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身上的衣物尽数淋湿,头发亦是湿淋淋地黏在脖颈间,难受的很。我仍旧傻兮兮地伸直手,手中握着那柄倒霉纸伞,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闭目养神的子非。
胭脂铺子里那两名男女也不挑发簪了,反倒饶有兴致地看向我这边。不光是那一对儿男女,临街的铺子里无所事事的伙计也朝这边望过来,见我可怜兮兮在雨里淋着,眼神里便带出些幸灾乐祸。
我看着子非,尴尬已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
这三百余年,再没有更丢人的事情了。
若是子非对我不理不睬,便更丢人了。
若他理睬我,一把将那柄油纸伞夺去,毫不留情地往我身上敲,我觉着,这种情形也不大妙。不过事到如今,是我先惹他生的气,现下这情形,我也没什么立场去想这些。
“阿嚏!”
我捂住口鼻,,颇不文雅地打了个喷嚏,本想止住,毕竟大庭广众之下,纵使我脸皮厚如城墙,总也得注意影响。然而天不遂我愿,这样丢人的喷嚏连续打了十来个方止住。
以至于大雨里我的眼都有点儿晕了。
接连不断的雨点儿不再落在我身上。我抬眼,看见子非撑着一柄纸伞罩住我,他身上反倒被雨淋湿了些,长及脚踝的发柔顺地垂落,几缕稍短的发丝轻轻拂过脸颊。他脸上的表情不见得多柔和,却也没了过多的冰冷。
他看着我,眼眸一弯带出些纯粹笑意:“你想我打你?”
我忍不住往后挪一小步,干笑了两声儿,道:“我本就是来负荆请罪的,想怎么打我,都随你,不过最好留些手,别打死就成。”
我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子非似乎挺满意:“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我想细说,将心里那一段抒情完完全全地与他倾诉。然而未等我开口,子非已然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拽进胭脂铺子中。
我有些不自在地甩一甩水珠,恰将他们甩到子非身上。
幸而他未曾生气,只是取来巾帕,再将我的帽子取下,略微揉一揉我那头乱糟糟湿淋淋的头发。
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我往铺子里四下打量,发觉先前的那一对儿男女已然离开了,遂松了一口气。
我看着子非,有些猜不透他想些什么,然而我很清楚自己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负荆请罪。
我拿起那柄不断滴水的油纸伞,默默递给子非:“你打我罢。”
我以为,依他的脾性,定然会狠狠揍我一顿使得我今生都难以忘怀。然而与我想的不同,子非接过那柄倒霉纸伞,便将其放置一旁,神情里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意思:“我几时要打你了。”
不等我说出什么丢人话,他继续道:“我若真的动手打你一顿,这么多人看着,今后还怎么做生意?”
原来只是顾忌着自己的生意问题。
我忽而有些失落。
“把门关上,旁人也不会知道你在里面做些什么,自然也不会影响你的生意。”撇撇嘴,我说出这么一句蠢话。
谁知子非竟真的前去合上门扉。
莫非他真要痛痛快快打我一顿?
见他一步步走近,我眨眨眼,愣是没有后退一步。
毕竟自己皮糙肉厚,被他打两下也不碍事,何况我怎么着也是狼族少主,他总会看在这个倒霉身份的面子上留手的。
子非走到我面前,嫌弃地看我一眼:“迟钝也要有个限度。”
我没说话,毕竟自己笨嘴拙舌,说得多了反而不大好。
兴许觉着我这个时候蠢过了头,子非眸里的嫌弃更深了些,他碰一碰我湿淋淋的衣衫:“至少先将湿衣服换下,若是你染了风寒,我可担待不起。”
说罢,将一套干净衣衫递与我,便漫不经心地摆弄起一盒胭脂。我伸长脖子去看,发觉那正是我先前送他的胭脂。心里一暖,我忍不住带出几分笑意。
换衣的间歇,我偷眼看子非的举动。他打开瓷盒,食指沾了点脂膏,放在鼻尖嗅了嗅,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也许是他戴着面纱的缘故,他的神情,我根本无从瞧清。
我打理好自己,甚至就着店里那面一人高的铜镜兀自欣赏一番,方看向子非:“夫子,您这算是接受我的道歉?”
“不只是你,我也有错。”
说这句话时,子非并不看我,他合上那盒胭脂轻声道:“其实也怪我乱丢东西,那一天我见你碰了我的扇子,便控制不住地发脾气,只因,那把扇子,是我那孪生兄弟唯一送我的东西。”
这是我第二回听到子非讲他的孪生兄弟,也不知是不是又要发病,我总觉着胸腔处闷闷的极是难受。
胭脂铺子是他那孪生兄弟留给他的,是以他尽心尽力地守着,空白折扇同样是那孪生兄弟留给他的,是以他容不得旁人触碰。
只因为那个孪生兄弟。
我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夫子能否随我回书斋,我还想跟随您多学些东西呢。”
“你这样说话真是矫情……”子非蹙眉,“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吗,且我每日都在故意整你罚你,瞧不出吗。这样子还要我回去,你怎么想的?”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承认故意整我罚我的事实,虽说我也搞不懂自己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不过这不是重点。
“那么夫子愿不愿意继续教我这个学生?”
“该学的你都学会了,我也不必再教你什么,所以你今后也不需要什么夫子了。”他顿了顿,继续道,“虽说我不再做你的夫子,且你这个人呆呆傻傻还有点儿神经,不过,我觉着,咱们做朋友也是可以的。”
我笑了笑:“我没听错罢,夫子要做我的朋友。”
他挑眉道:“我已不是你夫子,日后唤我子非便是。”
子非取出那把被我画上山水的折扇,敲一敲我的脑袋:“今后得了空闲,不妨来我这里,不过你也知道我的脾性,我可不能保证什么时候不高兴了不会揍你一顿。”
虽说最后那一句说得不大好听,但这一段话仍旧使得我翘起嘴角,并且默默决定日后时时来这里叨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