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路上(1 / 1)
芸娘带着兄妹离开,无忌坐在车架上赶车,芸娘搂着观音婢坐在车里面。观音婢撩开窗帘往外张望,映入眼帘的已经不再是贵族豪华的府邸,找不到流光溢彩的琉璃瓦,也没有门口威武的石狮,只有平民百姓用土砖木材砌成的房舍正炊烟缭绕,简朴中带着温暖,还可以听到娘亲大声的呵斥孩童的声音,远远的可以遥望到地里的庄稼和穿着简朴正卷着裤腿劳作的人们。
无忌轻轻地说:“观音婢,快放下帘子,外面都是土,小心把你呛着。”观音婢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着,再看看芸娘的妆容气质,十分头疼。芸娘小小声问她:“观音婢,你怎么啦?”
观音婢说:“不是平民打扮,又无仆从侍卫。”
芸娘恍然大悟,搂着她说:“是娘亲考虑不周,咱们到时候找个客栈驿馆之类的地方更衣。”
无忌听着母女俩在车内的对话,也深以为然。观音婢的考虑不无道理,路上来往的人们看到无忌一个公子哥儿正在赶车,都投去诧异的眼神,来回的打量,这种目光让无忌很不舒服。这时一只白嫩的小手递出一只水囊:“四哥,休息一会儿吧。”
无忌停下车接过水囊,笑着说:“只能休息一小会儿,这条路以前爹爹带着我们走过,还有好远才能到客栈呢。”周围都是平民的居舍,即使可以借宿,无忌也不能让娘亲妹妹在这样的房子里住宿。这时两个衣着寒酸却怪笑着的青年围了上来,痞痞地说:“呦,小公子,让你休息你便休息吧。”
无忌闪身护着车帘,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痞子笑得越发令人起鸡皮疙瘩,玩弄着手里的刀:“别担心,小公子,我们就是想借点银子花花。”
观音婢心道:“坏了,还是让人盯上了。”芸娘脸色为之一肃,把观音婢搂在怀里,捂住她的嘴巴。外面的人听着一副志在必得的语气,芸娘母子稚子妇孺,这可如何是好?
母女俩正大眼瞪小眼,就听到无忌已经抽出宝剑和外面的人打了起来。无忌自幼在武将熏陶下长大,习武已有六七年之余,虽然武功不及行布恒业,但是对付两个地痞还是足够的。两个地痞一看在无忌这里占不到上风,眼神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就直扑马车而来,撩开车帘,看到一个美貌的妇人和甜糯的小娘子,兴奋不已。无忌眼风扫到另一个地痞的手直冲芸娘头上的镶钻银簪而去,手上宝剑一转,直直的刺进那个正在交手的地痞胸膛,抽剑而出后转身奔上马车,这时却看到马车前的那个地痞抱着血淋淋的手大叫:“臭娘们,老子一定要杀了你们。”说着另一只手就挥着大刀砍过去,无忌身形一晃,手里的宝剑已经刺进了那人的后背,抽剑后那个地痞直直地倒下,胸膛上插着一只匕首,脸上目瞪口呆。
无忌连扑带爬的上车,颤着声问:“娘亲,观音婢,你们没事吧?”
观音婢扭过头,对他说:“娘亲手臂受伤了,四哥快点找找白药。”
无忌定神看去,芸娘手臂上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白色的衣裳,连忙伸手在包袱里翻找出一小瓶白药。观音婢接过后对芸娘说:“娘亲,我们先包扎一下,到了客栈再给您找大夫。”
芸娘忍着疼,含泪笑着对无忌和观音婢说:“我儿,你们都长大了。”
观音婢对无忌说:“娘亲是想护住我来着,手臂才会受伤。”
芸娘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摸摸观音婢的脸:“娘亲还不如我儿有用。”
无忌扭头看了看地上已经咽气的地痞,转身下车拔下匕首,用手帕擦干净后交给观音婢:“这是爹爹的匕首吧?”
