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陈慕宇见她情绪仍旧不好，不愿再惹她，只好按照她的意思暂时“滚”回自己的车上。
接着，在看到没有打车回家，而是走向了地铁站的方向，他只好又扔下自己的车子，随着她一块儿上地铁。
虽然才答应要和她尽量保持三米的距离，但车上太拥挤了，为了近距离地守护她，所以最后他只能站在她身旁给她圈出一块相对空闲的地带来。
林悦虽然极力想要避开他，但是人实在太多，所以也就只能对他视而不见了。
一路无话。
陈慕宇也不惹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犹记得，当年他们两个一起上地铁，她就是无尾熊，把他当做尤加利树。可现在她自然是不肯的。可就是这样静静看着她，他也是开心的。
下了地铁，他就乖觉地和她保持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但一直跟到她家楼下，他才停下了脚步。
默默地看她上楼，直到她屋子里的灯亮了，他才放心，开始打电话替她叫了外卖。
他叫的外卖是一家做粥的店铺，点的是她喜欢的皮蛋瘦肉粥。
这些日子，他经常来蹲点，对她家周围的环境已经相当熟悉。
根据从前对她口味的了解，他将所有有需要的店的外卖电话统统输入了他的手机，以防不测。
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替她叫好外卖，他又留恋地看了一眼她在五楼的屋子，然后走向地铁，准备乘回去取他的车。
可惜，回去的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车被吊车拉走！
想也知道，这么繁华的地段，怎么可能是随意停车的地方？陈慕宇无奈一笑，但也不失欣慰地想，能陪她这一路，要处理这点麻烦也是值得的。
于是，抬起胳膊，招手，打车回家。
此刻，收到外卖的林悦，心里滋味复杂，虽然不喜欢他多管闲事，但终究没有拒绝这份外卖。
因为，她现在真的很饿，既懒得出去觅食，也不高兴自己煮。
林悦一面吃着粥，一面想着今晚自己的失控和发泄，越想越觉得丢人，这般疯颠的摸样从来不曾有过，更不要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但转而一下，也没关系，周围都是陌生人，除了那个讨厌的家伙！但是他怎么看自己，林悦如今是浑然不在意的。
林悦觉得今晚的行为虽然有些失控的癫狂，但也有一种宣泄后的快感，这种快感恐怕比她和闺蜜倾诉来得更有效果，难道说她也有S—M倾向，今天终于被那个讨人厌的家伙给激发出来了！
这么一想，林悦不禁一阵恶寒。
林悦当然否认自己有这种倾向，林悦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理：当年的事，不论是父母、好友、同学都是尽量避忌不提，时间一长连她自己都以为时光缓解了她的疼痛，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个旧伤从来没有真正愈合。只是这些年，因为一直小心的避忌，没有碰到，才有了渐渐治愈的错觉。
如今，只要碰到陈慕宇，她的心情就会变差——烦躁、不爽、气闷，若是他谈起他们曾亲密无间的过去，她就会暴跳如雷，这不是林悦所期待自己的反应。
她一直认为经历过这些年在职场上的跌跌撞撞，自己现在内心应该很有力量、应该能够理智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应该可以做到很平和的面对陈慕宇、应该彻彻底底的摆脱这个人对她的影响，而且有时她确实可以压抑住自己的不快云淡风轻的面对他、甚至可以很理智很客气地对待他，所以她自己都有了错觉——认为自己可以做得更好，但她忽略了自己心底深处的声音——她从来无法原谅他，因为无法轻易释怀所以也无法真正平静。所以，当他说到那些过去，她会非常生气，与其说气陈慕宇，不如说是气自己。
当年的事情，在林悦心里，不是那么轻易可以过去的，要想真正解脱，就必须面对，而不是逃避。
