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传(1 / 1)
九重天上最西的地界,是一处清幽的府邸。跟整个天宫的品位截然不同,自各处金碧辉煌中乍然见了这么一处,让人顿觉整个灵神都清明起来。
这院子如今却略嫌寂寞,不复往日热闹,唯见一老一小两个身影。
小的那个约莫三四岁的年纪,一张小脸只能算得上清秀,但他那双眸子流光溢彩,竟平添了许多风情。然他毕竟年幼,这会儿正一脸好奇地瞪着一双大眼睛东瞧西瞧,待到看到一个东西的时候,居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呆呆地愣住了。
“十九。”老者原本跟在他身后,并不干涉他的活泼,这会儿瞧见他不动了,便轻轻唤了一声。蓦然听到这么一声,小孩子吓得整个脑袋都缩回去,如同受了惊吓的小狐狸,一双眼睛泫然欲泣地望向发出声音的人。
老者笑了笑,同他招招手,小孩子这才欢欢喜喜地笑起来,眉眼弯弯地扑进老者的怀里蹭了蹭,似乎找到了些安全感,小心地探出脑袋,问道:“师祖,那个是什么?”
老者摸摸他的头,目光也随之放到那个物什上,叹了口气:“昆仑镜……”
那传言中的昆仑镜就悬浮在院子里,没有任何支撑,镜底雕刻着古老的花纹,镜面上却云雾缭绕,看不清里面在演着什么。
小孩子敏感地觉得老者的目光里有些别的什么,乖巧地没再接着问,咬着手指看着那个镜子小小声地重复:“昆仑镜?”
老者叹了一口气,把他咬的通红的手指拿出来,掐掐他红扑扑的脸蛋问:“十九,你师父呢?”
咬的津津有味的手指被强行抽出来,末十九整个小脸皱成一团,听到问话又茫然地摇摇头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拍了拍手:“啊,先前东海三太子说要请师父去论道。”
论道?
老者挑挑眉,这小子会论道?八成又去胡吃海混了。
末十九看不懂他的表情,只皱着眉催促道:“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这里十九不喜欢……”
老者眼神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十九啊,这里是西王母的住址,这镜子,也是西王母的圣物。”
西王母?西王母不是五万年前就应劫了?
听师父说,五万年前,神魔于太荒山大战七天七夜,战到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若不是最后西王母以上神之身献祭东皇钟,恐怕如今的天地主宰就是魔尊东皇太一了。
彼时末十九听不太懂,只拉着师父好奇道:“那个魔尊很厉害么?”
这本就是用来哄小孩子入睡的故事,却听得小家伙那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他那师父凤九天便收拾起平时吊儿郎当的形象,认认真真地回答他:“很厉害。他是这开天辟地第一位天帝帝俊的亲弟弟,主宰妖界,本就是远古神祗,只是性格放荡不羁,又因帝俊应劫而沦入魔道,东皇太一的大名,无人不知。”
隐隐还听到一声叹息。
末十九想到这一声叹,迷迷糊糊道:“可是,师父说西王母她……”
“是啊……”老者叹口气,“西王母应劫,这昆仑镜却是通灵,五万年不曾有过动静,可最近,它却发出过悲鸣。”
话题停在引人问下去的地方,窝在怀里的小孩子却兴致缺缺,极不配合的小小打了个哈欠,老者笑着摇摇头,接着自言自语一般:“师尊便是来瞧瞧它为何而鸣,只可惜除了东方天际那抹紫气,再也发现不了任何不寻常的地方了。”
末十九探头看了看东方,什么也看不出,便又埋进老者怀里闭上眼睛嘟哝:“师尊又骗人,哪里有紫气……”
声音越来越小,低下头便正对上那张小小的睡颜,甚至睡得鼻子冒泡,老者哑然失笑,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看着东方:“都看不出来么,罢了罢了,紫气东来也是祥瑞,何必自己在这疑神疑鬼,该来的逃不过,不该来的请也请不来……”
“十九,我们回去咯。”
怀中的小家伙不安分地扭了扭,似乎在找更加舒服的位置,嘴里还含糊地应着:“唔……回去……要吃……点心……桂花糕……”
如此又过两千年。
这日卯日星君当值得不错,众仙便也乐得出门走走,天庭一派和谐之象。
东方天空的紫气已然明显到尽人皆知,众仙走过都忍不住停下论上一两句:“也不知是哪位上神要轮回出世,竟这般大派头,怪哉怪哉……”
“非也非也,指不定是天界又有什么好事,上次小殿下出生也是红光漫天。”
“照此说,岂非比小殿下还要气派,可如今也没听说哪家有了啊……”
“咳咳,这种事情,哪能说的准。”
正说的起劲,忽然一阵震动,东西两方两声悲鸣遥相呼应,那团紫气猛然暴涨,瞬间冲破天际,又突然向着人间界激射而去。
众仙面面相觑,半晌有人问道:“那、刚才那是什么……”
陆陆续续有人回过神来,资历长的掐指一算,更加惊奇:“怪哉怪哉,方才竟是东皇钟在响,这钟五万年没响过了,真是奇事。”
另一老者道:“还有更奇怪的,那西方与之遥相呼应的,却是昆仑镜。”
“什么?!”
