都没再看那丑恶的东西一眼，一边继续迈步向前，一边声音冷淡的回答。
佐佐山这种临时而真诚的劝说虽然没能让她的决心产生丝毫动摇，不过，他确实应该庆幸自己曾经说过这段话——要知道，妹纸原本可是打算到这里就将他打晕甩下的！
在佐佐山还盯着那个被精准巧妙的打碎了电源的猎犬自立机时，就听到耳边女性轻柔又飘渺的声音再次响起：“人类这种生物啊，记忆力其实是很糟糕的。”
起码她，如果不刻意回想的话，就已经不太记得18年前、上一个世界时的发生的事情了，当然印象实在深刻的除外。
这样说虽然有点残酷，但是，只要她还是人类，就无法避免——谁也不是机器，可以将经历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收录到硬盘里。
人类会下意识避免让他痛苦的回忆，而这些年跟随哥哥学习医学的结果就是，让春迟更加明确负责记忆这件工作的大脑皮质与海马体是多么的不靠谱。
只要没有刻意帮助回忆的东西，只要没有留下刻骨铭心的遗憾，只要稍微减少一点回忆的次数，那么，无论多么珍贵的记忆，也就会慢慢消失了。
时间是最残酷也最温情的东西……
她，就这样慢慢消失在慎也的世界里就好了。
他前途远大、道路光明，有着一定要贯彻到底的正义理想。而她，只有悄无声息的离开才是对他最好的帮助与支持。
因为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妹纸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的飞快。
嗯，那个带着猎犬、声称“人类是最易得的猎物”的老爷爷她已经看不顺眼很久了，拿□□与妹纸比射速，你当Reborn先生的鬼畜教导是说假的？（咦，前文你不是说已经忘记了上个世界的事了吗？别立马就拆台啊！）
先给了他一枪定住行动，然后再迅速逼近，将其彻底片开——所谓全身义体化什么的，对于直死之魔眼这种逆天外挂来说，切起来依然如小菜般顺畅无阻碍。
只是在猎场的角落里，看到浅野的尸体时稍微怔了怔——这样也好，毕竟，对于西比拉系统来说，除了妹纸这种心志超级坚/挺，外加开了外挂，灵魂与壳子严重不符的彪悍类型，只要杀过人，从此就再也无法恢复到正常生活了。
就等着在拯救失足青年机构（→_→）一直被圈、圈到死吧！
与其让慎也看到自己的朋友犯罪，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让他知道。反正妹纸现在已经三观沦丧到底，也无所谓多死一人这种丝毫不会影响玛丽苏高贵冷艳度的小问题了……
——以上内心活动，当然是妹纸看到浅野尸体之后生出的自我安慰型想法……
实际上，春迟站在那具被□□射中眉心、满脸是血、脚被陷阱夹断、死状极其凄惨的好友尸体前时，很久很久都无法让自己迈开步伐转身离开。
她动作很慢的蹲下来，从身上抽出纸巾，不顾四周肯定潜藏的危险——呵，春迟可没奢望哥哥会对已经用行动表明了背叛的她手下留情。
然而即使这么赶时间的情况下，她依然还是坚持把浅野的尸体整理的干干净净，然后才伸出手，让他融化在自己的灭世之炎中……
然后才站起身对守在旁边警戒的佐佐山微笑一点头，他们继续行进。
其实这个猎场说起来真没什么了不起，或许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很有难度，但是对于妹纸这种炼狱级别的BOSS，你让她刷普通副本，那不是如闲庭散步一般轻易吗？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这个普通副本的BOSS，是炼狱勇者春迟妹纸的亲哥。
不一会儿散布在猎场里的小怪就被勇者清零，而BOSS君槙岛圣护正协同他的小伙伴崔九圣站在接近天花板的高台上，向下俯望。
春迟抬起头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
这处废弃地下场的整体氛围极其血腥阴暗，然而就在这种熹微的光线下，槙岛圣护的优雅身姿依然如打了追光灯一般神圣耀眼。
——【他的银发好像朦胧的月色一般发出柔和的光，即使隔这么远也能看得出那颜色很浅的瞳孔，在周围应急灯的照耀下闪着复杂的光芒。】
简单轻松的白色外套并没有拉上拉链，就那样随意的露出内里的黑色合体T恤，尽显长腿美态的铅灰色休闲裤，明明都是相当休闲随意的装扮，却愣是被他穿出十足十高高在上的贵族范儿来……
而他看向春迟的眼神，亦是非常的亲切温柔。