观音婢含着眼泪说:“娘亲不让我动菜刀,爹爹才把匕首给我玩的。”提到长孙晟,母子三人都静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无忌才说:“都坐好吧,我们还要赶车呢,等到了驿站,再写一封信给管辖此地的官员道明原因。”
巧姨娘满脸喜色祝贺恒业:“恭喜二郎,贺喜二郎,终于成为一家之主了。现在整个长孙家族的产业都在您的手中,以后姨娘可不用发愁了。”
恒业答曰:“家破人亡,何喜之有。”
巧姨娘呆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听到恒业继续说:“巧姨娘,父亲不在了,长孙家也不再需要你,我给你准备了些钱物够你养老了,你回冉家吧。”
巧姨娘五雷轰顶,山丹带着几个膀扎腰圆的婆子进来,架着巧姨娘离开。
无忌继续赶车,因为芸娘受伤,无忌不得不驾驶得更加平稳,车速放低了很多。芸娘的脸色发白,唇色也变成了淡粉,还强撑着精神安慰观音婢:“娘亲无事。”这时却听到遥遥的呼喊声:“小——娘——子,四——郎!”观音婢凝神一听,惊喜地说:“是水仙!”水仙的嗓门一直很大,还很有特色,一听便知。
无忌停下车,后头张望,见一辆牛车追了过来,车上两个女子正挥舞着手帕,无忌撩开车帘对观音婢说:“应该是水仙和莲荷赶上来了。”芸娘听闻也笑了笑:“她们两个对你妹妹倒是忠心。”观音婢身手迅速地跳下马车,开心地笑着说:“果然是她们俩呢。”
牛车很快就近了,车还没有停稳,水仙就跳下来奔向观音婢:“小娘子,奴婢可算是赶上您了。”莲荷稳稳地下了车,先遥遥给观音婢行了一礼,又回头给牛车的主人作揖。水仙摸着头说:“奴婢们正好遇到这个老农要到城郊,就坐了一路顺风车。”莲荷走过来笑着说:“那老农原本是不同意的,水仙拦着他哭天抹泪,死活赖着上了车。奴婢们总算了赶上了,一路上都快担心死了。”
莲荷拉着哭得眼泪涟涟的水仙先给芸娘和无忌行礼:“娘子和四郎受苦了。”
无忌笑得风光月霁:“不过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已。你们忠心可嘉,我正担心娘亲和妹妹没有人照顾呢。”
水仙扫到芸娘衣服上的血迹,大惊失色:“娘子受伤了?二郎他们太狠心了,居然如此为难阿郎的妻子,诅咒他们遭天打雷劈!”水仙以为是恒业所为。
观音婢摇摇头:“是路上造成的,遇到了两个地痞。”
水仙挽起袖子,从衣服里摸出一把匕首:“奴婢走的时候,巾帼把匕首给我了,以后谁赶欺负娘子和小娘子,看我不戳死他!”
水仙一脸地兴高采烈,莲荷抚额。观音婢凝神看去,果然是巾帼随身携带的匕首,又看到水仙手臂上血痕累累,惊问:“你怎么受伤了?有人打你们吗?”