也许，面对陈慕宇她仍旧会愤怒、会失控。但，这只是暂时的。林悦认为，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将不满真正的发泄出来。就像今天这样，打他骂他，从他身上找回平衡。等有一天，她真的觉得和陈慕宇两不相欠的时候，她便可以真的解脱了。
她认为，陈慕宇既是她的旧伤，但也是治愈她的伤药。
但是，要怎样才能找回平衡呢，林悦觉得现在她还没有答案，她需要好好想想。
陈慕宇到家后，不自觉地拉开抽屉，翻开家里的相册，搜寻那个一直曾和他一起快乐一起忧愁一起成长一起恋爱一起甜蜜一起……的身影。
还记得，那时他刚转校到一小……刚进班级的那些日子，他很安静，因为人长的高，一直坐在最后一排。
他那时因为父母的事情，情绪一直很低落，可是即便他的心情这样差，还是有一个人，让他无法忽视。
准确的说，是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那个人就是……林悦。
那时的林悦，中等个子，身材修长，留着短发，爱穿长裤，漂亮的面孔总是被人认为是个英俊的小男生。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打架。
和同班男生打，和高年级男生打，但是从来不打女生，按她自己的话说，她从来不打女人。打架的理由千奇百怪，有时是因为对方对她出言不逊，有时是因为看不惯对方欺负别的同学，有时则是因为对方上课说话影响她听课，还有就是因为她想打架了……反正任何奇怪的理由，都会是她打架的理由，但是她从来不找不爱打架的同学寻事，和她打来打去的往往也是班上最调皮最爱惹事的男生。
她不是总赢，也有输的时候，可是输的时候她从来不哭，就算挂了彩，她也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因为，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此人，她会和此人缠斗，甚至冲进男厕所，在此人上厕所一半的时候开战。
因为她的“英勇善战”，一些调皮的男生更爱惹她，下课十分钟就是她的战场，经常看到她和那些男生你追我躲，还有就是在地上打滚，一个坐在另外一个身上打对方。因为他们都讲“江湖道义”不喜欢告诉老师，所以老师一直不清楚这些个事情。
直到一个著名的事件发生，林悦的打架光荣史才算名扬所有老师。
那个“墨水事件”是这样发生的，那日她的同桌和她一言不合两人打了起来，打着打着，那个男生不知怎么想到用钢笔，接着就瞧见他故意用力甩自己的英雄牌钢笔，然后钢笔里的笔墨就将她的脸和衣服给弄脏了，也祸害到了旁边的两个小朋友。旁边的小朋友顿时惊呼了起来。如果是其他小姑娘，此时应该会大声哭，然后跑去告诉老师。但是，“英勇善战”的林悦同学，当然不会做这样“娘”的事情，她气愤之余不忘复仇，她打开铅笔盒，拿出自己的两只钢笔，转开笔套，用力一甩，霎时对方比她更狼狈，但糟糕的是，其他很多同学也遭了殃。于是，抗议、喊叫、哭闹此起彼伏。
很快，班主任王老师就赶到了事故现场，她被这两个祸害这么多同学的学生给气疯了。她让他们背着书包站在教室外，一直站着，如果家长不来，就不许他们吃午饭。然后，又打电话给两人的家长。
通常，小朋友都害怕老师告诉家长，林悦的同桌就顿时被吓住了。但是，林悦是个例外。
果然，林爸爸也不叫女儿失望。林爸爸来了之后，就一脸笑呵呵的和王老师说：“王老师，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替林悦向这些被我们林悦用墨水挥到衣服的小朋友们表示歉意，这些小朋友的衣服如果因此无法洗干净，我会照价赔偿。请你将我的这些话转告这些小朋友的家长，麻烦你了。还有，王老师，你批评林悦没问题，不过，现在是午餐时间，同学们都在吃饭，我要是请不出假晚来了，林悦吃不上中饭饿坏了怎么办，我认为这样做不太妥当。既然今天事情已经闹成这样，王老师，我就和你请个假，我带林悦出去吃饭，下午上课再送她回来。”说完，林爸爸就拉着林悦的小手走了。
下午，林悦一脸快乐地回到班级，还带了一份午餐给仍旧站在门外的男生，说：“喏，给你！我爸爸说打架没什么，不过不该伤及无辜，要我们两个以后注意方式方法，你听见没？”