前传二:
她醒来的时候仍然在先前的摇篮,晴空万里花香扑鼻,偌大的宫里竟没有人说话,想来是母妃怕吵她睡觉,都把人赶出去了吧。
想到母妃,她小小的脸上眉眼带笑,似乎已经有了日后美艳的雏形。听到脚步声愈发欣喜,尚不会说话的嘴里胡乱地嘟噜着什么,如藕节般的胳膊挥舞着等着那个温暖的怀抱。
却不料一袭丝锦覆在了面上。
母妃?
感觉到那双手颤抖着隔着丝锦抚摸着她的小脸,刚刚一瞬间迟疑的心情也因着这新鲜的游戏变得放松下来,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那双手在听见她的笑声时越发颤抖,顿了顿,下定了决心一般抚过她细嫩的脖颈,慢慢收紧。
呜……母妃别闹了,喘不过气来啦……
呜……小小的脑袋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猛然睁大了眼睛,四肢不安分地乱蹬着,拼尽了周身的力气才将面上覆盖的丝锦掀开,当阳光再次冲进眼帘的时候眼前却无端地黑了下来。
锦帛覆面,断却生机万千……世间岂有此理,究竟是谁!
-——善儿,你可怨?
-——怨……?怨什么?
-——若是我告诉你,方才那双手是你最熟悉的人所有,你可有怨?
-——最熟悉的人?……你胡说!不会的!不会是她!!你是谁?!为何诋毁我母妃?!
-——傻孩子,连哥哥的话也不信了……哥哥便叫你看个明白罢。
不若,我们打个赌,赌约嘛,便是你一生幸福。
早先凝于眼角的泪顺着她再无知觉的面庞滑下,瞬间没入锦被中消失不见……
母妃,如果是你,叫女儿如何是好?
我睁开眼的时候耳边闻得一声尖锐的惨叫,我那美艳无双的母妃疯了一般扑在一个女人身上,声泪俱下:“皇后!皇后!是我得罪你,你大可冲着我来,为何连我的孩儿也不放过?!她还那么小,她那么乖,甚至连哭闹都很少!你为何要杀死她?!”
那女人跌坐在地,失神地看着我已然毫无生气的身体,却似乎没了辩解的力气,说来说去竟只是一句话:“我没有杀人,孩子不是我杀的……”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因无始贪嗔痴。
我浮于半空,冷眼旁观这一场闹剧,心里渐渐升腾起厌倦。你们都不要我,人类皆是这般虚伪,我交由我一颗赤子之心,你们却弃我害我,什么母亲,什么公主,我不过是你们权利斗争的牺牲品,母亲,你说,我用这红莲业火,还你十月怀胎可好?
母亲,你莫怕,这红莲业火,火烧九九八十一天,神仙不灭,到那时,便不用我去苦恼,孰是孰非,谁善谁恶,归属皆是如此,那时候这大明宫必会变成一片赤红,如我现在的眼瞳一般的赤红,你看看我,是不是很好看呢?
我觉得自己笑了起来,但耳边只能听见掌心绽开的火焰声音,渐渐地神智似乎被这火吸噬,耳边嘈杂着似乎还有别的声音:“善儿,他们欺你弃你,哥哥给你报仇,让这天下为你殉葬。”
我牵起唇角,扣起指尖,指尖的火苗作势欲出:“好,我们毁了这天地。”
“大胆孽障,有我东华在此,容不得你胡作非为!”
听到这声清啸,我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周身火热的温度迅速降低,先前的灼烧感瞬间消失,有什么离开了我一般,空落落的不知道发生何事。
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个急急赶来的人,那人洁白的衣摆飘扬着,于云海翻滚中破开一个缺口,虽赶得急,却并不慌乱,那一双眸子沉静如水,便是对我最好的讽刺。
不管是何等妖邪,在他面前,都休得放肆!
东华……
我忽然有些胆怯,不敢面对这个人,眼见他结印欲出,竟忘记闪躲和辩解,直直地看着他,痴痴地看着他。然他行至我面前却突然皱了眉,停了手上的动作,看我许久,忽然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方才的?”
方才的?方才的什么?
我本能地怕他,往后瑟缩了一下,但见他眼神微动,伸手拉了我的手臂:“我分明感知到此处有入魔的气息,你居然没有一丝法力?方才还有别人站在这里么?”
他抓的我生疼,我却不敢挣脱,难耐地抬头,眼里已经有泪珠在打转:“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什么……我不太记得……”
他似乎意识到抓疼了我,微微松了手上的禁锢,抬眼瞥了一眼下方,再转头脸上已是一副了然,然他的视线落到我身后的时候,脸上却又变了几遍:“你是亡魂?既是亡魂何以会长大?!”
长……大?
我回头看了他视线所及,那正是我的尸身,然我盯着他的眸子,自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沉迷,却骇然发现里面倒映出的自己,四五岁的样子,一身锦衣华服,头上总起两个小角。
灵体会维持死时的形态,我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何事,但对于自己身体的异变,我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我不知道……我害怕……母妃不要我……没有人要我……我好怕……”
但闻耳边一声轻叹,手臂上的禁锢完全消失,我感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东华抱着我微微发抖的身子,拍着我的背安慰道:“傻孩子,莫怕,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的样子,先前被我吓坏了吧,莫怕莫怕,东华带你回家。”
你会……不要我么?
你若是乖,我便永生不弃。你叫什么名字?
李上善。
上善?大爱无疆,上善若水,这名字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