“你来了，”他微笑着开口，平静柔和的样子，像是根本没看到之前自己的资助人与妹妹以命相搏、也没看到从她妹妹手中延伸出火焰的异样一般。
“是的，哥哥。”在看到槙岛圣护的刹那，春迟已经将手中的枪放下，她如朝圣般虔诚而微妙的笑着，“如您所愿，我来了。”
是的，在【恰好】从狡啮终端上看到那封邮件之后，妹纸就知道，这是哥哥给她出的选择题。
他的目标可以说是慎也，但也完全不是慎也。
春迟清楚自己对于哥哥来说是特别的，这种特别来源于她在他最开始认识到自己与众不同时的陪伴与肯定，来源于他们这么多年朝夕相伴的相处与合作，来源于她无时不刻不对他表达的，他在她心中的特别。
那么，对于这个自以为看透了世间真相，所谓——【谁都是孤独的，谁都是空虚的，谁都不再需要他人，不论什么才能都能找到替补，不论什么人际关系都能替换，我对这样的世界已经厌恶了。】
对于这样自认为孤独的一个人，身边却有着无论他做任何事都百分百支持，哪怕放弃了自己原则、忍受痛苦也要支持的、声称他是她最特别最重要之人的妹妹……在知道她拥有了同样深爱的男友之后，就如同孩童被夺走了重要的玩具，设下一个小小的选择题交给她选择，也算是理所应当的吧……
【他之所以蔑视羁绊，正因为他是最重视、最向往与他人结下坚固羁绊的固执之人。】
她的哥哥，就是这样的天真纯粹，纯粹到偏执。
而此刻，她也正是为了给他递交答卷而来。
——那么，是选择留在哥哥一方，从此继续跟随他站在人性的阴暗面上去提炼那些早就被忘却的赤/裸的人性；还是，选择站在以守护社会秩序为己任，光明正义的狡啮一边呢？
这个问题重要到不容丝毫含糊。
所以哪怕明知道这或许是哥哥无聊之时戏耍她的【消遣】，可是，对于一个每时每刻都在恐惧不知何时会失去身边人的妹纸来说，春迟还是想尽快解脱。
“哥哥，”春迟先是看了一眼佐佐山，示意这个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满头大汗的男人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才缓步走向阶梯。
“我是爱着你的。”如叹息般微笑着说出这种郑重表白的话语，春迟站到了槙岛身边。
“如对慎也，完全不同的爱。”春迟抬起手，似乎试图想去摸槙岛的头发，然而却好像惧怕被那强光所灼伤……迟疑一下之后，她将自己的手收回。
她只是站在离他不远又不近，刚刚好表达出亲昵的恰当距离，用满是诚挚的眼睛，憧憬的望着这个既无瑕又沾满罪恶的英俊男子。
“爱你爱到，曾经完全放弃自己。”她在槙岛脚下跪了下来，如在神前忏悔般低语着自己的内心。
“然而，完全将自己带入到您的世界当中的我，渐渐的，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价值。”
“我是您的工具吗？”
“只要乖巧听话就可以取悦于您吗？”
“我的痛苦与原则真的不值一提吗？”
“这些问题无时不刻都在折磨着我。”
少女倾倒在地的虔诚姿态如坠落人间的天使一样打动人心，然而此刻，更加打动槙岛心灵的却是——她一直以来因他而承受的痛苦与折磨。
他第一次这样深入的了解她，不，或许该说，这是第一次，他们兄妹间心意相通了。
他知道自己了解她的痛苦，却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自己的痛苦……毕竟太多的时候，她的表现，都只是病态般的言听计从。
所以当他亲耳听到她承认自己的痛苦时，槙岛觉得自己是有些羡慕她的……因为这难得的痛苦，因为此刻她如此令人惊艳的醒悟。
“乖孩子，”槙岛温柔的笑着，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
春迟就如被主人夸奖了的忠犬，满是羞涩感激的抬起了头。
“可是，直到遇到慎也我才醒悟，自己抛弃原则的行为是多么廉价与不可挽回。”
“是的，即使将您放在这世间最重要位置的我，即使并没有拥有慎也那种守护这个社会的心的我，即使在这世间只在意你们两人的我……即使这么自私愚蠢的我，也还是知道，他的理想才是正确的。”
——槙岛的眼睛不禁渐渐放出光彩，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春迟说出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同于世人的，奇妙的想法……
“然而生出这种想法的我，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背叛哥哥了吧？”
