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二章(1 / 1)
我觉得喉间堵涩,说不出话来,如同窥视了别人的秘密一般,唯恐被人逮到,这气氛诡异地我几乎想要逃跑。
就在这时,东华却突然回头,对着我一笑:“善儿,你来了。”
他从未对我这般说话,仿佛见到久违的情人,压抑着喉间的欢愉,小心翼翼,怕惊到我一般。
我被这种想法吓得一个激灵,一边安抚着自己,一边试探地地唤他:“东华?东华你怎么了?”
他清冽的容颜因着那抹温柔的笑意变得柔和,将手放到我的头上摸了摸,忽然停下来念了句什么。
仿佛古老的咒语一般,含混且长久,我惊疑不定,但东华的声音却十分的认真庄重,让我几乎不敢打断他。我呆呆地看着他,直到这段让我站立不安的仪式最终以一句淡淡的叹息结束:“对不起。”
昆仑镜瞬间发出强烈的光芒,我的眼前一片刺目的惨白,猛然间感到剧烈的疼痛,自头顶撕裂一般蔓延而下,如果不是眼前什么都看不到,我几乎想要看看我的身体是否是被从中间劈开。
那是一种,撕扯灵魂的痛。
东华……东华……你为何这般对我……你要做什么?
我感觉指甲刺进掌心,脸上蔓延开的液体不知是泪还是血,意识渐渐有些混乱,竟似乎……似乎离了肉身,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情景。
这情景太过熟悉,再过七百年我也不会忘记。我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我……又死了么?
我看着东华小心翼翼地将我的身体放在荷池边一片柔软的草地,如同对待最珍贵的宝物,一双眸子深情满满,竟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那张脸,我的脸。
东华,你要做什么?
他那么紧张的期待着,几乎不敢喘息,我跟着去看我自己的脸,那上面难道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样一动不动地看?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或许是以前的我一辈子不能理解的。
我看到我的身体慢慢坐了起来。
这种亲眼所见的慌乱,几乎让我吃惊地呕吐!
我的灵魂,分明已经离开了身体,那么现在支配着我那具躯壳的,是谁?!那么优雅的姿势,就连坐起来这个动作都优雅地仿佛是在流云水袖,清风拂面,这样的气质,不是我能拥有的。
东华的神情变得很是激动,一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扶,却在接触到那身体之前又停了下来,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却已然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一行清泪随之滑下:“婉矜……你终于肯见我……”
我剧烈地颤抖起来,看着自己的身体微微侧了头,冲着我的方向微笑:这笑容,优雅自信,母仪天下,气质卓然,安抚着我慌乱害怕的心情。这不是我,是西王母婉矜!
我的心脏处如同遭到强烈的撞击,怔怔地看着她回过头去,对着东华微笑:“青提,你不想让她看见吧,可惜……”她指了指心脏的地方,“可惜,她在这里,她看得见。”
东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过了一会儿才叹口气:“婉矜,她怎么可能看见,我已经将她封印了,如今这身体是你的。婉矜,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总希望,有解释的机会。”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我。原来东华是将我封印起来,可我如今飘在外面,他竟看不到,或许是西王母将我的灵魂分离出来,让我看清这一切。
我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无条件信任着她。
婉矜仍旧是柔柔的笑:“青提,你知道,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我并没有恨,可你,”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可你不该伤害上善。”
东华在听到我名字的时候有了一瞬间的挣扎,久久才叹出一口气:“可她是你的转世,你的魂魄不全,她只是作为你残缺的魂魄补充,你于体内沉睡期间,她有了自己的人格,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
我的心渐渐下沉。我本以为,我只是西王母的替身,却没料到,他却认为我是霸占了婉矜身体,不应该存在的人格。
那么,从一开始,他偶然看到我,看到我的眼睛,才会觉得惊讶,屡次试探我是否有一点点西王母的气息,才会带我去西王母的故居甚至是坟墓,查探我是否有所反应,才会放任魔尊入我梦境。
如果我没猜错,当日他那般高兴,是真的察觉到了婉矜的存在,那么,是什么让他确定的呢?
东华,我很伤心。
“很伤心呢。”婉矜低下头,手轻柔地放在心脏的地方,我忽然感觉到了那种被保护的温暖,这七百年间,一直保护着我的那道蓝色光芒,原来是你,是你一直保护着我。
原来,当日李沐邪逼你出来保护我,那番疯言疯语竟是真的。原来,那日你迫不得已于梦境中救我,却让东华察觉到你的存在。
“很伤心啊,这里,青提,善儿说,这里很疼。”
东华看着她,忽而长长地叹息,恳求道:“婉矜,你不要再说她,我知道你是不满意我在乎她,但我对她的所有情谊,只当她是你。五万年前的事,我可以解释,我可以道歉,你回来好不好?”
