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贤名在外（1 / 1）
晃眼间，已然到了暮春时节。
连连的战事让各地流民四起，芸娘和观音婢听着归来的长孙百汇报洛阳城外的消息，一座城门把无数的孤苦无依、饥饿不已的流民隔离在外，芸娘暗暗落泪，观音婢握着芸娘的手说：“娘亲，我们做点什么吧，要不然这些人真的要被饿死了。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呀。”芸娘点头说：“娘亲知道，娘亲知道，早些年你爹爹也是这样，救了好些流民的命，有些人现在都还留在长孙家。”
穷人命苦，有人愿意给你一碗饭吃，那是真的要感激涕零，甚至终身为其卖命。观音婢拿出这些年所得礼物，想了想又把世民特意送给她的那些珍玩放回到库里，单单挑出些金银来，要长孙百和莲荷一起去买些米粮来施粥。
莲荷和水仙期期艾艾把他们的月例也拿了出来：“小娘子，春夏交际，最易生病。不如拿奴婢们的钱去买些药材来，也好解他们的一时之忧。”
观音婢叹道：“露天而睡，可不容易生病吗？你们的钱是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自己留着吧，我这里且有呢。”
水仙争道：“奴婢吃得好，住得好，家人有娘子照顾，小娘子对奴婢这么好，奴婢要钱做什么呢？不如做个善事，图以后有个好报。”
观音婢突然想到：“咱们家不是在白云山玉皇顶有个很大的庄园吗？四哥说空了很久了，不如让这些人暂住在此？”
水仙莲荷脸上露出喜意：“那奴婢们这就派人送信给四郎，请郎君们回来一同商议。”
无忌听闻了观音婢的话，和安业平业三个人相视而笑：“你们两个人还真是夫唱妇随呀，世民已经回了唐国公府请她娘亲出手相助安置这些流民。”
窦氏的母亲只有一儿一女，当年私兵和家产都是一分为二给姐弟俩的，窦氏名下有大量的庄子别院，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产业的丰厚是一般世家夫人难以企及的。有谁陪嫁女儿会陪嫁上一半的家产呢？
观音婢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扭捏：“我才没有随他呢，我是想做一点是一点，帮一个人就能救一条命。”
无忌笑道：“那属下就遵从小娘子吩咐了，立马就去办。”平业和安业也笑着向观音婢行礼：“属下们谨遵小娘子命令。”观音婢跳起来想打这兄弟几人，没想到他们瞬间就跑到无影无踪。
过年后唯一的好消息传来，高士廉已经在回洛阳的路上了，高老夫人和鲜于氏得知消息后，抱头哭在一起。观音婢只得安慰这婆媳俩：“外祖母、舅母，舅父要回来了呢，这是好事，信上说这几天就会到家，咱们得准备起来。”鲜于氏连连点头：“对，对，郎君一定吃了很多苦，得好好养养身体。”
高士廉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家，骨瘦如柴，精神也不太好。芸娘一见他，就痛哭不已：“大哥，您吃苦了。”高士廉笑着扶着芸娘：“这都是要当婆婆的人，还说哭就哭？大哥不过不适应岭南生活而已，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就会好了。”
一屋子女人都在抹泪，高履行左瞧瞧右瞧瞧，强撑着笑说：“爹爹已然回来了，要多亏了姑姑，多亏世民贤弟为了这事跑上跑下，朝中才特赦爹爹回来的。”说着又向高士廉汇报：“审行兄弟三人都已经入了军中，这事也是世民和无忌兄弟帮忙的。”
高士廉拍拍芸娘的手：“阿芸，大哥多亏了你呀。”
芸娘大哭：“没有大哥，芸娘还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
观音婢递上帕子给芸娘擦泪，笑着说：“我们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舅父这么疼我们，难道就不兴我们为舅父做点什么吗？”