“所以实际上，不需要您设下如此血腥的盛宴，我就已经无法继续走下去了，无法继续在两方摇摆，无法继续让自己陷在完全不同的道路分叉口左右为难……”
说到这里，春迟站起身，猛的拉近了与槙岛之间的距离，她双臂攀上槙岛的脖颈，将他的头拉低一点，让自己的唇可以伏在他耳边……
“对不起，哥哥。”她声音很轻很轻的说。
与此同时，双手开始同时动作，右手拿枪打爆了站在槙岛身后一直微笑旁观的崔九圣的头，左手……则用一片薄薄的匕首插/进了槙岛的心脏。
然后在槙岛像是领悟了什么般的愉悦眼神中，再次在他面前跪下，缓慢的帮他擦掉了滴在白色运动鞋上的鲜艳宝石，眼角带着细碎水光的微笑着说：“是啊，哥哥，您一直想要的，应该就是这种感觉，这种结局吧？……那么，深爱您的我怎么可以不满足……”
——【以自己的意志，为自己活着，自己做出选择，且自己承担后果，这样的话，人生无憾。在这个虚浮的世界里，唯有这种意志追求是如此强烈。】
是的，哥哥，我是如此了解你。
以往那些藐视生命、热爱杀戮与痛苦的哲学家的书籍我统统不屑一顾，究其原因就在于，我一直认为，他们就是因为缺少了必要的死亡经历，才会生出那种扭曲的莫名其妙的想法。
“如果寻找生存的立足点，寻求活着的感觉就是致使您崩坏之物，那么，就由我来替您实现与解决。”
春迟微笑着将槙岛有些摇晃的身躯放倒在地，小心的让刀身保持好到地面的恰当距离，然后将他的头枕上自己的大腿，用手指轻轻描绘着他优美的脸部线条——就如槙岛曾经对她做过的那样。
“只有真切的夺走过别人的生命，亦真正的被别人夺走过生命，才能够真正体会【平和的人生】是多么宝贵……”这是春迟的经验之谈。
无视楼下佐佐山拼命往上跑的猛力步伐，春迟用手轻轻抚了一下槙岛胸前并没有流出多少血的伤口，轻笑一下之后，从地上捡起枪，对准自己的头颅，在槙岛还没闭上的眼睛面前，扣动了扳机。
——“对不起，哥哥，我无法做到真正下手制裁您，但我至少可以选择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对不起，哥哥，我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出色，我太累了，累到已经不想继续走下去了……”
……
…………………………
………………………………………………
狡啮是被一阵又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叫醒的——公务终端，传来了佐佐山失踪的消息。
一跃而起从床上翻身而下，直到站到地面时才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春迟不见了。
而摆在桌上的私人终端则因为有邮件而闪烁震动着，那不是他惯用的铃声，狡啮迟疑一下，一边单手穿西服，一边拿起查看。
然后穿西服的右手就突兀的停下了——
“慎也：
当你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东京了（噗，这个开头虽然很俗，但是，因为看过别人使用太多次，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自己尝试使用一下，就请慎也再最后忍耐一次吧！）
其实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了呢，我是有一个哥哥的，一直没给你引荐，并不是因为觉得你不够资格，而是，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罪犯。
是啊，我的哥哥是罪犯，并且，最近的这几起案件，全都是他一手策划的，这些我都知道。
作为一个明知道真凶，却不能将其抓获的刑警的心情是怎样的呢……我一直很摇摆，不过，经过了两个月的考虑，我最终决定，还是离开吧。
带着哥哥离开这片他憎恨的被机械系统统治的规整之地，或许就可以让他找到久违的自我了吧……
所以对不起，慎也，相比哥哥，我只能放弃你。
我不会说什么请忘记我好好生活的漂亮话，我只是，衷心祝愿我们两个，即使身在不同的地方，都同样能拥有幸福的未来。
——哪怕是没有对方的未来。
呐，慎也，直到此刻，我都记得，第一次听你说出自己理想时的震撼，所以，请务必努力实现你的理想吧，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剩下的希望。
拜托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