水仙不好意思地说:“是爬窗的时候弄的,奴婢太胖了,莲荷很快就爬出来了,奴婢卡在那里好久。”
莲荷想了想,对观音婢说:“小娘子不要担心,巾帼说她今晚会带着女侍卫们爬出来,很快就能赶上我们了,不如等女侍卫们到了再出发,这样安全会有保证。”
水仙又哽咽着说:“幸好奴婢爬出来了,康娘一直爬不出来,嗡嗡直哭。”
莲荷略通医理,爬上车看过芸娘的伤后,对观音婢说:“小娘子不要担心,娘子的手臂已经止住流血了,只是失血颇多,需要好好补养一番。”水仙直愣愣问观音婢:“小娘子,您饿不饿?”观音婢笑着说:“饿了又能怎么办?附近都没有客栈驿馆。”水仙张望一番,摸了摸头说:“奴婢倒是会一点儿做饭,小娘子要不将就一下。”莲荷对观音婢说:“主要是娘子的身体不能久饿。”观音婢点点头。水仙从袖袋里摸出几把铜子来,对观音婢说:“小娘子且等等奴婢。”说着龙卷风一样跑了。莲荷无奈地摇摇头,从车上取下水壶,在路边烧开水。
观音婢捧着盏热水递到芸娘嘴边:“娘亲,喝点儿热水。”芸娘摸摸她的头,愧疚地说:“我儿辛苦了。”本来是锦衣玉食的千金闺秀,如今不仅要千里投奔舅父,将来寄人篱下,更是要亲自动手做这些粗活。
观音婢笑着说:“这又有什么呢?只要娘亲好好的,四哥好好的,观音婢就很快活了。而且将来依托舅父,不好再锦衣玉食,不好再呼仆唤婢。”无忌在一旁看书,闻言抬头说:“娘亲勿忧,您还有无忌,将来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小妹这边,大小事也好歹有我这个哥哥呢。”芸娘欣慰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水仙举着两只烤好的鸡兴冲冲而来:“本来想借农户的锅来煮个汤的,但是那个锅子黑乎乎黏稠稠的,奴婢不敢使,就买了两只鸡烤好了带来。”水仙撕下鸡腿递给观音婢:“小娘子,凑合一下吧,等找到客栈,奴婢一定给您做一桌好吃的。”观音婢笑着把鸡腿递给芸娘,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呀。”水仙想挠头,但是看看油乎乎的手又放下来:“就是陈厨娘教奴婢的呀。”莲荷笑道:“陈厨娘很钟爱水仙这丫头,每次去厨房,都会手把手教她呢。”水仙瞪着眼睛说:“什么呀,明明是奴婢聪明一看就会。”芸娘正用帕子捏着鸡腿小口小口地咬着,闻言也失笑。水仙把烤鸡分给四人,说:“奴婢在农家已经吃过了,他们做的饭不太干净,奴婢不敢带给小娘子吃。”
冉巧儿虽然极度不愿意,还是被恒业强行送回了冉家。冉三从市井听闻恒业将芸娘母子三人逐出家门,正暗暗开心:“看来恒业这孩子还是懂得我的苦心的。”这时管家来报,长孙家将冉巧儿送了回来,十分奇怪。冉巧儿哭得眼泪纵横:“三哥,恒业说冉家和长孙家本就是不相干的。”冉三听闻后,如雷轰顶,厉声呵斥:“你胡说什么,他是冉氏女所出,怎么能和冉氏没有关系了!”冉巧儿继续哭:“恒业说,连他亲生的兄弟都不能与他分享家产,何况冉氏乎?”冉三大骂:“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大姐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又问冉氏:“安业怎么说?”冉氏哭着说:“安业卧病在床,恒业派人把他的院子团团围了起来,根本不让人进出,我一直都见不到安业那孩子。”冉三咬牙恨到:“要是大姐在,就不是这样了,自己的亲舅舅,也不拉上一把,猪狗不如的东西。”很快坊间的传闻不仅仅是恒业无情的将父亲的继妻和弟弟妹妹扫地出门,并且剥夺了弟弟长孙家嫡子的身份,双方反目成仇;还有他又将父亲的妾室送回娘家,还和舅家恩断义绝。恒业在人们的口里,成为一个彻头彻尾冷血无情的人。同时,被恒业关起来的侍婢下人正在逐渐的减少,首先是属于无忌的家将被带走,接着就是芸娘的贴身侍婢,总之之后,这些人再也没有出现在长孙家的宅子里,无数的猜想都冒了出来,有说恒业把他们都给杀了;也有说他们这些人宁死也不愿意服侍恒业这样的主子,故而自杀身亡。
有了水仙和莲荷,路上的旅程顺利起来,水仙像个野孩子坐在车架上帮无忌赶车。莲荷则在车内精心照料着芸娘和观音婢,水仙虽然冒冒失失的,却很擅长干粗活,一时间无忌也轻松了很多。
绢红四人出现在街头,她们都是芸娘的贴身侍女,自然知道芸娘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回高家。只是她们四人把身上所有的钱凑在一起,也没有多少,只得先把身上银制的簪子镯子全都当了,当成路费。秋白一反平板的表情,鼓励大家:“没关系,即使这些不够,我就沿路行医换些钱,总有一天我们四个可以到洛阳的。”绢红流着眼泪说:“娘子一直心思细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