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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9
读三流大学的人只配做三流的差事。我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上班,工资一千五,管一顿晚餐,从晚上五点上到凌晨五点。
老板是一个年级约摸四十岁的外地女子,她守白天的十二个小时,晚上也会留下来和我一起守到□□点再离开。
我收拾好货架去倒垃圾时,听见老板娘在跟隔壁粤菜馆的老板娘闲扯,她边剥瓜子边气定悠闲的开口:“我新招的那女娃子还是个大学生呢,你说现在的大学上了有啥用啊,读了那么多书最后还是在我这种小店做事,还不如初中毕业就出来做事,到大学毕业这年纪都已经赚了七年的钱了呢。”
生意淡到“铺面转让”贴了半年无人问津的粤菜馆老板娘边吐瓜子壳边点头连声附和。我站在她们没看见的位置笑着想,这是事实啊,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如果初中毕业就有人赶我出来打工那该多好啊,这样那个慈祥的男子就不用白白多养育我七年了。
我买了很多水果去医院,即使身体里没有流淌着他的血液,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我想我有生之年都会记得。
我在医院的门口看见了他,他被一个中年男子扶着,我见过这男子,不知道是他秘书还是司机。他应该是要出院了,可是面色还是一如那天在病房的模样,苍白而疲惫,那个女人并不在旁边。
我站在远远的位置看着,竟然觉得有些难以承受的心酸。扶着他的人似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正准备上车的男子突然就回过头来,我已经来不及躲,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形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那男子身形似乎顿了一下,然后不出意外的朝我招手。我忍着哽咽一步一步走过去,他依旧慈祥的眉目在我模糊的泪眼里逐渐清晰,他轻声唤“梓络”的时候,我瞬间如鲠在喉。
他伸手,宽厚而温暖的手掌极轻的落在我的发顶上,低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梓络永远都是爸爸的乖女儿。”
我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淌了一脸。
我还是没有回周家,在距离便利店最近的一条街尾租了一个单间,月租是六百。这是这一带最便宜的房子了,楼道间的灯泡都是坏的,房东一脸随意的说住久了就习惯了,没必要安灯泡,但我买了几只回去后他还是勤快的帮我安好了。我的租房在四楼,上了楼梯后还要走过一条约摸十米长的走廊才能摸到自己的房门。这一段走廊是楼道灯光的死角,而走廊上没有线路,根本装不了灯泡,晚上的时候只有我租房斜对面的大套间开灯、灯从窗子里透出来才能看清走廊,而斜对面的大套间,暂时无人出租。
房东见我似乎有点不满意这段走廊的光线问题,大大咧咧的说:“你要真害怕你就租我这大套间得了,这样上楼一拐弯就到了,也不贵啊一个月就两千块而已的。”
二千块。我笑笑,没再回答。
六百块的单间就是单间,只带了一个巴掌大的卫生间,连厨房都没有,幸好我的工作让我中午起不来,这最关键的一顿可以省了,傍晚直接去店里吃晚饭,晚上饿的时候就在店里买一袋方便面,偶尔也会咬咬牙去隔壁的粤菜馆点一个十块钱的炒粉,这家的粉还是炒得极好的。
我在便利店上班的第十七天遇到了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当然,如果对方没认出我,我大概也是记不起他的。
大概是晚上十点左右的样子,有年轻的男子进来买烟,拿的是一百元的整钞,我照惯例验钞,收钱,找钱,年轻的男子接钱的时候突然咦了一声,我心一惊以为自己找错了钱连忙抬首去看,那男子正好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嘴张成a形啊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你不就是周叙然他妹妹吗?”
我能清晰的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刹那间惊得更厉害,面上却从容至极的否认:“你看错了,我不是。”
那男子面色狐疑的盯了我三秒,有点难以置信的喃喃道:“不可能啊,你分明就是那妹子啊,就是那次在公园很有个性还问我抽不抽烟的那个啊你确定你不是?”
我很坚定的摇头,礼貌而疏远的开口:“先生,你认错人了。”
男子拿着烟出去了,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还来不及回忆那年在公园所发生的事情,眼睛的余光便瞥见了他在便利店的门口驻了足,拿着烟朝停靠在路边停车位里的轿车驾驶座方向招手,大声唤着:“叙然!叙然!你过来看看,这姑娘真特么像你妹妹啊!”
而我此刻的情绪,已经不是用“惊心”来形容得贴切。
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驾驶座门真的被从里打开,我从透明的玻璃门,眼睁睁的看着年轻的漂亮男子,从车里迈下,他纯白的衫,被夜风吹得略为凌乱的发,浓郁修长的眉,漆黑深邃的瞳,高挺的鼻,微抿着没有一丝弧度的唇,随着他渐行渐近的步伐,在我慌乱已经无所遁形的眼孔里,逐渐被放大、清晰。
他就站在便利店的门口,与我只有一门之隔,这门还是透明到完全到能暴露我身形的。他面无表情的问那男子叫他下车做什么,那男子便一脸兴奋的转身推开了玻璃门,这一举动彻底敲碎了我心里最后一道防御的底线。
那男子指着我大笑着问他:“你看这是不是你妹妹?简直一模一样好吗?!这姑娘非不承认,世界上哪有长得这么相像的人啊?我说周叙然这就是你妹妹吧?”
我站在收银台后用我最大的努力保持着波澜不惊,就这么一眨不眨看着他将视线锁在我脸上,看着他的剑眉慢慢紧蹙,深邃的黑瞳逐渐深沉。而我的心跳,剧烈到让我畏惧。
他轻启薄唇的时候,我以为我的名字就要从他嘴里以极其淡然的嗓音溢出来,我在认命的唤他哥哥还是死撑着否认身份这两种选择中犹豫不决,他的嗓音如我意料中的淡漠,内容却是:“你认错了,她不是。”
那买烟的男子瞬间惊愕了,半响才靠了一声,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啊明明是同一个人啊……”
周叙然已经转了身,我低下头去佯装摆放收银台上的东西以此来掩饰自己有些溃散的情绪,面前买烟的男子突然又嬉笑着说:“妹子你真太像我哥们他妹妹了,这是缘分啊,留个号码呗。”
我抬眸,盯着这种写满真诚的脸,想着用沉默拒绝算不算过分,门外已经迈出步的男子却倏地回首,面色阴郁嗓音冷冽道:“李家良你再不滚出来就自己走路回去!”
那名被他唤作李家良的年轻男子只好悻悻的跟了出去。
我坐了下来,眼睛毫无焦距的死死盯着手中随手拿起的杂志,耗尽所有意志阻止自己的目光不受控制追随他的身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