高士廉打量着观音婢，笑道：“我这外甥女越发出众了，不仅容貌照人，还贤名远播。我进洛阳城的时候可是听说长孙家小娘子施粥和收容流民的事情了。”
观音婢扶着高士廉坐下：“舅父，这都是哥哥们做的事情，偏偏要把名声扣在我的头上。”
高士廉意味深长摸摸胡须：“这是你的哥哥们疼你。”
高士廉回来不久便和芸娘一起做主和崔氏商议无忌成亲的日子，挑定了吉日，准备一出孝就成亲。长孙家和崔家都开始忙碌的准备起来。
郑元壽一听到这个消息，又气得连日喝酒到昏天暗地，让郑观音好生心疼：“哥哥，不要再喝了。”
郑元壽捧着酒坛继续豪饮：“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非她不娶，我以为我一定可以达成心愿，结果她宁愿嫁给一个被逐出家门的落魄小子也不肯嫁给我。阿妹，你哥哥就这么差吗？”
郑观音和他抢着酒坛：“混账，谁说你差了，你是功臣之子，堂堂大隋国公，圣上亲封的文城郡守，哪里差了？”
郑元壽醉醺醺的说：“阿妹，我知道，我这个官是妹夫替我要来的。你哥哥就是文不成，武不就，没人有看得上，大家都把我当成笑话来看！”
郑观音一把抢过酒坛扔到地上摔得粉碎，烈酒的味道散开来：“谁敢把你当成笑话，我就剁了谁！你是郑家嫡子，是我的亲哥哥！”郑观音吩咐侍婢照顾好郑元壽，自己转身就走，回到房间沐浴更衣。
她的侍婢替她梳发：“小娘子，您今天要出门吗？”
郑观音不耐烦的拨着首饰盒：“崔妍随其大哥回到长安后，我就一直让你们下帖请她过府一述，你们这帮蠢货，到现在我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一群侍婢都颤巍巍下跪，替她梳头的贴身侍婢回道：“奴婢们真的请了好多次，可是崔家小娘子说她正在备嫁，不方便外出。”
即使崔妍没有备嫁，但是莘国公府这样的混不吝的有请，她一个小娘子敢来吗？
郑观音终于挑出自己想要的簪子，不由得恨恨的说：“所以我得亲自去崔家呀！”打扮了半响，郑观音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容颜，终于决定出门。
崔妍被淑娘拘在家里绣花：“你祖母实在太纵容你了，我放心不下才特意接你回长安来，成亲乃是人生大事，可不许你敷衍了事。”
被淑娘连连数落的崔妍不禁红了脸：“娘亲，我哪有敷衍了事嘛。”
淑娘叉着腰问她：“那你怎么到现在连个盖头都没有绣出来？我可不是你祖母，撒撒娇就放过你了，你给我好好绣，否则……”淑娘咬牙切齿的时候脸部弯曲变形，崔妍捏住绣花针连连点头：“娘亲，我会好好绣的，你凶人的样子好恐怖的，千万不要让爹爹看到了。”
淑娘被这个熊孩子气得简直要跳脚揍人，就在母女俩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郑观音到了。崔妍揉了揉被淑娘拧过的耳朵，脸上呈现出惊讶的神色：“郑家小娘子，她来做什么？”
淑娘凶巴巴的说：“不管她来做什么，你跟她聊一会儿就可以了，不可以拖拖拉拉。”
切，你以为我想跟她聊吗？崔妍撇嘴。
来者不善，郑观音是收集好情报、充分做好准备才来的，她亲热的挽着崔妍的手坐下：“阿妍，自从你陪着你祖父母还乡，咱们可有日子没好好说说话了。”
因为郑崔氏的关系，崔妍小时候和郑观音还真的常常见面，崔妍文文静静的说：“这不是百善孝为先吗？爹爹在长安为官，让我跟着祖父母尽孝，我当然要尽心尽力了。”
郑观音握着崔妍的手：“好久不见，你越发的标致漂亮了。”
崔妍打着哈哈：“你更漂亮。”其实心里在爆粗口：你他妈到底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快点说呢？耽误了绣盖头的时候，我又得被娘亲家暴。
郑观音敛住笑容，露出一丝忧色：“我听闻你要成亲了，心里为你欣喜，可是又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五内俱焚，这才急急忙忙赶来，你可别怪我不请自来。”