“回来?”西王母略显疑惑地歪头重复了一遍,“你说我回来?呵呵,青提,我早就该消失了,这是善儿的生命,我就是她,她便是我。”她抬手,在额头点了下,一道灵光闪过我的脑海,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五万年前,战火飞舞的太荒山,青柠自战场而来,对着云端的我急道:“主子,主子,魔尊祭出东皇钟,现在他们在说让娘娘带着昆仑镜前去应战。”
我笑看漫天烽火:这天界战神数以万计,竟让我一个女子应战,可知十大神器之首的东皇钟一出,主人都控制不住,必定见血才能收回,他们是想要让我,献祭么。
我侧头看了看那个雪白衣衫的男子指点江山,于这漫天血腥中点尘不染,他是我的夫君。我问青柠:“东华君说什么?”
她唯唯诺诺半晌,答我三个字:“无异议。”
我轻轻笑起来。我这夫君,我向来清楚得很,他的眼中,只有三界众生,于我,只是保持着那同生的命运联结。
我们于天地初生同诞于天地间,他却叫我去死。
其实他不说,我或许也会做,我是西王母,母仪天下,怎可能放着众生不管,可是这不是作为一个丈夫应该说的话。
昆仑镜能暂时压住东皇钟,若是以我仙体为祭,便能将东皇钟封印。
真是缜密的思量。
我摇摇头,但见青柠眼中一抹厉色。东华那雪白的衣衫飘扬在战场,我微笑着做了个唇语,他似乎有所感应,急切地回头来寻我,我便扬起绯红衣袖,化作一道微光撞向东皇钟。瞬间三军恸哭,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我的夫君。
东华君,你我向来只有夫妻之名,我知你生来情浅,若以此举让你记得我,婉矜此生也了无遗憾了。
然那时,我只思量那抹雪意,却没有料到对面正有一团火红冲过来,同我一起撞进钟内。
“婉矜,我东皇太一从不欠人人情,今天便以一命,陪你魂飞魄散,以还你救命之恩。”
“太一君,你这是何苦。”
“我乐意,外面那个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可好?”
“……好,若有来世,便让你喜欢我。”
“你可是说真的?”
怎么可能有来世呢,太一君,东皇钟是你的东西,献祭东皇钟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你怎会不知。
我觉得我头痛欲裂,那厢东华却还在与婉矜解释。无非是悔之晚矣之类,我几乎没有精力去听。
“婉矜,我并没有同意你去献祭,这是青柠的阴谋。”
“我知道,可你,也没有阻拦。”
“我……”东华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突然赌气一般地道,“说到青柠,她口口声声说你对不起我,这么多年我从未相信,然而东皇太一的事情,你亦是欠我一个解释。”
婉矜轻轻一笑,甚至俏皮地皱皱鼻子:“青提,五万年不见,你怎么越发孩子气。”她回头冲我眨眨眼,再回头便恢复一贯的淡然温婉,“太一君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五万年前的某一天,陌黎方出生不久,我正带着呀呀学语的他踏青,却于我玉山顶遇到那个一身红色的男人。
他那时受了重伤,我甚至不能确定那鲜艳的红色袍子,是他本来风骚还是被血染就。
我看了他许久,看他那双张扬的眸子,轻蔑地看着我,忽然笑起来:“太一君,你就算不受重伤也不一定打得过我,如今难道是希望打一场?”
他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西王母?”
我摸摸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的陌黎的头,对他笑:“太一君,你果然如你哥哥所说,还是个孩子。”
那张扬的红色似火一般燃烧起来,他那双妖娆的眸子邪媚横生,咬牙切齿:“你们!你们这些活着的所谓神仙!凭什么提到我哥哥!你们没有资格!”
怀里的陌黎似乎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咯咯地笑起来,我低头看了看他,又微笑着去看太一:“小子,要闹脾气可不是现在。”
他一下子愣在原地。在我久远的记忆里,那时候太一还不是魔尊,闹起脾气来的时候,前任天帝帝俊便是这般微笑着哄他。
趁他发呆,我将手放在他头顶,一道蓝色光束自我掌心发出,过了一会儿我才起身,转身:“小子,记得了,西方诸佛那边你少去惹事。”
身后悉悉簌簌一阵,有什么人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既然你看到我,那我住你那一阵子,你应该觉得荣幸。”
陌黎好奇地睁大眼睛看我,我低头微笑着对他做了个口型:随他。
这家伙,受伤如此尚能破掉玉山的结界,放他到处晃悠,我反而会担心。
那时候我对于东皇太一,不过以长姐的心情面对,当年帝俊对于这个弟弟的溺爱,让我忍不住去疼惜这个少了庇佑而闹脾气的孩子。
却不知他何时,开始在意我,甚至跟着我献祭东皇钟。
然而即便最终那个关于来世的承诺,不过也是抱持着根本没有来世的想法,婉妗对东华君青提,没有一丝一毫的愧。
那么,既知有来生,你又是为何让我给你这个承诺呢,李沐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