男生是真的饿了，接过午餐，狼吞虎咽地点点头。
刚吃了几口，就听林悦对他说：“今天就算了，明天我们继续打！”
男生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就听他小声说道：“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林悦本能地追问道。
男生愁容满面：“我爸爸到现在还没来，下午放学他来接我，知道我打架，肯定回家要用皮带抽我的！”
“你爸爸这么猛啊！哪就算了吧！”
于是乎，此战之后，林悦再也没有和同桌的男生打过架。
虽然，两人偶尔还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但林悦再生气，也没有主动和他动过手。
陈慕宇知道，那是林悦的体贴，她担心那个男生回家挨父亲的揍。
在那时，成绩就是王道。
林悦的班主任王老师，是教语文的，林悦的语文成绩一直不算好，是以打从“墨水事件”后，王老师就更加不喜欢林悦，一直借机用言语贬低林悦，甚至鼓励同学孤立林悦，至于罚站罚抄什么的，也是家常便饭。
但是，林悦的数学成绩总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的，是以林悦的每任数学老师都是很喜欢她的。即便知道她常常和男生打架，对她也是从来没有微词，喜爱一如从前，和颜悦色地其他同学看到都要眼红。
林悦的心貌似很大，班主任的那些话从来不是问题，罚站罚抄什么的也从来不是她的困扰。因为男生照样和她打架，女生照样会找她主持公道，甚至在自然常识老师问到谁是班上最聪明的学生时，林悦的得票数仍旧最高。
陈慕宇虽然转校后没多久，就不得不在每天课间休息时，关注林悦的辉煌打架史，但两人从来没有什么交集，因为陈慕宇从来不打架，也从来不主动招惹林悦。
半个多学期来，两人从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他的“仗义执言”让林悦开始关注他，也拉开了这长达十多年的交往的序幕。
那天的事情是这样的，林悦依然在下课时分和邻班的男生开展“肢体运动”，两个人你追我跑，从走廊到操场再一直到林悦他们班。
走廊和操场还好，地方大没有什么妨碍，但是到了班级，男生就施展不开了，好几次险些被林悦抓住，为了脱险将桌椅打翻在地好几个，直到上课铃声响，男生一个伶俐的翻身从窗户跳到教室外，还对林悦做了个鬼脸：“就是不还给你，你来抓我啊！”
“你给我等着瞧！”林悦气呼呼的甩完话，就从教室最后一排回自己的座位。根本没留意两人刚才不小心搞倒在地的桌椅。
不巧，这节课又正好是语文课，班主任王老师对林悦一直存有偏见，如今逮到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整治她的机会！
于是，先是损了林悦一番，说林悦像野猫一样到处惹是生非，还搞得班级乱七八糟，要求她马上扶起所有倒下的课桌椅，并向全班同学道歉！
林悦性格一向直接骄傲，也懒得理会语文老师的乱吠，扫了一眼那些课桌椅，便道：“看我不爽，你直说！那些课桌椅都是没有人坐的，就是下课扶也没什么！你何必借题发挥，浪费同学们宝贵的上课时间呢！你这样做，不觉得于心有愧嘛！”
老师被同学这样驳斥，自然尊严扫地，觉得没有面子，于是生硬道：“我是尽班主任的义务教育你！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你给我去外面罚站！还有……”王老师扫了一眼最后一排掉在地上的东西四散的铅笔盒道，“你把同学的东西弄在地上，难道不该道歉吗？”
一直默默在最后捡铅笔的陈慕宇听了这话，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老师，这铅笔盒是我自己不小心掉在地上，不关林悦的事情！”
“你说话前喊报告了吗？”王老师心里不爽，于是又去挑陈慕宇的不是。
陈慕宇看着王老师平静说道：“从小我们就被教育要诚实，要勇于承担自己的错误，难道打报告会比承担自己的错误更重要！”