崔妍笑道：“哪里能呢？话说是什么事情？”
郑观音欲言又止，还挥退了左右，如烟如梦站在崔妍身后半步不离，崔妍笑着说：“如烟如梦自小就跟着我，我的事情，她们尽知道的。”
自从韦珪成亲之日的风波后，崔妍就对郑家姐弟心生忌讳，天才晓得他们又要闹什么幺蛾子。郑观音似乎很为难的说：“长孙家有些不好的传闻，听说长孙二郎夺人之妻，闹得不可开交。”
长孙恒业的事情，无忌有隐晦的对崔妍讲过，所以崔妍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于是崔妍淡然一笑：“你不也说这是传闻吗？”
郑观音一副为崔妍着急的样子：“你我自小就认识，我家里没有姐妹，因为伯母的关系就跟你比较亲近。长孙家这种丑闻，你我是何种关系，我哪能放任不管呢？如果是假的，我当然要斥责那些捕风捉影败坏人家名誉的人，那可是你未来婆家。可是我派人细细一查，这事居然是真的。”说道这里，郑观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崔家是何等人家？我哪能眼睁睁看你嫁进这种人家呢？所以再三派人确认是否属实，结果却是千真万确呀。那柳洁嫣是先被杨玄感看中，已经被纳为妾室。可是柳洁嫣搭上长孙二郎后就不安于室，红杏出墙，居然跑到长孙家长住，我真的不相信长孙家会有这样的家风。事后杨玄感大人从长孙家接走了妾室，结果却被长孙二郎劫走，还放出风声来，说柳洁嫣是她的妻子，这真真是长安的一大笑话呀。”郑观音一边说，一边细细观看崔妍的脸色，看到崔妍十分平静的样子，心下有些失落，决心再添一把火：“阿妍，杨玄感大人可是放出话来，他与长孙二郎有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之仇。虽然杨老司徒故去，但是杨玄感大人现在不仅仅是楚国公，也深得皇上宠信，手中势力庞大，身边高手如云，与这样的人为仇，长孙家便是惹上大祸了吧。你说，我怎么能不为你担心呢？”
崔妍甩开她的手，冷冷的说：“你千说万说，不过就是不想让我嫁给无忌罢了。”
郑观音站起来解释道：“不是不想，是你实在不能嫁给他呀。阿妍，女人的婚事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你不要担心毁掉婚约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妥妥善善的处理好，然后你可以再择良人，不是吗？”
崔妍目光清冽的盯着郑观音，郑观音颇感压力，后退了两步才说：“阿妍，杨玄感大人比其父亲更加睚眦必报，我恐你日后被牵连。这朝中多少人想和他们家作对，结果都非常凄惨。你怎么能冒这个险呢？”
郑观音的每一句都在说她如何为崔妍好，如何殚精竭虑为崔妍考虑，崔妍郑重的看向郑观音：“观音，我和你不一样，小时候你问我要嫁给什么样的人，我就回答你我要嫁给我喜欢的人，一辈子哪怕很苦很穷很落魄，我也不怕。我和你不一样，我嫁人不看身世，不看背景，也不看未来是否有高官侯爵，我唯一看的，就是我和他是否相爱。”
郑观音争道：“阿妍，你现在还小，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当年我爹爹也说爱我的娘亲，结果为了权势，还不是……”说到这里，郑观音泪流满面。
崔妍扭过头不理她，郑观音的声音越来越低：“等到最后，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你能抓在手里的，那绝非爱情。”
虽然崔妍心中有些不忍，但是她表面依然不为所动：“我已经下了决心，我这一生都要与无忌共进退，同生死。他荣，我荣；他辱，我辱。”
说了许久，崔妍没有听进郑观音的一句话，不得已郑观音只得悻悻离开。
此时洛阳的长孙府却得知了一个消息：鸷鸟的头被悬在杨玄感的军营前。
观音婢大惊失色：“鸷鸟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