王老师气极，对陈慕宇道：“很好，陈慕宇！你也给我站到外面去！好好想想自己的错误！”
陈慕宇不急不慢地把所有的笔都装进铅笔盒，然后随手将桌上的课本拿在手上，坦然地站到门外林悦身旁。
林悦看着他，赞美道：“没想到，你平时不声不响，这么讲义气！刚刚谢谢你了！不过其实你不需要说什么的，王春华这个女人眼里的对错是非从来都是扭曲的！”
陈慕宇没有理会林悦的赞美，只是翻开语文课本，认真的看起来。
林悦见他这么无趣，出来罚站还看书，不由叹息。
陈慕宇这才抬头，问她，“你平时罚站，都做些什么？”
林悦见他有兴致交谈，自然开心，“看操场啊，看别人上体育课啊，看路过的飞鸟啊，想着下课和谁打架啊，还要找谁报仇啊，还有从周围的环境中找四个数字出来算24点看自己能算出多少种方法……反正，能做的事情多着呢！我一点儿都不觉得无聊，而且我也不喜欢上语文课，尤其是王春华的语文课！人品差，课也讲的不好，除了让我们怎么骗上面设计一场内容已经上过5、6次、就是连哪个同学来回答、答案是什么都老早就准备好的公开课，给她自己脸上贴金；就是告诉我们怎么应试、写什么样的句子可以让作文得高分、让全班的平均分可以做全年级第一、要努力压倒其他班级！有什么趣儿！”
“那她让你罚抄呢，你不会觉得手酸？”
“我有时在家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抄，就当做手部运动。有时我喜欢这篇课文，我就不看电视认真写，多抄几遍也好的，不用背我就记住了。我从来都是当做乐趣做的，否则我会不开心的！”
“那你天天打架开心吗？”
“开心啊！下课十分钟不打架很无聊的，而且有些男生很贱的，不教训他们，他们就会欺负别人！”
“那你为什么喜欢数学呢？”
“因为上数学课我开心，做数学题我也开心。例题我一看就会了。其实数学课，我只要听十分钟就都明白了，如果不上课，我看看书也就都懂了，再说提前做好作业给别人抄，不也是很仗义的做法嘛！”
“那你为什么不上奥数班呢？”
“我是想去的，爸爸不让我去。他说那个班级压力很大的，不会开心的；还说去了那个班以后，数学说不定会让我不开心的；而且那个班的同学都要保送去实验中学，如果去了实验中学，以后就有可能要做‘少年大学生’，爸爸说童年只有一次，不可以这样浪费。”
陈慕宇觉得林悦与众不同，林爸爸也是不同一般，全班几乎没有家长会放弃让孩子进奥数班，也不会有家长不支持自己的儿女做‘少年大学生’的，因为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骄傲！想到自己特殊的家庭情况，想到自己的父亲常常对自己说的：“阿宇，你要争气！就算不为别的，为了爸爸，也要争口气好好读书！”于是，陈慕宇调回目光，没再说话，而是看自己手上的语文课本去了。
那时的林悦，并不懂陈慕宇眼里的忧伤。她只是觉得，他问了自己很多问题并得到了她的诚实回答后又不说话了，很不厚道，于是就主动问他道：“这语文书好看吗？”
陈慕宇道：“不好看！”
“那你为什么看这么认真？” 在林悦当年的认知里，不喜欢不好看的事情，是不值得费神的。
“因为我要好好学习。只有好好学习，爸爸才会高兴。”
林悦道：“他是你爸爸！会永远喜欢你的，就算你成绩不好，就算你惹再多事出来，他也会永远爱你的！”
陈慕宇羡慕身边这个不知愁滋味被幸福包裹着的小女生，但早熟的他也明白身边的女生此时无法理解他的心境，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
林悦见他不说话，便觉得无趣，于是问他道：“你会自制小弓箭吗？”
陈慕宇不明白她的思维是如何跳脱到这里的，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
林悦道：“我上周从姨妈的表哥家里拿了他从外地带回来的仿真小弓箭，我仔细研究了下构造，我估计这个周末我就能搞定，你有兴趣陪我一起做吗？”
陈慕宇道：“周末我要帮爸爸干活，没时间的！”
林悦失望道：“那就算了！”
陈慕宇其实也想找时间和小朋友玩，但是家里的情况不允许，他不是不觉得失望的，所以他没再说话，只是又将注意力调回了课本。
于是，林悦开始仰望天空，陈慕宇则认真看书，他们就这样度过了第一次一齐罚站的生涯。